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 第58章

作者:步月归 标签: 现代言情

  “骑马。”执柔说,“从长安一路骑马来的?。”

  齐楹复述了一遍:“骑马?”

  “嗯。”执柔见他难过,又改口,“其实不远的?,我一路走走停停,没花什么功夫。”

  齐楹不理她这话,伸手去解她的?衣服。执柔慌着想躲,却又怕他身子难受,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齐楹的?手已经探进她的?衬裤里?。

  执柔的?腿上有着没有长好?的?血痕,他指尖轻轻一碰,她便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他的?脸苍白着,替她将衣服穿好?。

  齐楹不说话,执柔知?道?他心里?不舒服。

  “已经好?了。”她说,“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齐楹轻轻摇头:“吃不下,先不吃了。”

  他其实已经很难吃下什么东西了,除了用药吊着性命之外,精神都有些涣散。

  他的?眼睛低垂着:“我有点儿累,一会再和你说话,好?不好??”

  执柔的?手轻轻贴着他的?额头,她赤着脚踩在地上,从一旁的?铜盆里?拿出一块巾栉。

  蘸满了水,轻轻贴在了齐楹的?额上。

  “你睡一个时辰,我来叫醒你。”执柔将被?子帮他拉高,盖在他的?下颌。

  他微微弯唇,头轻轻点了点:“好?。”

  依稀的?光从外面照进来,照亮他的?脸颊与五官。

  执柔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直到?他的?呼吸彻底平静下来。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他。

  齐楹的?头发顺着脖颈垂下来,身子无?意?识地蜷着,眉心微微蹙起,像是还有话没来得及讲完。这一捧天上的?雪,好?像随时都要融化在阳春三月里?。

  走出门,清晖满地。元享正靠着柱子,看向天边那一轮云雾后面的?月亮。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执柔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

  元享过去一直不大喜欢她,如今终于能对她有了几分?好?颜色。

  “若不如此?,你以为我是怎么来到?他身边的??”

  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带过了百般周折。

  执柔说:“我为你开点药吧。”

  元享轻轻摇头:“容貌都是外在的?东西,惯了就好?了。更何况,没人认出我,才是真的?对他好?。”

  孤影成双。

  他们俩沉默了片刻,执柔缓缓问:“东院住着的?,是谁?”

  “你应该认得她。”元享平静说,“是阳陵翁主。”

  “这是齐桓的?意?思。不过她平日里?待在东院,并不往这边来。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也不为过。”

  安江王家的?那个女孩,执柔自然记得她,那时听说要嫁给还是昭王的?齐楹,她哭着投井想要自尽。兜兜转转,她竟然还是成了齐楹名义?上的?妻子。

  在齐楹尚未登基时,安江王为了投靠他,也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才将阳陵翁主送进宫来。现下齐楹困居益州,齐桓此?举也是在羞辱安江王。

  “她又肯了?”

  元享笑笑:“如何不肯?今时不同往日,安江王早就不再是昔日的?安江王了。”

  许多东西无?声无?息地再改变,这是一个时代不容逆转的?大势所趋。

  执柔站起身:“有没有厨房,我去给他做点吃的?。”

  元享替她指了一个方向,又说:“别白费力气了,他吃不了这些。”

  他的?目光幽晦:“吃了也会吐出来,不要折腾他,让他安安心心地走吧。”

  他看着执柔的?眼睛红了,犹豫着自己说话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我只是想为他做些什么。”执柔轻声说,“你让我去吧。”

  元享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西院的?厨房比不了未央宫,执柔一个人烧水,切菜,将肉放进汤里?熬煮。

  一不留神盛水的?木瓢掉在地上,她险些滑倒。

  执柔靠着灶台坐在一地湿滑间,默默掉了两滴眼泪。

  水开了,她吸了吸鼻子,继续烧菜。

  依旧是牛肉羹,她将肉切得很细,看上去更好?入口些。

  把羹端回?房间时,齐楹已经醒了。

  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着,目光平静地望着帐顶。

  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的?世界好?像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你想不想,吃一点东西?”执柔对着他笑,“也不知?道?我的?厨艺退步没有。”

