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墨
两人扭着殷逢,一人按住他的后脑。殷逢整张脸都绷紧了,拼命挣扎。那两人直接一顿拳打脚踢,尤明许只听到殷逢闷哼几声,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可那冰凉的铁棍,就贴在她脖子上。而旁边,匕首还对着刘若煜。
“住手!你们冲我来!”尤明许吼道。
他们跟没听到似的,将殷逢的上半身直接按进水里。尤明许看得分明,他的嘴紧紧抿着,铁青着脸,闭上眼睛。人被按进去后,过了一会儿,他明显在水下呼吸喘急,不断吐泡,头也不断摇着。可两个流氓用刺着纹身的胳膊,死死按着他。
尤明许忽然就发不出声音了。水面下的那个人,看起来模模糊糊的。等他的挣扎渐渐放缓,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这才把他提起来。殷逢平日里英俊的脸,已扭曲青白得不像样子了。眼神呆滞,嘴唇哆嗦着,像是濒死的鱼骤然遇到氧气,大口大口粗重地喘着气。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尤明许。那几近崩溃的面容,才忽然恢复了一丝神智。他看着她,在两人相遇以来最无助最狼狈的这一刻,那清澈的眼睛里,渐渐蓄满泪水。
尤明许只感觉到心脏急剧一缩,没半点声音的,却缩得让人锐利的一痛。有个声音在她脑子里说:别哭啊,殷逢,你别哭。也不要怕,我在呢。
他却已缓缓闭上眼睛。
然后他们再一次把他按进水里。再一次的呼吸急迫,再一次的徒劳挣扎,再一次的濒临死亡。然后他们开恩把他提起来,让他喘几口气。
再一次按进去。
殷逢不再看她了。他拼命呼吸着,容颜更加扭曲,气息更加微弱,也不再做徒劳的反抗,任由他们如同人偶般摆布折磨。
尤明许的双手缓缓握成拳,摁在地面。她感觉到眼眶一阵阵的疼,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然后她感觉到脸上凉凉的,她伸手擦了一下,是湿的。她咬着牙,不发出任何声音。殷逢那儿发出的声音,她渐渐听不到了。人在最要命的关头,心却仿佛能逐渐寂静无比。她的耳朵微动,最先听到山顶上传来动静。
很快,那几个人也察觉了,纷纷停下手里动作,抬头望去。尤明许其实很清楚援兵下山赶来起码还得十来分钟,但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双手在地面一拍,这几分钟的停顿,已令她原本耗尽的体力得到恢复。她原地弹起,人还没起身,一脚已踢在拿匕首威胁刘若煜那人手臂上。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匕首坠地。尤明许一把抓起匕首,连地一滚,就滚向抓着殷逢那两人。匕首毫不留情在两人小腿一划,起码划进寸许深,那两人吃痛惊呼。
就在这时,铁棍直接砸在尤明许背上。
握铁棍那人,也是惊慌下手,铁棍一落下,就猛然记起老大的吩咐:万不可伤害这女人。尽管他手里赶紧减了几分力道,可铁棍还是结结实实砸中了尤明许。
尤明许被砸得身子一缩,动作也变了形,闷哼一声,人直接撞在殷逢身上。那两人刚才丢下了殷逢,他就躺在地上,喉咙里嘶哑地咳着,人却不动。
山顶上的人发现了异样,数道手电照射下来。那几人见势不妙,撒腿跑了。尤明许也追不动了,她从地上坐起来,只感觉到后背一阵剧烈的钝痛,她动作一顿,喘了口气,不吭一声,继续伸出手臂,一把将殷逢从地上拉起来。他的脸色苍白无比,人还哆嗦着,眼珠定定地有点呆滞地望着她。尤明许强忍着泪,将他紧紧抱进了怀里。
第59章
群山匍匐。寂静的山脚,警车和救护车的灯光,交错闪烁。
昏迷的刘若煜已被抬上救护车,生命无忧。另一辆救护车在旁边等着。许梦山和樊佳几个,都不吱声在边上,想帮忙也帮不上。
殷逢那么大的个儿,从被众人发现开始,就一直依偎在尤明许怀里,低着头,谁也不看不理。尤明许全身还是湿的,披着块毯子,单手抱着他。
他们两个声音,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我们上救护车?”
殷逢用力摇摇头,说:“我不上救护车,不去!不去医院,去了又看不到你。我要回家,回家!马上回家!”
