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代嫁[民国] 第15章

作者:小谢娘 标签: 现代言情

  然而巷子的尽头,吃了瘪正满心怨怼的莉莉小姐,仍旧不甘心地未曾离开,正看见二人谦让的一幕,怒火被狐疑所取代。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

  月儿拎着食盒,兴致冲冲地来到了明家,正打算把这些好吃的分享给好姐妹。

  可一进明公馆大门,便听见了里面的争吵之声,男人慷慨激昂,女人嘤嘤啜泣,难不成,是哪对小夫妻在吵架?

  月儿走到洋楼门口,听见男人的声音:“反正无论如何,不能去求她。我自会想其他办法,你和同学们再等些时日。”

  女人的声音则怯生生的,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让气息平稳,客人就在哽咽中语无伦次:“多……等……多等一天,邱老师都可能丧命。月儿与你想象的不同,她不是那般贪图富贵的小女人。”

  月儿离得近了,听得真切,才辨出是明如镜与刘美玲在争吵。

  竟是为了她,在争吵?

  月儿拎着食盒进屋,还没等说话,明如镜厌弃的目光已经给了她最好的迎接礼。月儿时常想,这眼神她一概在明家受过,明秋形如此,明夫人如此,明如镜依旧如此。

  该不是如中国人的拱手礼,西方人的贴面礼一般,这是明家独有的,厌弃礼吧。

  明如镜看着食盒,脸上的笑意更为不屑了:“果然是广德楼。少夫人今日好生威风,靠着男人手里的枪/杆子和美元,好生出了把风头。”

  原来,今日明如镜也在广德楼。

  “大哥说哪里话,孤苦无依的浮萍罢了,出身比不过别人,强安的假家世仍旧比不过别人,不得已靠男人,小妹也是没有办法了。”

  见月儿如此评价明家,明如镜的怒火更盛了。他指着月儿的鼻子正欲开口骂,想来又觉得辱骂女人太不绅士,于是只能酸溜溜地说:“也对。青楼出来的女人,也必不知什么自尊自爱的,每走一步,都是要靠着别人。”

  月儿点头:“大哥说得是,青楼女子靠着别人惯了,于是别人安配什么路,就得走什么路。不像某些‘自尊自爱’的摩登女性,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便把整个家族扔下不顾了。”

  明如镜怎知月儿不是在讽刺真的“明如月”,那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即便对于她逃婚一事,明如镜确实觉得太过不负责任,但这世上仍旧没有人能当着他的面贬损明如月。

  见形势更为焦灼,平日里十分惧怕明如镜的刘美玲也硬着头皮挡在了二人中间,劝慰道:“大少爷,您消消气,如今情势紧急,您别再……”

  “我说过了,情势紧急,也用不着求这等女人!”说罢,明如镜压抑着满腔怒火出了门,留月儿一头雾水。

  刘美玲被他一吼,眼泪更止不住了,月儿赶忙扶着她去了书房,锁好门,问道:“哭什么,到底怎么了?”

  “月儿,你一定要帮帮忙,救救我的老师。”刘美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底尽是哀求之色。

  老师?救人?

  月儿着实想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无用之人,如何能救人。

  “我的老师,邱瑾,是法兰西留学回来的老师。平日里在女校,待每一位学生都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给我们讲欧洲的风貌,讲民主与自由,讲理想和未来。”

  月儿从未见刘美玲提及谁的时候,如此神采飞扬,眼角仍挂着的泪珠都仿佛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想来,这位邱老师,是刘美玲心中很重要的人吧。

  “好了,我知道,他很好。为何让我去救?”

  “大帅听说学校里混进了南方反军阀的革命派,说是要刺杀大帅,于是便把老师学生们都抓了起来,最终确定了几个重点对象,里面就有邱老师。”

  “那他到底是不是革命派,又是不是要刺杀大帅呢?”

