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墨
尤明许心头却说不出什么滋味。一直以为,是分金宝公司的人,模仿杀手作案。却没想到,杀手最初的导师,也是站在地道上方光鲜亮丽禽兽不如的他们。哪里才是罪恶的源头?它们如此相似,原来最初它们都是同一副面孔。
审讯室里寂静了一会儿。
殷逢忽然说:“聊聊小辞吧。他是性无能吧,硬不起来。”
尤明许一怔。
邓耀:“你……怎么知道?”
殷逢笑了笑:“大家都是男人,很容易就能判断啊。他长期和分金宝公司那些人在一块儿,我知道他心里恨死那些女孩了,只想想方设法折磨她们,却始终没有参与他们做的事。在群体犯罪里,那样的环境下,他又是个变态,根本不可能控制住。除非他有心无力。”
尤明许忽然想起一事,当初樊佳色诱试探陈昭辞,却令他落荒而逃,当时只是微觉诧异,却没想到,还有这方面的原因。
想到那个名字,尤明许心中又是一疼。
邓耀居然笑了:“你这个警察真的很厉害,他确实不行,回回只能干看,哈哈。”
“回回”?尤明许心头一动,看一眼殷逢。他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温和无害,接着对邓耀说:“分金宝公司的那群人只想要**,不愿意沾上官司和人命。而陈昭辞一个性无能,既参与不了,也发泄不了。这种情绪就会越积越多,越积越强烈。他就需要一个更刺激的释放点。现在,你明白他为什么要带你去分金宝公司开眼界?为什么要支持你对那些女孩做那些事了吗?”
邓耀愣愣地。
尤明许也是心头一震。
殷逢说:“你强奸女孩的时候,他在旁边,也激动得不行吧?是不是比你还亢奋?折磨、杀害、虐尸的时候,他比你更起劲,对不对?你一直以为他是在帮你,帮你得到那些女孩,给你打开了新的世界。实际上,是他在利用你,他远比你更早开始。他是个恶毒的人,可又是个胆小的人。总是需要一个人替他挡在前头,所以他拉着你一起下地狱,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
邓耀猛地抬头,看着他们,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的肌肉也在抽动。
尤明许心领神会,接口道:“是啊,你真以为他是和你做兄弟,给你送女孩?邓耀你仔细想想,为什么刘伊莎出事后,他不把尸体秘密处理掉,而是伪装成一年前你做的案子?因为他要保自己,保分金宝公司,嫁祸到头上!”
殷逢说:“是啊,因为分金宝公司,这块已经烂掉的犯罪毒窝,他根本就离不开。他已经是它的一部分。”
尤明许:“那天他假装自首,带樊佳出去,实际上是跟你说好了吧,把樊佳给你。还假模假样让你打了一锤。他是脱了身,不仅人跑掉了,哪天就算被抓到,也就是个从犯。可是你呢?又被他嫁祸了一次。”
邓耀一拳“砰”地捶在桌上:“不……不可能!”
尤明许身子往前一探,看进邓耀的眼眸深处:“害怕吗?愤怒吗?你也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吧?告诉我他会躲在哪儿,我把他带回来给你。有什么疑问,我可以让你当面问他。邓耀,他如果真把你当兄弟,现在知道你进来了,一定愿意和你共同担罪,就像你为他做的那样。要不要试试……你们俩之间的这份情义?”
