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有罪时 第23章

作者:丁墨 标签: 欢喜冤家 现代言情

第47章

  殷逢问:“阿许想到了吗?”

  这语气,令尤明许斜瞥他一眼,有种自己一直踩在脚下的小弟,胆敢平起平坐的感觉。

  她语气急躁地反问:“什么?”

  殷逢的眸光,破天荒变得有些深邃,说:“杀人之后,他把他们都拖到厨房,胡乱堆在一起,然后用桌子盖住。他没有掩饰受害者身份的必要,所以我认为这个行为代表的是凶手事后的恐惧和愧疚。”

  尤明许没说话。这是一种有点奇怪的感觉,殷逢的这一点推理,是有一定道理的。而正因为窥知了凶手的这一点心理,原本一片模糊的凶手形象,似乎变得有些具体了。

  “所以,凶手和谢惠芳认识的可能性更大。”殷逢说,“他就在你们调查过的人当中,你们一定遗漏了什么。”

  尤明许蹙眉不语。

  殷逢忽然灿烂一笑,说:“当然,还有很小的一种可能性,非常小——就像阿许说的,他确实是陌生人。尽管完全算不上一个有组织能力的杀手,也还没有摸清自己的终极诉求是什么,他依然有一定程度的心理扭曲。

  谢惠芳是他精心挑选后的目标。他在谢惠芳身上带入了自己的仇恨、恐惧和愧疚种种情绪。换句话说——他把她当成另一个人复仇杀掉了。谢惠芳起到了替身的作用。在现实生活里,他也许无法反抗自己真正憎恨的那个人。”

  尤明许的思绪仿佛也陷进殷逢所描述的那个模糊形象里,一张阴暗、狰狞、惊恐、压抑的脸,似乎就在眼前。

  而当她抬起头,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也许是讲得太兴奋,明明还是那蓬松的头发,明峻的五官,殷逢的嘴角含着点笑,眼里有兴奋、洞悉、老成的光。

  尤明许怔住。

  她知道自己在这一刹那,看到那个人了。

  可尤明许此时复杂的目光,却令殷逢的脑子迅速从案情中抽离出来,他怎么觉得阿许现在看他的样子,怪怪的。于是他伸手,拉住她一边脸颊,轻轻一扯。

  “疼。”尤明许下意识说。

  他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尤明许忽然回过神,一把拍掉他的手。他低头一笑,问:“你要不要扯我的脸?”然后伸头过来。

  “不要!”

  看着他那副熟悉的二百五模样,尤明许心头没来由一松。可莫名的,也有一丝烦躁的情绪,在滋生。也许是想摆脱这情绪,她又说:“如果像你所说,还是熟人作案可能性更大。但是所有相关人,我们都调查过了。没有人有明显动机。”

  殷逢摇摇头,说:“每个人的成长背景和心理状况都是不同的,你们觉得是很小的事,不构成动机,或许对于心理长期压抑的人来说,那件事却会被无限放大,足以令他罔顾一切杀个痛快。”

  尤明许又低头沉思。

  殷逢目不转睛看了她一会儿,又把头伸过来,说:“看来我真的是挺聪明的啊,你觉得呢?”

  尤明许客观地答:“还不错。”

  他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直起腰,继续往前走,脚踢着地面的石子,眉眼微微含着点笑。

  “那现在的我,对你而言,是不是挺有用的?”他说,“你并不是白养我?”

  尤明许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个茬儿呢,那天他当着那么多人说她养自己,不是还挺理直气壮的?

  她也笑了,故意逗他:“有没有用,还得再用用,才能下结论。”

  他不出声了。

  尤明许伸手摸摸他的头,说:“逗你玩的,你很有用,你说的很多,我都不懂。而且我没有养你,你花的都是自己的钱。你不是知道自己很有钱吗?”

  殷逢站住了。

  尤明许也停下脚步。

  他忽然拿起她一只手,把头低下去,在她的掌心里,闭着眼,用脸轻轻蹭。

  尤明许一愣,面前的男人太英俊干净,在她面前弯腰低头的姿态天经地义。掌心不断传来酥酥痒痒的感觉,渐渐的,那细细密密的感觉仿佛一根着火的细线,从掌心一下子窜到了心口,像是有什么无声炸开。尤明许一把抽出手,吼道:“你干什么?”

