摩登代嫁[民国] 第5章

作者:小谢娘 标签: 现代言情

  有意思。

  这回韩家的一路,月儿都心猿意马,她想不明白,却又不敢开口,韩江雪为什么也会恰好出现在那家店铺。而如果自己并不是明家千金的身份,他是否还愿意为她付出呢?

  揣着满腹疑问,月儿回了房间,便将买来的笔墨纸砚备齐摆好,准备开始抄经书。

  月儿鸠占鹊巢,霸占了韩江雪的书桌,他便只能从书架上随手拿起一本书,到别处去看了。

  纤长食指轻点过书脊,余光里瞥得了一丝怪异之处,韩江雪眉头微皱:“你动我我书架了?”

  月儿赶忙回头看向那本法语字典,紧张地问道:“是,动过,我想查个词来着。是……不能动么?”

  韩江雪见她那怯生生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仿佛他要再追问一句,就能哭出声来的样子。

  于是作罢,只不在意地道:“没事,随便你用。只是我这人有些强迫症,用完了记得放回原处。”

  月儿这才想起自己今天被韩梦娇扰得慌乱,把拿出来的字典随手放在了书架上一处。

  这少帅心思也太缜密了吧,如此小的细节都没法逃过他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这拙劣的演技能撑到几时?月儿越想心越慌,不觉间已攥着笔,悬空了许久了。

  可韩江雪倒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并不受影响,捧着书坐在书房窗台上,慵懒地靠着墙。

  夕阳温和地洒落在他好看的五官之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书,纱织的窗帘偶尔翻飞轻触他的鼻尖,他却丝毫不动,静得如同画里人。

  月儿被窗台上的景色吸引了,浑然不知自己已经看得痴了。猛然间正撞上韩江雪回眸时的两潭深色,竟觉得三魂七魄都跌了进去。

  “我这么好看,会让夫人看呆了?”

  月儿一激灵,赶忙别开眼神,“才没有,我……我正在想要不要寻李妈来帮忙。”

  “帮什么忙?”

  “我……需要有人帮我研墨。”

  李妈是月儿从明家带来的陪嫁嬷嬷,据说是从小伺候明如月长大的。在韩家人看来,这位见惯了大场面的老嬷嬷自然是明家派给月儿做定海神针的。

  奈何只有月儿这位假明珠知道,这是明家派来看着她的。

  可当着韩江雪的面,自然不能露怯,为了掩饰自己偷看美色的窘迫,月儿也只好顺嘴胡诌了。

  韩江雪眉头微蹙,别说明家带来的仆人,就是韩家的家生子,他平日里也不喜欢指使他们做什么。

  他从小被韩靖渠扔到军营中摸爬滚打,周身并没有大少爷的纨绔气息,自然喜欢诸事亲力亲为。而今早眼见着自己的这位小妻子,并不需要人侍奉,梳洗打扮,心中还是生起几许赞叹的。

  他顶看不惯,那些娇生惯养,却满嘴自由新潮的闺秀。

  眉宇间略带着一层浮于表面的嫌弃:“麻烦,为何不用钢笔写?”

  可还是起了身,风度翩翩地走来。像从耀眼的阳光中走出一般,夺目而璀璨。

  修长的手指解开袖口,规整地将衬衫折了三层,高高挽起,接过呆愣在桌前的月儿手中的墨块,在砚台中倒入清水,不急不缓地研起墨来。

  韩江雪身形修长,想要保持在书桌上研墨的姿势,就必须俯下身子。

  月儿想,这恐怕不需多时,这位公子哥的腰就得受不住了。

  见月儿呆愣着,韩江雪轻唤:“你倒是写呀,看什么景儿呢?”

  月儿又觉得自己显得蠢钝了,于是实话实说:“我怕你一直这么俯身,腰受不了。”

  天地良心,月儿此话没半点邪念,她单纯是从小受的教育并不许她被男人这般侍奉着,有些于心不忍。

  可这话听在新婚男儿的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意味了。

  “你的意思是……为夫腰不好?”韩江雪看着小妻子那双无辜澄澈的眸子,也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可偏偏话赶话赶到这了,他也忍不住想要撩拨一番。

  他舌尖轻抵后槽牙,玩味地看着毫不知情的月儿,声音低沉沙哑,像一把小刷子,摩挲着月儿心尖上的神经。

  “我的腰好不好,夫人还不知道么?”