——
尤明许带着殷逢跑下楼,数名警察跟着,大家在楼下分乘几辆车,直往郊区而去。
岳枫山西侧,这是邓耀给的方位。更具体的位置,他也不知道,因为陈昭辞只跟他提过,那里有个很大的废弃防空洞,位置属于邻县。这也是之前警方搜寻本市防空洞,获得的资料里没有这个防空洞的原因。据说那里鲜有人至,只要食物和水充足,在那里生存几个月都没问题。
第129章
由于陈昭辞已被列为危险重犯,这一次,尤明许和好几名警察都配了枪。她和许梦山、殷逢一辆车,照例是许梦山开车,副驾空着。
“邓耀的话,可信度大吗?”许梦山问。
尤明许说:“大。”
许梦山冷哼一声,说:“这次非要逮住那臭小子。”
尤明许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许梦山的脸色,几天各自不见,搭档没有什么异样,好像是从前的老样子。还是那个心思深沉的许狐狸。好像他已把过去的一切都归置整理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尤明许心头有些涩意升起。
手被殷逢握住,许梦山应该看不到,尤明许就没挣脱。她看向他,小声说:“刚才审邓耀,挺有两下子。”今天他的推理,比以前明显更精彩准确。
殷逢也感觉这一回,脑子里思路比从前更快,更清晰。刚才审邓耀时那些推理,很流畅就自己跳出来。他忽然想起陈枫说,脑子里淤血有消散的迹象,心里咯噔一下。
握紧她的手,软乎乎地说:“那要奖励。”
尤明许:“回家说。”
他又捏了一会儿她的手,说:“你觉得刚才我们俩是不是配合得特别好?”
“嗯?”
“是不是更配了?”
尤明许当他还惦记着上回,她不肯承认两人相配的事,淡笑不答。
他却自己盖棺定论:“我们是夫唱妇随。”
她斜他一眼:“说反了。”
他说:“没反,反正我是在上面的。”
饶是尤明许这样的糙女人,也反应了一下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心头一跳。这时他倒像个敢做敢当的男人了,手臂往她椅背上一搭,轻声说:“不服气,又要咬我?”
这又是说她昨天晚上咬在他背上的事。
尤明许静默片刻,笑了,嗓音比他更懒散:“忘了和你说,伤好了。回头就让你看看,是谁在上头。”
殷逢含笑盯着她,尤明许竟被盯得心跳晃了几下。心想,果然如此,再纯洁的男人,上了床再下床,也会变混蛋。
岳枫山到了。
已是下午了,山里没几个小时就会天黑。一群刑警沿着山路,迅速散开搜索。只是这片山麓还挺大的,一眼望去,树林茫茫,那个传说中的属于市县交界处的防空洞,又没有在地图上标注,只能一块一块搜过去。
尤明许带着殷逢,钻进树林,披荆斩棘,快速推进。天色有些阴,林子里光线更弱,搜索线也在渐渐拉得更开。尤明许忽然就想起青少年案时,也是在这样的林子里,后来她和殷逢第一次接吻。
而她身边的男子,上次跟着,还一路嚷脚板痛,今天却一声不吭,和她寸步不离。到了需要攀爬处,还仗着腿长,先爬上去,拉她——虽然尤明许根本不需要,不过还是给了他点男人面子,让他拉上去。
尤明许想,殷逢在车上说得没错,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早非当初可比。那种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感觉,两个人几乎一体的感觉,不知何时就存在了。
是在越过一片野山坡后,尤明许发现异样的。前方有片垂直的石壁,石壁下方,草木丛生。当中竟有间小木屋,看着非常陈旧,里头有很暗的一点光,隔得远树木掩映,根本发现不了。
尤明许拉着殷逢,往草丛里一躲,同时拿出对讲机,低声通报。最多十分钟,其他人就能包抄过来。
“你呆这儿别动。”尤明许说,“我去看看。”
他握着她的手:“一起去。”
尤明许摇了摇头。
殷逢明白,自己跟着,说不定不如她一个人机动灵活。他捏了一下她的手:“小心,我看着你。”
尤明许一笑,伏低身体,潜行过去。
到了木屋外,门是虚掩着的,尤明许藏身在阴暗草丛里,从门缝往里望。赫然看到一个人坐在小桌旁,不是陈昭辞是谁?