  齐楹微微转过头:“好?啊。”

  “若你吃了身子会难过,那便不吃了。”

  星星点点的?微光荡漾在齐楹的?眼底:“不会,我心里?是很高兴的?。”

第53章

  能让人回忆起过去的, 不仅仅只依靠视觉。还有熟悉的触觉和味道。

  齐楹吃得很?慢,一勺汤羹总得分几次咽下。

  才吃了几匙,他便?停下来?。

  “药吃得多了, 感觉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他笑,“唯独吃你做的, 才觉得不一样。”

  执柔把?碗放回桌上,重新在齐楹身边坐下。

  他的手?指松松搂过她的腰,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执柔没有对齐楹说起长安、说起尚令嘉, 齐楹也没有说起他离开长安后?发?生的事情, 比起今时今日能够依偎在一起, 其余的都没有非说不可?的理由。

  “有时候我常常在想,许多事如果换一种做法, 会不会能有一个更好的结果。”执柔轻声说, “不论是现在,还是过去。”

  齐楹枕着执柔的肩, 笑了一下:“执柔啊, 不要美化任何一条你没走过的路。”

  “不是只有对和错、黑与白两种选择。”

  执柔是没能料到齐楹会说这样的话。

  在齐楹的人生中, 失去早已成为一种习惯,而他也习惯了释怀。

  他对执柔原本的执念,也化为了欣然。欣然接受命运的索取,坦然向每一个人告别。

  “齐楹, 我不想认命。”

  齐楹微微抬起头,轻轻摇头:“你啊。”

  “果真是不一样了。”他笑,“对我也开始直呼其名了。”

  他并没有生气, 眼中闪着细碎的光。

  执柔垂着眼:“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她语气郑重其事, 齐楹嗯了声:“你说。”

  “我来?益州,不是想陪你走完最后?这一程的。”执柔没有看齐楹,她的目光落在寂静的虚空,“我是来?救你的。”

  “我知道你身子坏到什么?地步,我也知道这有多难。但是,就算要从黑白无常的手?里把?你的命抢回来?,我也要试一试。”她的目光落在齐楹的手?上,这双手?的手?背苍白得可?以透露出?青色的血管,像是凋敝的藤蔓。

  “这件事,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益州的夜安静得没有声音,在这半新不旧的西跨院外面是手?握兵器的府丁。孤星冷月,寒蝉鸣虫,直棂窗剥落了绿色的漆皮,只余下木头原本的纹理和颜色。

  高高的门楹下甚至有去年鸟雀留下的巢穴。

  处处都散发?出?一股陈旧的味道。

  执柔轻轻握着齐楹的手?,感受着他的血液流过血管时微弱的脉搏。

  他很?久没有说话,执柔并不催促。

  “你说不要让我美化没走过的路。可?是齐楹,我想再强求一次。”她轻轻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我只想让你活着。我不怕你疾病缠身,不怕你潦倒落魄。就当是为了我,请你再给我、给我们一个机会。”

  她何尝猜不出?齐楹已经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

  只是人生亘古长夜,舍弃二字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

  “好。”齐楹闭着眼,渐渐弯起嘴唇,“我答应你。”

  他没有问执柔想做什么?,他早已经习惯了答允她。

  “只是这件事,我一来?没有十足的把?握,二来?这件事若失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可?能会让你更加痛苦。”

  “嗯。”

  “你不怕?”

  齐楹笑起来?的样子像是一个晴朗的黄昏:“怕你难过而已。”

  他的手?指将执柔的碎发?挽到耳后?:“以前?太年轻,太容易被困难打?倒。”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哪怕到了今日,他说话仍喜欢留一半。

  既是留余地,也是点到即止。

  执柔咬着唇,过了一会才说:“我会给你用?很?大?剂量的阿芙蓉。”

  “这东西你知道,是会叫人成瘾的。”

  “你若是离不开它,只会更不体面。”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齐楹的眼睛:“比起求神拜佛,我更愿意来?求你。”

  “不必求。”齐楹低道,“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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