  殷逢抬头,愣愣的模样:“你……不想摸摸我吗?刚才你都那么夸我了。”

  尤明许静默片刻,也不说什么,神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殷逢立刻追上来,他这么快又忘了刚下的一茬,高兴起来,迈着大长腿,在她边上一跳一跨。有时候故意扯一下她的马尾辫,然后跑远。见她不理,又跑回来。有时候故意落后很多,等她不耐烦地回头看,他才绽出个大大的笑,做出短跑运动员的起跑姿势,一口气追上来。

  尤明许本来走得好好的,目不斜视大步流星,被他这么搞来搞去,都快不会走路了。

  恍惚间,她感觉就像回到了被隔壁班臭小子骚扰的时光……

  等快到家时,殷逢终于歇菜了,安静走在她身边。过了一会儿他说:“阿许,那我们说好了,以后我都跟着你查案。”

  尤明许抬眸看着周围的高楼林立,灯光错落,笑了笑说:“你不会一直跟着我的。”

  他咬唇:“为什么?!”

  尤明许说:“因为你终有一天会醒的,会恢复记忆。等你想起一切,病也完全好了,呵呵,你肯定掉头就走。你到时候才不想见我这个,见过你所有糗样的小警察。”说完她就低声笑了。

  殷逢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望了她好一会儿,说:“阿许我不会那样。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那样。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如果将来做不到,我就从楼上跳下去给你看。”

  尤明许心想,我要你从楼上跳下去干什么,我又要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知他现在根本不理解将来,索性笑笑,往楼栋门走去。

  他默默跟在后头,走了一会儿,又开口,语气硬邦邦的:“我刚才做了个决定。”

  尤明许:“什么决定?”

  他紧跟上来,手抓着她身边的楼梯扶手,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撵着她:“我要换个名字,不叫殷逢了。我和以前那个人不一样,免得你总觉得我会变成他那个讨厌的样子。”

  尤明许失笑,问:“那你想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她的神色,说:“我这两天想了个名字,’英俊’。我就叫’尤英俊’怎么样?和你一个姓。”

  尤明许静默一瞬,用手按住嘴,到底还是笑出了声,最后索性哈哈笑了起来。殷逢见她笑得开怀,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尤明许很久没这么大笑过了,等走到家门口,嘴巴都笑酸了,拍拍他的肩膀说:“行,以后我就叫你英俊,尤英俊。”

  殷逢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点了点头。

  尤明许含笑脱鞋进屋,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她一看是局里打来的,立刻接起。

  “麓山工厂附近刚刚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第48章

  已是子夜了。灯光都在很远的地方,这里不过是一条偏僻、阴暗的小路。旁边就是岳麓山脉。路的周围杂草丛生,都快有一人高。此时,草叶上溅满血迹。

  隔得老远,尤明许就闻到了血腥味,让人心里发闷。跟在她身旁的殷逢,倒是一脸恬静如路边一朵大野花。

  尤明许忽的想,他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无知无畏,哪怕面临鲜血,世界一派天真烂漫。他那么肯定的说以前的自己过得不好,现在的他也许真的更快乐呢?保持这样,又有什么不好?

  于是尤明许招招手:“跟紧我。”案发现场,可容不得他乱跑。

  他飞快点头,上前一步,几乎贴在她后背上,简直跟个人体大挂件似的:“这样……够紧吗?”

  尤明许额角跳了跳,之前怜香惜玉的心情荡然无存:“退后!不是让你粘我身上!”

  尸体是抄近路去上夜班的一名工人发现的,此时那人还惊魂未定地在做笔录。许梦山和樊佳早到了,看到尤明许领着殷逢出现,都愣了愣。然而尤明许根本不打算解释,戴好手套径直走向尸体。

  殷逢倒是冲许梦山等人笑了笑。众警察看着他那嫩黄色超人T恤胸口挂着的,明晃晃的省厅专家证,都没吭声。事实上,也没空理他这个闲人。

  死者趴在地面,背部中了数刀。从身量体貌看,是个年轻男人。鲜血满地,那些刀伤杂乱无章,因而看起来更加破烂惨烈。他几乎成了个模糊的血人。

  更残忍的,是死者的脸,也被剁了数刀,看着不像是个人了,像是一团烂泥。

  尤明许蹲在尸体前,打量了好一会儿,压下心头那恶心窒塞的感觉。她说:“凶手是从背后偷袭的,第一刀就砍得很深,瞬间令死者丧失行动能力。然后凶手又连砍数刀,死者甚至连转身都没能够,正面没有伤口,直接扑倒在地。”

  她目光一扫,落在尸体旁那个男式钱包上,半旧,染着血,蹩脚的仿大牌人工皮,打开一看,里头是空的,也沾了一点血迹。

  “凶手拿走了钱包里的所有东西。”尤明许说,“现场没有发现手机,应该也被拿走了。他还在死者脸上砍了好几刀,令其毁容。而后逃走。”

  自言自语般说完后,她看向蹲在尸体另一旁的殷逢。心想老子在干什么,居然下意识和他交流心得。还真把他当成搭档了?许梦山死哪儿去了。

  殷逢听得却很认真,点了点头,就在血肉模糊的尸体旁粲然一笑:“阿许把我脑袋里想的话都说出来了。”

  尤明许扭头,懒得和他心心相印。

  结果他又说:“不过,我比你还多一句。”

  “什么?”