  刘美玲拼命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邱老师温文尔雅,他……他还是少帅幼时同窗,一定不会是刺客的。所以月儿,求你想办法救救他,求你了……”

  如若不是月儿眼疾手快,眼前自尊心一直很强的刘美玲,竟然因为这件事,差点跪在了地上。好在月儿及时搀起了她。

  月儿今早听韩梦娇说起过此事,她不懂政治,也不明白革命党与军阀有何差别,总归是打仗的,死的也是老百姓。

  她没想过这等男人们角逐的事情会落在自己的肩头,她不确定韩江雪是否有权力说服韩靖渠,更不笃定的,是她在韩江雪心中又是否有这般重要的分量。

  可终究不舍得面对刘美玲那哀怨可怜的眼神,月儿便客观地答道:“此事我也不知能不能说得动少帅,少帅又能否营救成功。我只能勉励一试,明少爷也说了他会想别的办法,如若我没成功,你不可怨恨我。”

  刘美玲见月儿松口,心底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松了口气,脸上也逐渐有了笑意。

  月儿见她变脸比翻书还快,嗔笑:“你莫不是中意了那教师,才这般上心。”

  她一说一笑,想着女孩子间多半都爱开这等玩笑的。谁知刘美玲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赶忙别过脸啐了声:“呸,你可不许胡说。”

  欲盖弥彰,月儿也颇为惊愕,看来她无心猜测,竟然坐实了。

  “好了,不揶揄你了,我在广德楼给你带了些菜,有动过的,有没动过的,想来你也不会嫌弃我。如若吃不了,就带回去给你娘和弟弟吧。只是那掌柜说碗盘皆是从扬州背过来的,给多少钱都舍不得卖,你洗干净了记得还回去。”

  月儿揣着刘美玲托付的大事,与一整日心脏乍起乍落的忐忑,回家等韩江雪。

  可得知了他今晚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了,月儿便也没了什么胃口。回房换了衣服,开始学起法语来。

  韩江雪是快到十点才带着微醺回家的,迎门的不是佣人,也不是夫人,而是等得都快望眼欲穿的小妹韩梦娇。

  见韩江雪进了院,殷勤地上前开门,脸上的笑容刻意而做作,深吸一口气,说了句:“Bonjour!”

  字音咬得还算精准,只是冷不丁这么一说,听起来分外突兀。韩江雪突然想起韩梦娇这几日总是央着月儿学法语,看来夫人实在拗不过,教了她了。

  “你嫂子教你的?还学了什么?”

  “呃……还学了Merci,谢谢。”

  你好,谢谢,倒是最常用的,韩江雪心不在焉地夸赞了小妹两句,便决定回房洗洗睡了。

  然而他也该知道,无事献殷勤,他的小妹是做不到的。

  “哥哥,我有事想要求你,你能去我房间待一会么?我有事和你说。”

  韩梦娇哪有自己的房间,她住在三姨太的套房里。大半夜的,进三姨太房门,韩江雪就是再喝个酩酊大醉,也知道不能逾矩。

  “有事就在这快说,你嫂子还在房里等我呢。”

  韩江雪素来这般冷淡倒是惯了,韩梦娇也不恼,奈何用小嫂子做挡箭牌,她心头微微不爽:“果然男人娶了妻都要被勾走魂的,亲妹妹都不待见了。”

  见自己也拗不过,韩江雪只好坐在沙发上,命令道:“我给你三分钟时间陈述你的事,过时不候。”

  韩梦娇赶紧组织了一番措辞,贴到韩江雪身边,一脸谄媚地低语,将自己所求之事告知了韩江雪。

  韩江雪有些错愕,妹妹年纪不大,怎的会搅进这政坛漩涡里去了?他不能擅自答应,太过草率了,于是起身离开,临走留了句话:“我需要查正一番,再给你答复。”

  韩江雪上楼,佣人正欲去房间里通报,被他拒绝了。

  夫妻间何须这么多虚礼,但出于绅士风度,他还是决定敲敲门,再进去。

  抬手刹那,他听见门内传来月儿那细软的声线,“Bonjour,Merci,De rien……”

  都是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基础词汇,出自韩梦娇嘴里并不稀奇,可月儿大半夜的练它做什么?

  韩江雪不动声色,敲了敲门,给足了月儿收拾准备的时间,然后才推门进去了。

第十七章

  月儿从书房的飘窗上跳下, 慌乱间将手中的笔记本藏在了飘窗上的靠垫后面。

  她赤着脚走到韩江雪跟前, 此时, 身着的是轻薄纱料的黑色蕾丝裙,吊带松松垮垮, 腰线收得恰到好处, 该遮掩的遮掩,该显露的显露。

  玲珑身形一览无余, 韩江雪感觉她好似变身了一根华丽的长羽毛, 正正好好搔到了他心头的痒痒肉上。

  “还没睡?在等我?”

