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诺 第74章

作者:行烟烟 标签: 现代言情

  季夏合上电脑,站起来,走过许宗元身边时,她说:“不客气。”有些人天生不会求人,自然也不会道谢。

  季夏进小会议室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

  许宗元还站在她办公室门口等着,见她谈得这么快,料定过程和结果都不好。他摇摇头,“没事儿,我还能继续找。”

  季夏说:“你可以去和他谈具体的package了。”

  许宗元一愣,“你怎么搞定的?”

  季夏说:“个人魅力。”

  许宗元无言以对。有些人天生就有这种能力,就算满嘴胡说八道,也能让人信服。

第67章 . 可持续

  季夏走进办公室。

  许宗元去小会议室,和人谈完后,又重新回到季夏办公室门口。他敲敲门框,走进去。

  季夏余光瞥他,“你还有什么事?”候选人已经帮他解决了,他还赖着不走?

  许宗元说:“我认真问,你怎么搞定的?”

  季夏重复那四个字:“个人魅力。”

  许宗元没有质疑她这个答案,他当然知道她令人无法忽视的个人魅力,他的问题是——她如何拥有这样的个人魅力?

  以前在大公司,有大平台的光环加持,人很容易将公司魅力与个人魅力混淆。现在扒掉了这层光环,没了大平台的发展、培育、福利等承诺,现实令许宗元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他个人对人才的号召力是多么有限。

  就像他叔投早期创业项目,投的从来不是公司,投的是创始人。同理,在现阶段加入Xvent的人,冲的从来不是Xvent,冲的是季夏。

  “怎么,”季夏打量他的表情,嘴角又动了动,“你想成为我这样的人?”

  许宗元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季夏说:“你还有事?”

  “哦。”许宗元转身要走,又被季夏叫住。他回头,见她从桌上拿起什么,扬手丢给他。许宗元接住,低眼,一瓶平平无奇的维生素C。

  吃了这个就能成为她这样的人?她在搞什么笑?

  他问:“什么意思?”

  季夏说:“你上火嘴角起泡自己不知道?影响公司形象。”

  像季夏这样说话总能精准地戳到别人的肺部和上呼吸道的本事,许宗元无比佩服。他抬手摸摸嘴角,什么时候起的泡?

  季夏看他把瓶子揣进兜里,“最近压力太大?”

  简直是明知故问。许宗元身上背负的压力是谁给的?距离年底还有两个月,他还差一千八百万的业绩没交出来。司小敏和丁玲跟不上他的工作节奏和方法——也不知道是真的跟不上,还是心里不认可——他在大公司大平台的民主开放透明的管理方式,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小公司的弊端实在太多了,他有一种习惯性的工作思维被迫打碎重组的切实痛感。

  至于去pitch新客户的经历,更是痛中之痛。这个垂直行业的客户既mean又snobbish,在没有季夏给他撑腰的场合里,奚落和冷眼简直是家常便饭。季夏讲得没错,孙璐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彭甬聪教的低头弯腰下跪,许宗元目前做不到。他能打碎工作思维,但打碎不了傲气和自尊。为了这份傲气与自尊,他曾经付出过很大的代价。为了不让那些代价看上去是他无知气盛的笑话,他不得不继续维护这份傲气与自尊,哪怕他的理智非常清楚这样做的无谓性。

  许宗元隔兜摸了摸这瓶维生素C,内心并不想坦然承认,如果给他一次机会回到当初,面对陈其睿的问话,如今的他必将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按照正常高管辞职的流程走人不就好了吗?只有他自己清楚,当时他的潜意识深层认为陈其睿会在乎他的这份傲气。而现实是,陈其睿根本不在乎。

  后悔,是许宗元现在的答案。

  黎桃提供的建议,许宗元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回答季夏:“业绩目标太高了,你不能既让我接手新业务,又让我继续背着之前定的数字。”

  季夏说:“坐。”

  前面还赶他走,现在又让他坐?许宗元略有迟疑,拉开季夏桌前的椅子,坐在她对面。

  季夏说:“业绩目标该如何拆解,客户该如何分类,规模预估该如何做,需求该如何理解,方案该如何准备,你没有不会的,我不必讲废话教你。五周的时间,再加上黎桃的帮助,足够你充分了解这个垂直行业,你的智商能在很大程度上填补你的经验匮乏。潜在客户资源和名单,我该给你的,全都给过你。但你迟迟拿不下客户,问题在哪里?”

  许宗元等着听季夏怎么下结论。

  季夏说:“先说‘谢谢’。”

  裤兜里那瓶维生素C还没拆封,小会议室里的候选人才离开没多久,许宗元的确应该谢谢季夏,但他不习惯被人要求。半天,他才开口:“谢谢。”

  季夏说:“求我,我就告诉你问题在哪里。”

  什么样的老板会这样要求下属?许宗元皱眉,本能地抗拒,“你这样是在PUA下属。”

  季夏目光如炬,“是吗。”

  她好像总能看透他,许宗元撇开视线,耳朵听她说:“你可以走了。”

  许宗元离开季夏办公室。

  这就是她的coaching和mentoring吗?他摇摇头,一路跨过好几堆杂物,走回自己的位子。

  邮箱里是司小敏按他的要求改过的新方案。许宗元点开文件,看了两页就关掉。该客户是个意大利家族品牌,上回他见的亚太区零售负责人的姓氏与品牌名称一模一样。在保守与反本地化思维面前,许宗元的高度专业显然并不是客户的主要需求。

  躺在大平台上,靠专业和智商碾压一切的日子早已一去不返。

  手握打印出来的方案,许宗元再一次走回季夏办公室。他直截了当地开口:“求你。”

  季夏语气如常:“你已经错过了刚才的机会。”

  还能这样?许宗元气笑了。他说:“公司是谁的?我在帮谁做业绩?”