  “毁坏死者容貌,要么,是为了拖延确认死者身份。要么,就是想要掠夺死者的身份和人格。我猜,是后者。”

  尤明许又看了眼死者的脸,没说话。

  死者的身份,果然很快得到确认。

  因为他的上衣口袋里,还揣了张工作证。警方根据工作证上的信息,请来工厂的相关人辨认,几乎可以确认,死者是该工厂的一名技工。准确的DNA和指纹鉴定结果,几个小时后也能拿到。

  按照工作证上的信息,他叫徐嘉元,25岁,湖南省沅陵县人,来这家工厂打工已有两年多。根据工厂方面反馈的消息,他今晚不上夜班,有人看到他和几个工友在一间宿舍里打牌。他不住在厂里,而是和几个工人租住在附近的镇上,因为生活比较方便。这条小路,能从工厂通到他租住的农居,是近路。

  许梦山负责和工厂方面联络,很快传来确认消息:今晚徐嘉元和那五名牌友,打到了10点多,因为输了几百块,他也没了兴致,离开工厂回家。这和法医初步推断的死亡时间也对得上,也就是说,确认他是在抄近路回家的途中遇害。

  尤明许是这组人的头儿,听完这些情况汇总后,她说:“凶手极有可能熟知死者的行为习惯,并且知道他今晚在厂里打牌,跟踪死者或者蹲守在此,预谋杀害。”

  众人都点头。都干了些年头了,这种关键判断,一听就明白。他们感觉这个案件,就像经手的许多案子一样,戳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凶手就在眼皮子底下呢。

  于是大伙儿的思路都很清楚,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去查和死者打牌的那些人;另一路去调查与死者合租的三名室友。

  尤明许带着殷逢,先去跟牌友那一组。因为他们是最后见过死者的人。

  发生了命案,厂里也非常紧张,积极配合,连夜提供了询问室,把那几个牌友也全叫过来。只不过当旁人看到殷逢这位专家衣服上的卡通图案时,都多看了一两眼。

  尤明许于是心想,明天就得剥了他心爱的T恤,让他换上件普通衣服。以后他既然跟着她了,就不能再让他丢人了。

  殷逢其实挺敏锐的,也注意到别人都在看自己。他微微一笑,挺了挺胸膛。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长得很帅,大家都喜欢看。不过他才不稀罕别人。

  尤明许和许梦山问话时,殷逢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全程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盯着每个人。尤明许工作得很专注,偶尔停下喝口水时,才注意到他的沉默。感觉他即便傻了,也挺上道的,很懂规矩。

  等到中间,许梦山出去沟通安排,屋子里就剩他们两个。尤明许翻了两下笔记本,说:“今天挺乖。”

  殷逢答:“我一直很乖。”

  尤明许笑了,说:“最近是谁动不动就发脾气不说话,低头生闷气,要人哄的?”

  他的脸慢慢红了,分辩道:“可阿许每次一哄我,我不就听话就范了?”

  尤明许看他两眼,低头继续看笔录。

  许梦山很快又带人进来了。

  这一晚参与打牌的,一共五个人。他们的口供也都一致:徐嘉元打牌到10点多,输了八百多块,身上只剩一百多,本是接下来几天的生活费。他有些不高兴,就先走了。当时还有个人赢了一千多,一个赢了300,其他三个多多少少都输了。剩下的人一直打到刚才。

  虽然他们打牌的那间宿舍没有摄像头,但是楼层和进出口都有,也有不少目击证人。他们说的话,很快就可以取证确认。

  等许梦山领着这些人出去,尤明许正在整理笔录,就感觉到一个热乎乎的人凑到脸旁边。她眉都没抬一下,继续干自己的。殷逢开口:“本英俊认为……”

  尤明许差点没被自己的呼吸给噎住。

  而他说着如此可笑的话,神色却清明笃定:“本英俊认为,他们说的都是真话。因为我观察了他们的微表情和行为逻辑,都是真实合理的。而且几个人说的细节,相互都对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