  见对方眼中的狡黠笑意,月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撩了火,想来现在才是傍晚时分,一会还要去饭厅共进晚餐,可不能在此刻擦、枪走火。

  于是连连后退,摇着手:“我……我没有撩拨你的意思。”

  韩江雪彻底被蠢萌的娇妻逗笑了,重新捡起墨块:“我也没有想被你撩拨的意思。”

  月儿这次学乖了,彻底闭口不言,拿起毛笔,镇好宣纸,规规矩矩地抄起《心经》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韩江雪一面研墨,一面看向月儿所抄的经书,心中颇为意外。

  一来他觉得留洋多年,毛笔字应当已然生疏了,可字体如行云流水,畅快得很。二来他眼中的月儿温婉恬静,字也当如其人该是娟秀婉约的。可月儿的字体偏有种纵横跌宕的意味,大气磅礴,藏锋处微露锋芒,而露锋处亦显含蓄。

  怎么看,都不该是她写出来的字体。

  他不自觉地想起了游轮上的境遇,那位放浪形骸的姑娘说她叫明如月,眼前屡屡让他意外的娇妻也叫明如月。

  萍水相逢的路人随口一句话,还是真真实实的枕边人,哪一个更值得他相信?

  这中间孰真孰假,韩江雪的嘴角竟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有挑战,他觉得有意思。

  “为什么今天要回明家?”韩江雪的语气很轻,平静如水的调性,任何人听来,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夫妻家常。

  可月儿腕子骤然一顿,手中的笔登时不受控制,已然抄写了过半的《心经》因为一个字的失误,彻底白费了。

  月儿来不及可惜自己的劳动成果,侧过脸惊愕地看向韩江雪:“你跟踪我?”

  韩江雪被质问,情绪也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颇为惋惜地拿起月儿的字,摇了摇头。

  “夫人何须这么惊愕呢,就是军营里的弟兄们在街上恰好看见了。”

  月儿做贼心虚,但还要硬撑着声音不抖:“想我娘了,回去看看,不可以么?”

  韩江雪虽然目光依旧聚焦在那副字上,但余光里也能瞥见月儿神情中的每一个细节。

  反应过激,这根本不是一个寻常话题应该有的回应,韩江雪将月儿的忐忑与逞强尽收眼底。

  “没什么,当然可以。只是新婚第一天就回娘家,让外人看来,好像你在夫家不受宠,受了委屈似的。”

  月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好似逃过了一劫。她低敛眉眼,心中翻来覆去地回味着韩江雪的这句话,默默生出一丝悲怆来。

  如果说没受委屈,她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为哪般?她又何须在这里抄着佛经?可若说受了委屈,这点委屈与她十年来所经历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再者说,就是真的揣了满肚子的委屈,她又哪里有个娘家可以回呢?

  韩江雪看到了月儿眼中的黯然,看了看手中的经书,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你若不爱抄这经书,我晚饭时候同母亲说,以后不抄了便是了。你留洋回来,学的都是西方知识,自然不喜欢这些古板物件。”

  月儿赶忙摇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这也没什么难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应付过去这次抄经,赶紧把法语学好,让自己留学归来的说法能站住脚。

  “别了,我还是写吧。何必进门头一天便寻太太不自在呢?”

  韩江雪看了娇妻这幅楚楚模样,半是生怜,半是好笑。

  他也不知道这份怜惜从何而来,是如同寻常街头看到的可怜路人一般的恻隐,还是真的对这政治婚姻里的另一方生出一份眷恋。他只知道,婚礼上的四目相对,他的心脏漏停了半拍。

  人生第一次,如此悸动。

  韩江雪也好,月儿也好,年轻的他们谁都想不明白此刻心中的彼此意味着什么,而此刻的自己又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在漫长的大家族生涯里学会了不动声色,淡淡地对月儿说了句:“也好,锻炼一下心性,顺带当练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韩江雪:求助,妻子演技太差了怎么办?在线等,挺着急的呢。

第六章

  月儿听了韩江雪的话,心里生出的一丝依恋又全然烟消云散了。

  无论她是瘦马月儿也好,还是大小姐明如月也罢,在这场婚姻里,都是一枚不折不扣的棋子。棋子是不能有脾性的,大太太希望她锻炼心性,她的夫君又何尝不希望她收敛心性呢?

