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檀记 第74章

作者:李丁尧 标签: 都市情缘 相爱相杀 现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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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四天,斯珩落地燕城。

  他手上的公事很早就结束了,干脆断网休假去了,没有任何人联系得到他。

  因为给斯懿做过心理辅导的专家建议他去禅修,要跟外界切断联系,才能真正的修心养性。斯珩没理,但最后找了个郊外度假的地方,田园风光美得像油画一样,很适合种果树。

  来接机的是蒋临,斯珩扫了眼,很快收回目光。

  他给手机开机,私人手机还关着。怕被某人道歉的信息塞满,斯珩打算上车再看。

  余光却扫到有人越过蒋临,朝着他走来。

  是斯懿。

  斯懿快步走向他,冷不丁地给了他一个很深的拥抱,身子很轻地颤抖着。

  “怎么了?”

  斯珩从没见过她这样,以为是康明德找事,眉头蹙起。

  “你……还好吗?”

  斯懿退后两步,稳住了呼吸后,才问。

  斯珩看着斯懿从没有过的失态,低头滑开屏幕。

  网格信号恢复的瞬间,无数信息跳出来。

  重复的信息过多,让人产生不再认识汉字的错觉。

  他在纷乱的信息流里挑出最紧要的,点开了图片。

  一张事故现场的图,车已经撞到变形。

  斯珩很久没说话,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问得很轻:“那人呢?”

  斯懿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人流密集涌动处,所有声响喧嚣都快速远去,退成遥远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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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五十九】

  自从做回庄静檀,她很少花时间在打扮上,那些娇贵难打理的衣物,被一次性扫进衣柜深处,她穿得随意又简洁,全靠身形比例悦目在撑。

  只有一次,在八月中旬有场私人藏品赏拍会,她提前选了件黑色长裙,右面有银线刺绣,绽放的竹节从暗处闪着亮光。

  她跟斯珩一起去的,那处古典中式庭院那天很热闹,她却找到了一处僻静人少的人工湖,就着月光翻看册子,看到想要的那件藏品价格时,又深深蹙起眉头。

  斯珩找到了她,一开始没有惊动,只松散倚靠在对面栏杆,双眸定然凝视很久。

  她洁白的脖颈微弯,倾身去就月亮的辉光,裙上的暗银刺绣延至身侧,裙摆随着动作荡出细小涟漪。

  美得心惊。

  她离他很近,又离他很远。

  斯珩黑眸颜色渐深。

  从前,他只是承认自己的欲望,望见、触及、得到她的欲望。

  但现在,那些欲望如同被撕出一道巨口,有了更庞然的需求。

  他要留住此刻的她。

  要思考他们之间的未来不难,婚姻他给得起。可要让她永远是自己,不被外因浸染改变,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无数例子在前,尽都失败。

  斯珩却有了这样的野心,连之前发过的誓也忘了。

  ——起心动念,人生大忌。

  那一晚她回头的刹那,眉头很轻地一挑,没有迷惘,只有从面上掠过的清淡笑意,最终被记录在手机镜头内。

  那张照片被冲洗、打印,留在了主卧床头柜上。

  此刻,斯珩盯着那张照片,面上没有半点起伏。

  这是他回来的第二天,警局的人跟他说了很多,斯珩当时一言未发。

  不知是斯鹤年还是斯懿的嘱咐,他身边总有三个属下牢牢跟着。

  从前他会甩开他们,就像斯黎曾派人跟过他,斯珩一向知道该如何甩开不想看见的人。

  但这次没有。

  好像压根没意识到有人在跟着自己。

  警局那边的意思很清楚,先以找人为主,如果有任何结果会随时通知他们。

  斯珩神色如常地回了家,下了车,解开指纹锁推门,第一件事是叫人。

  一如从前。

  “庄静檀。”

  他们最近常住的别墅,桃树在黑夜里被初秋的风吹过,柔和晚风,压弯树枝。

  已经习惯了的空间,忽然变得面目可憎的空旷。

  斯珩叫三声,得不到回应,转身一步并三格去了二楼,声线也不再稳了。

  “庄静檀,这样做没意思。”

  整个住所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

  他去了她最喜欢住的一间客卧,拉开衣帽间的门,她的所有衣服都还在。

  桌上摊着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

  风从窗沿溜进来,将书页吹定在47页。

  ——他脚下的一根树枝断裂了。柯西莫像一块石头一样往下掉。

  斯珩站在原地,呼吸像被掐住,胸腔气管窒住,

  心脏也跳得愈发缓慢,正在将他的理智强行推回轨道,强迫他接受这戏剧性的一幕。

  没有人会这样、敢这样耍他。

  庄静檀没有这样的能量。

  血液流动变缓,戴着银戒的指节也仿佛缺了血,凉意骇人。

  一向聪明高效运转的大脑忽然罢了工。

  斯珩找不出任何能做的事,于是回了主卧。他们大部分时间在这里耳鬓厮磨,共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长夜。

  每一天的每个细节都还长久地停留,只要够静,就能听到回音。

  他站在床头柜前,黑眸垂落在那张照片上。

  她长了一双仿佛有漩涡的眼,随意看一看,就像在透过照片看他。

  斯珩感觉到心区不受控制,清晰至极的刺痛。

  他长到现在,从没有体会过恐惧和逃避的滋味。

  庄静檀以前提到这点,意味不明地笑笑,说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然不懂。那时他欣然接受了这样的结论,只是把她圈进怀里,说我可以,你就可以。

  ……

  恐惧是夺走人所有气力的东西。

  理智逼着他站在今天的阴影中,他却想退进昨日月色里。

  斯珩抬起手臂,指尖与玻璃相框轻触了触,没有任何重量的抚摸。

  “……我错了。”

  他的声线低哑至极,每一个字都费了极大力气,染上痛苦的尾音。

  “我认输,好不好?”

  整幢建筑没有任何光源,斯筠在门外急得打转,时不时拉一拉靠在车旁的斯懿。

  “您真的不进去吗?哥他怎么不开灯啊?也没有动静……会不会……出事了?”

  一万种殉情的画面跳进斯筠脑海,把她吓得脸色都变了。

  “不了,就在这等着。”

  斯懿靠在黑色路虎上,轻声道。

  “他总需要点时间面对现实。”

  一场交通事故,说意外也够意外,偏偏还是在监控死角路段,最陡峭的一段路,崖底地势也复杂,这个不说,人竟然还不翼而飞。

  说是自然意外,鬼都不信。

  斯懿见的风浪多了,这类事在圈内也不鲜见,能不能及时抓到人,还要看运气,和当事人的一点决心。

  有时候意外身亡的人只是无足轻重的棋子,最后得到家族话事人一个息事宁人的签字,这样的解决方式简单快捷至极。

  斯珩是最了解庄静檀的枕边人,只有他自己理清也想清了,愿意上手去查,才能达到最高效率。

  问题就是斯珩什么时候愿意接受现实。

  他现在这个反应,斯懿能预见。

  核爆总是这样发生的,在半径外毁坏万物,中心区却有瞬时的寂静空白。

  但副作用还是有一点好处的,比如速度。

  凌晨时分,斯懿看到斯珩驱车离开。

  她抬腕看了眼表,四点二十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