  月儿摇了摇头:“没……马上就准备睡了。”

  韩江雪低头不语, 眼角却挂着邪魅笑意。眼前娇妻脸上的妆容仍未洗去, 身上的蕾丝睡裙也显然是精心挑选的,颈间还坠着珍珠项链,衬在白皙的皮肉上, 平添妩媚之气。

  “你说谎。你在等我。”

  月儿不敢直视韩江雪已然微醺的玩味眼神,她一颗心在打鼓, 想说的话太多, 千头万绪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恰在此时,韩江雪的手环过她的腰肢,却又十分绅士,只用小壁接触,并不乱搞动作。

  只是气息喷薄在她耳侧,让月儿更加心烦意乱了,她只得推了推韩江雪的胸膛,也不知是她没舍得用力, 还是他确实魁伟更甚,反正是没推动。

  她依旧在他怀里。

  “有话对我说?”

  “嗯!”月儿点头,又试探性地问了问,“你可不可以先松开,你离我太近了,我……思路有点乱。”

  谁知道是真是假呢,韩江雪咬着下唇,松开了手,转头便去扯松了领带,然后将双臂摊开,不动弹了。

  月儿会意,身体离着适当的距离,可双手伸了出来,帮他解起了领带。

  “有事就说,何必遮掩?是梦娇央求你来给我吹枕边风吧?”

  月儿一愣,与梦娇何干呢?她赶忙摇摇头:“我并不知妹妹有何事。”

  哦,原来不是一件事。这就怪了,既无事所求,为何这般诱人的打扮,又娇羞地欲拒还迎?

  “那你说你的事,我误会了。”

  月儿咬了下下唇,下了决心,还是先坦白白日里的事比较好,满脸歉意:“我是坦白的,我吃了你的鳝鱼。”

  韩江雪还打算等着她下一部动作,帮他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可月儿却拿着解下的领带无助地用双手搅弄着,头低得厉害,不去直视他的目光。

  韩江雪心底思量,夫妻二人之间的交流实在是太少了。她的理想志向他不知晓,甚至连家常都没叙过,如今因为个鳝鱼倒像是坦白从宽一般,让他忍俊不禁。

  她总是这样,诸事都太认真了。

  “哦?那好吃么?还吃了什么,给为夫说来听听。你平日里又喜欢吃什么?”

  月儿认真思考了韩江雪的一连串问题,可正欲回答,却想起自己说的也不是吃食的事情呀,于是仍旧紧张:“我的意思,我吃了你晚上要宴客的青鳝,又打着你的旗号,惩戒了莉莉小姐,我要坦白的,是这件事。”

  韩江雪有点喜欢看她憋红了脸的模样,于是故意冷着脸:“说来听听。”

  月儿知道,自己即便隐瞒,以韩江雪的实力也能了解来龙去脉,所以一五一十地将广德楼今日发生的一切讲述给了韩江雪。

  临了,她咬着牙决定,被数落责骂也是应该的,便强撑着作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直视起韩江雪的双眼来。

  没想到的是,没看到任何责备之意,反而是那平日里冷峻异常的脸,竟然因为忍俊不禁而笑得近乎扭曲了。

  他在嘲笑她,做法太过幼稚么?

  实际上,他只是在笑他的小太太,过分可爱罢了。

  “原来如此,夫人做得对。有觊觎之心的,我们就该把她扼杀在摇篮里。不过……今晚宴席上,店家说我的鳝鱼被夫人吃了,同僚们还好生嘲笑我,”韩江雪收敛笑意,长眉微挑,“夫人打算怎么补偿我?”

  身无长物,自然也没什么能补偿的。月儿的手攥得紧紧的,以身还债恐怕是她此刻唯一能做,也合理合法的,可是这四个字,她万万是说不出口的。

  哎,白瞎了珊姐平日里的教导,和她因为执拗而挨过的打了。

  韩江雪觉得逗得也差不多了,他处理了一整日的公务,又疲于应酬,身子乏累得紧,于是起身开始换睡衣。

  “夫人若真有心补偿,一会帮我揉揉头吧,头疼得厉害。”

  如此一来,心头压着的第一件事便说清了。月儿坐在床上,为了方便帮韩江雪按摩头,她将纤长小腿和脚掌并在大腿外侧,稳稳地坐在床垫上,方便而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