数日不见,这人变得又瘦又黑,下巴一圈胡渣,衣服也是又脏又破,显然在警方的追缉下,过得很糟糕。而他身后的地上,隐约有个炉子,米油什么的。
尤明许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想到樊佳最后还相信了他的自首,他却把人送到了杀人魔手里。她握紧手枪。
就在这时。
一直低着头的陈昭辞,忽然抬眸,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突兀地对上了。
陈昭辞弯唇一笑。
尤明许只感觉到整颗心都被寒气包裹,心知有诈,绝不能让他抢了先机。说时迟那时快,她从草丛中一跃而出撞开门,拔枪瞄准:“不许动!”
陈昭辞确实弯腰去拔靴子里的匕首了,但尤明许反应实在太快,他的手才摸到匕首,枪口已指向他的脑门,于是他整个人不动了。
尤明许厉喝道:“举起手来!”
他往后坐直,似笑非笑,慢慢举起手。看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尤明许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迅速看了眼周围。木屋很小,只有张折叠床,后面还有道帘子,里头黑乎乎的,似乎就是那防空洞。
尤明许的目光回到陈昭辞身上,说:“你做的事,邓耀已经一五一十交代了。”
陈昭辞脸色阴沉。
“站起来。”尤明许说,“双手放脑后,出去。”
他慢慢站起。
尤明许看着他心里就恨,抬眼看看支援还没出现,门外只有殷逢,一枪托就狠狠砸在他头上。陈昭辞吃痛,扑倒在桌面上,鲜血直流。尤明许还不解气,提起他的脑袋重重砸了几下,冷道:“你还是不是人?樊佳信了你,带你去自首。现在她人没了!她才24岁!你他吗还是不是人!畜生!”
陈昭辞趴桌上,半天不动,也不反抗挣扎。尤明许提枪又指着他,却听见他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呵呵”几声后,他说:“我当时已经带她绕路了,但那只疯狗还是追上来了。我不想杀她。这么多年我唯一不想杀的女人,还是死在我手里。”
尤明许一怔,可心头恨意依然难消,冷冷说:“走吧,法律制裁等着你。”
他静了一会儿,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早点遇到她,她早点对我说那些话,也许……我就不会杀人了。”
尤明许心里却越发难受。
可是没有如果。
有罪的人,没有如果。
因罪而死的人们,也没有如果。
这时陈昭辞站直了,兀自笑了:“可是,我已经被审判过了,你带不走我,我已经获得新生。”
尤明许愣了愣,心想他莫不是已经精神失常了。
就在这时。
陈昭辞突然转身,朝她的枪口撞上来。尤明许一惊,连忙避开,另一只手抓向他的衣领。
身后帘子轻响,有人冲了出来。尤明许整个后背都凉了,连忙转身。
来不及了。
什么重重打在她的头上,她撞在桌上,又跌落在地。陈昭辞手持匕首后退两步,却有另一个枪口,指着她的额头。
来人一身黑,非常高大。黑色冲锋衣,黑色长裤,短靴,戴了顶鸭舌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个下巴。
一种非常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尤明许的身体,就像被一层寒冰,慢慢覆盖住。他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非常深刻的眼。比起几个月前,他的脸瘦了很多。可只是一眼,就让那些早已走远的记忆,涌上尤明许心头。
无边的荒野,阴沉的雨夜,男人隔着车窗望着她;他和她坐在帐篷边,一起抬头望着星空;他点了支烟,在一段枯木坐下,说:我决定成为连环杀手,杀死五个,或者更多。
顾天成也望着她,目光不悲不喜。
半阵,尤明许笑了。
他也笑了。
陈昭辞看到这一幕,有些迷惑。但他很清楚目前的困境,这女警是个大麻烦。眼见她被顾天成打倒,陈昭辞悄悄持刀,想要逼近,就听到顾天成开了口:“站住。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碰她?”
尤明许回头看了一眼。
陈昭辞一惊,心里又恨又怒,但接触到顾天成冰冷的目光,到底慢慢放下匕首,退到一旁。
尤明许的手就握在枪上。如果现在面对的是别人,她有信心后发制人赌一把。但是顾天成,她不能妄动。
顾天成盯着她的眼睛,仿佛眼里只看见了她,轻声说:“清净了。明许,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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