他明显已犟足了劲儿,抱着尤明许的腰,往她的警车方向拖。尤明许脱不了身,抬头望去,同事们面面相觑。
她吼道:“都看我们干什么?忙你们自己的去。行了,殷作家这里我会负责。”
大家立刻四散开走远,樊佳关切地问:“殷作家真的没事?”许梦山嘀咕道:“还是去医院保险。”
尤明许低头,这家伙还弓着腰,双手搂着她,跟只被烫到的大虾似的。只是头发被水浸湿,全贴在额头上,愈发显得脸色苍白,目光呆滞。更像个孩子了。
她摸了摸他的头,说:“好了,你既然没事,我们就回家。那你放开,我去开车。”
他低着头不吭声,手却抱得更紧。尤明许抓着他的手想分开,他却死死抱着,吐出两个字:“不行。”
隐隐的,还有点哽咽。
尤明许心想,他真的是被吓坏了。他都多久没哭过了,除了刚在西藏遇见,他茫然无措的时候。而且他虽然失智,性子依然骄傲得很。刚才的折磨,何尝不是一种极端的羞辱。他心里还是个孩子,这样的羞辱,根本就不把他当人看。
想到这里,尤明许心里就腾起一股炽烈的怒火,咬着后槽牙,强行压抑下去。
对于他此时的依赖纠缠,心又软了几分。
她叫住正打算离开的许梦山:“你开车,送我们回去。”
警车在夜色里沉默奔驰。许梦山就跟个隐形人一样,不发一言,将车开得又稳又快。
尤明许还抱着殷逢,他的头靠在她肩上,就跟死去似的,一动不动。
可尤明许知道,必须得安抚他,必须得让他过了这一关。回想起来,在西藏初遇时,他犹如初生婴儿般,战战兢兢,一开始话都说不连贯。后来渐渐眉清目明,开始在她面前耍赖,笑,跑,赌气,甚至开始推理破案……她一闭上眼,面前浮现的,便是他一身绿衣绿裤,站在她跟前,笑得雪融花开的干净模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尤明许用手指很轻地挠了挠他的脸,说:“刚才……是不是很害怕?”
他不说话,也不动。他不理她。可温热的呼吸,依然喷在她的前襟。
尤明许静了一下,直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让他看着自己。可这一看,却是一怔。他的眼球因为过度充血,爬满了通红血丝。他的神色看起来特别安静,安静得有点空洞。
尤明许的心骤然一痛,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下意识低下头,轻轻蹭着他的脸。两个人的脸都是冰冰的,呼吸却是微热的。她就这么挨着他,心里糊涂一片。
“对不起。”她说小声。他遭这一番罪,是被她连累的。
这么蹭了几下之后,他动了。
和从前一样,他也用脸,轻轻蹭着她,一下一下,很慢,跟只小动物没有任何差别。他不吭一声,只是这么和她亲昵纠缠着。奇怪的是此时尤明许的脑子里居然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也没什么可想的。
他的脸软软的,鼻梁、眉骨、嘴唇的边缘线条都很分明,即使尤明许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她没来由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急促了,他也有点急。那是一种非常茫然,非常细微,非常陌生和危险,却让人停不下来的感觉。
然后她感觉到他嘴唇的一点湿意,滑到了她的脸颊上。尤明许竟然明显感觉到心脏颤抖了一下,然后那嘴唇就很慢很慢地滑了过来,那么自然地,覆盖在她的唇上。
尤明许微微张开眼睛,男人模糊英俊的轮廓就在眼前,此刻已看不出他和正常男人的差别。在他背后,是一闪而过的路灯。淡淡的光芒,像雾一样笼罩着尤明许的视野。她慢慢又闭上眼睛。这一刻唯一的感觉竟然是不想停止。
他原本死气沉沉搂着她的双手,似乎也开始有劲了,十指存在感很强地握着她的腰。
这么亲了有好一会儿,车子一个拐弯,殷逢睁开眼,看着尤明许。此刻他的眼里半点呆滞颓唐都没有了,亮亮的,有点茫然,更多的是浓烈的的光。
尤明许的唇被他亲得水光亮泽,睁开睫毛弯弯的凤眸,看着他,不说话。
两人望了彼此一会儿,殷逢说:“阿许,我还要。”
他的脸离得太近,她看得清他眼中那个黑色的小人。他的手也抱得太用力,可他到底懂不懂得,今晚,他是用一双男人的手,而不是孩子的手,拥抱着她?
尤明许听到自己的嗓音很低,还有点哑:“好啊。”
不等他眼中的狂喜彻底绽放开,又或者是她不太想看他那双纯洁无垢的眼睛,她抬手挡住他的双眼,另一只手将他肩膀一按,就按在了靠背里,欺身过去,直接吻下。
殷逢起初全身还有点僵直,可她的气息实在太温软、甜蜜。他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似乎已经明白,又似乎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但他很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只想像这样把尤明许禁锢在怀里,一直亲一直亲。
许梦山又扫了眼后视镜,尤明许还把趴在殷作家身上亲。哪怕是许梦山这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也不由得爬上一丝红晕。心想:妈呀,尤姐这回真的没人性了。
第60章
第二天,警方立刻对两名少年嫌疑人,展开审讯。
尽管前一晚回家睡下已经是凌晨4点,尤明许还是按时到了警局。一路上,不少人关切地问:“尤姐,昨天殷作家还好吗?”“殷作家没事吧?”