  想到这,月儿突然暗自嗤笑自己,还真是患得患失的小女儿性情。连字眼都抠得如此细致,何必呢?

  韩江雪正欲再说些什么,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开晚饭了。

  今日的晚饭,因着韩江雪新婚,韩靖渠也推了一众应酬,一家团聚一番。

  韩靖渠,大太太,一众姨太太,新婚夫妇围坐在桌前,丰盛晚宴已然摆在桌上了,可韩靖渠不懂筷,自然没人敢动。

  大太太看着她正前方的空位,笑道:“六妹妹今儿身子不适,我们就不等了吧。再等,菜就凉了。”

  韩靖渠脸上的愠色愈发浓郁,大太太挑眉,觉得自己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于是继续:“这六妹妹也真是的,即便身子再不适,吃不下去饭,也该下来陪大帅坐坐呀。”

  韩靖渠眼中的怒意已经冰冷得马上就要化为实质。他偏过头,直直地看着大太太那喜上眉梢的笑意,让她不禁一个战栗。

  她便是再不识趣,也该知道,这怒火不是发向六姨太的,而是冲着她自己的。

  月儿冷眼旁观,她看得见大太太脖颈处暴起的青筋与紧攥着帕子的手指,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隐忍。干瘪地笑了笑:“大帅愿意等,我们等就是了。”

  头上传来咚咚的韵律声,是高跟鞋与木地板的声音,不多时,伊人袅娜而至,烫着新式的卷发,用宝石卡子松松垮垮地笼在脑后,鬓角处留下那么一绺,烫成蜷曲样子,恰到好处地衬着美人凌厉而美艳的眉目。

  月儿不禁赞叹,一天不到的功夫,这六姨太又换了副模样。

  “你们都饿了吧,自己吃便是,等我做什么?”六姨太婀娜下楼,坐定之后扫视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人,又看定大太太,“太太怎么也不催促大帅快吃饭,一会都凉了。”

  大太太恨得牙痒痒,奈何她也明白,自己如果在桌上翻脸,不见得会有好果子吃,只能咬碎了牙网肚子里咽。

  “凉不凉的,倒没什么,只是你这头发……”大帅仔细打量了一番六姨太的新式发型,不置可否。

  六姨太风情万种地一笑:“我这头发如何?”

  “好看……”大帅点了点头,便开始动筷了。众人见他开始吃饭了,也便都能动筷吃饭了。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餐桌上的尴尬气息,一面是在韩家说一不二的大太太,一面是大帅的新宠。双方针尖对麦芒,而剩下人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既没有权势有没有宠爱,可不能贸然卷进这场争斗当中。

  从小便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月儿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出头做炮灰,也学着大家的模样,低头小口吃着饭。竖起耳朵,时刻保持着自己的机灵劲。

  可偏偏韩家的八仙桌,宽敞得很,放在月儿眼前的菜式,却是一盘上汤菜心。

  月儿折腾了一小天,着实是有些饿了的。她眼看着桌上的清蒸鲈鱼,牛肉圆子,偏偏都摆在离她较远的地方。此刻的她,是说什么都不敢伸长筷子去夹的。

  于是只能闷头吃着菜心,感觉这世上连最后一点趣味都没有了。

  月儿是瘦马,这类姑娘,之所以被称之为瘦马,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她们骨瘦如柴。一方面因着鸨儿吝啬,决计不肯在姑娘们身上多花银两。二来也是因着为了让姑娘们生得瘦弱俊俏,不敢给多吃饭。

  可月儿与旁人是多有些不同的,她是个天生圆润的体格,即便从小挨饿,可脸上的婴儿肥却丝毫不见消减。

  如今想着终于嫁到了大户人家,就算女人们勾心斗角着实烦人,夫婿也不见得一心一意,但好歹饭是吃得饱的。

  可情状所迫,她又一次明白,到什么时候,吃饭都是要看脸色的。高门大户,想吃得饱,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