尤明许答:“没事,他到家就睡下了。今天医生会再给他做检查。”
等进了办公室,许梦山和樊佳都抬头看着她。尤明许面不改色坐下,整理文档。樊佳的椅子“嗖”地滑过来,凑近小声问:“尤姐,听说你昨天把殷作家给办了?”
尤明许手一顿,还没答,另一边,许梦山也“嗖”地滑过来,明明一脸讨打相,话却是对樊佳说的:“也说不定,说不定是殷作家把尤姐给办了。昨天他在车上……也颇生猛。”
尤明许:“没有的事。”
“哎呦?”“哎呦?”
就在这时,门口有同事喊:“开会了!”尤明许得救了,立马站起,面沉如水往外走。许梦山微微一笑,跟在后头。樊佳抢上前几步,耳语:“你真跟殷作家接吻啦?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姐们儿的脸上,不仅有好奇和兴奋,也有关切和疑虑。尤明许一看就明白,那疑虑和关心是为了什么。这让她心里莫名有点不痛快。
她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今早离开时,轻轻推开殷逢的房门,看到这家伙还是习惯性像青蛙一样,四肢张开趴在床上,嘴角挂着口水,睡得呼哧呼哧。
她不由得揉了揉眉心,看樊佳还眨巴眨巴着眼睛等着,反而笑笑说:“别当真。我和他都不会当回事的。就跟亲了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差别。”
话虽这么说,开完碰头会,尤明许带着许梦山,手拿笔记本,走在去审讯室的路上,手机一响,进了短信。
她低头一看,殷逢发来的:“我起床了!”
她放下,关机。再抬头看着走廊里,薄薄的日光,通透明亮,脑海里却浮现出昨晚的情形。
她昨天……脑子是抽搐了吧?
一想到这个,尤明许连嘴角都快要抽搐,心情也落到了极低点。
分明是猪油蒙了心。
昨天后半车程,两人没亲了,只是搂在一起,脸贴着脸,他抱着她的腰,她靠在他怀里。然后他也不知怎的,眼睛亮亮的,一直跟她说些无意义的话。
“阿许我明天早上想吃包子。”“嗯……”
“我明天要穿那件黄色的奥特曼衣服。”“嗯……”
“阿许你现在饿不饿,我有点饿。”“我不饿。”
“阿许你还冷吗?我不冷了。”“我也不冷了。”
……
是不是像他这样的孩子心性,一旦高兴了振奋了,就会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想到这里,尤明许唇角一勾,呵……
等一下!她现在为什么还在乐?
尤明许几乎是立刻把自个儿脸给拉了下来,再想到昨晚自己比他还主动,眉头皱得更深。
当时……是什么感觉呢?就是整个人脑子好像都是糊的,完全不愿意想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不想抗拒。
靠。她真的好想给自己一拳。
后来到了家,许梦山那小子还装得很淡定,一本正经说:“尤姐,殷老师,早点休息。”想到这里,尤明许横了身旁的搭档一眼。许梦山眼里始终带着点薄笑,狐狸似的。
尤明许又想起,昨天就是在许梦山的目送里,殷逢牵着她的手上楼。而当时,她心里的感觉踏实极了,依然是被屎糊过的脑子,没有抗拒……
一到家,殷逢就倒在床上睡着了。她也一头栽在自己床上,这一觉睡得极其香甜,脑子里什么也不愿意想……
站在审讯室门口,尤明许伸指弹了自己的脑门几下,有点用力,生生地疼。弹完后,她面不改色带着许梦山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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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个很常见,却又让人完全无法想象的故事。
从小,李必冉就活在还算优越的环境里。父母在外做小生意,不说大富之家,小康是没问题的。所以从小,他也是个骄傲的男孩。
骄傲而孤独。
父母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
每当这时候,父母是兴奋的,充满成就感,自我满足的。毕竟辛苦干了一年,也攒下了些钱。孩子虽然不在身边,可现在的一切奋斗,不都是为了孩子嘛?而且他以前跟着爷爷奶奶,现在跟着大姨姨父,不也长得不错吗?眼看着,就要长成小伙子了。
短暂的十来天春节假期,父母带着李必冉,走亲访友,匆匆又热闹,然后回程的日子,就一点点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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