  季夏反问:“你在帮谁做业绩?”

  许宗元哽住。逻辑很有问题。没了生意进项,养不下去公司的人是她不是他。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

  但许宗元非得求一个真理,“你不能不讲道理。”

  偏偏季夏就是能不讲道理,她没有告诉他问题在哪里,只说:“下下周四晚上有个活动,主办方是某全球可持续时尚平台,”她抬起手,隔空指向他手里那份方案,“这个家族的人会去两个,活动后的晚宴你会坐在他们那一桌。”

  许宗元一愣,“你怎么办到的?”

  季夏说:“我求人求来的。”

  许宗元离开季夏办公室。他走出几步,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开着,季夏正端着保温杯在喝水。

  这就是她的coaching和mentoring吗?

  喝完水,季夏放下杯子,看看表:七点半。她非常需要重新评估一遍投入时间精力去培养许宗元这种人才的性价比。客户有难度归有难度,但他过剩的自傲俨然是一场持续性灾难。

  一直忙到八点出头,季夏收拾东西,离开公司。

  回家路上,黎桃打来电话,说某个头部奢侈品牌下个月要在武汉做一场展览。武汉在这一年疫情下的中国是个极具标志性的城市,该品牌的决定足以引发社交媒体上的大量自发性讨论。这很聪明。

  司机将车停进地库,季夏继续坐在车里同黎桃讲了二十分钟电话。等一切工作相关事宜都结束,她才上楼回家。

  玄关处是陈其睿的鞋。客厅灯亮着。季夏向里看去,厨房和餐厅的灯也亮着。这时候,她才记起她要他今晚回家一起吃饭——但她自己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季夏换衣洗手,走去餐厅。桌上摆着昨晚外带回来的食物,有部分经过陈其睿的重新加工,长得和昨晚全然不同。

  “我今天太忙。”季夏坐下,“你一直没吃?”

  陈其睿罕见地开了一瓶酒,倒了三分之一杯,递给她,“没吃。”

  季夏接过酒杯。

  显而易见的,她今晚对他的疏忽成功地弥合了他昨晚令她不快的言行。两人谁也没资格指出对方的问题。

  吃着饭,季夏看看坐在身边的男人。这么多年,他始终是吃饭的时候最好讲话,就像当年她同他的第一顿饭。她放下筷子,抬手去摸他的脸,手指很快被他握进掌中,“要什么?”

  季夏说:“我要你理解我。”

  陈其睿将她的手缓慢地放在餐桌上,覆着她的手背,一直没松开。他没回应她的要求,反倒讲起工作:“我今天在公司开会,讨论可持续时尚在零诺内部要如何实现。从供应链,到产品,到渠道,到活动。”

  时尚行业是全球除了石油产业以外的最大污染行业,“Sustainability”是这两年全球时尚行业的新趋势。季夏不热衷环保,也不热衷这个概念,她并不是Gen-Z那群天天热情拥抱新概念的孩子。地球也不需要季夏的保护。

  陈其睿讲这个,季夏没兴趣听。她在客户那边已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回家还要听吗?但她没打断陈其睿。他想讲,她就让他讲。

  陈其睿说:“你有什么看法?”

  季夏的看法很直接:“家里楼上的衣帽间里,我有多少动物皮毛的高级成衣和稀有皮革的限量手袋,我每年要扔多少旧衣裳,你都能看见。”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可持续”的人。

  陈其睿说:“季夏。我需要你认同‘Sustainability’。”

  季夏皱眉,“为了工作?”她认不认同,都不会妨碍她以最职业化的态度满足客户的需求。

  陈其睿说:“为了你,也为了我。”

  季夏不响。

  陈其睿说:“我需要你‘可持续’地面对你的人生,无论是事业,还是健康。没有可持续性,就没有一切。”

  季夏说:“这话你在去年讲,我或许会听。但在今年,我不在乎。疫情之后,我每天都不知道明天我是不是会死,你要我认同‘Sustainability’,我做不到。”

  陈其睿皱眉,脸色跟着沉下去。

  讲出口后,季夏略有一丝后悔。有些话开口即伤人,她并非不清楚。但事实如此,她没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她要他理解,那么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季夏说:“就算我今天自寻绝路,我自己找死,你也能理解和无条件地支持我,你能做到吗。”

  这种疯话,陈其睿多一个字都听不了。他面色铁青地放下筷子,“我做不到。”起身,离开餐桌前,他低眼看季夏,“任何一个男人,都做不到。”

第68章 . 客套

  晚上十一点半,陈其睿从书房出来,站在楼梯口向下看。季夏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盘着腿,看电视。

  他看向液晶屏幕。

  她每隔五分钟就换一次台,把各个国家的新闻看了个遍,最后锁定法国的某频道,里面在讲疫情期间的各项政府举措和失业率。

  陈其睿走去客房。

  凌晨一点,季夏关掉电视,走上楼。主卧门缝下没有光亮,陈其睿应该已经睡了。季夏转身走去客房,推开门,却见这间早被人占了。

  今晚不想和对方躺在同一张床上,这一点两个人倒是很有默契,连沟通都不必就能达成共识。

  要是事事都能如此,该多简便。

  周六早晨六点,陈其睿接到赵空雷打来的电话。那头是晚上十一点,赵空雷在自家院子里散步,“Sophie有个学生做的高端家居香氛品牌想进中国市场,让我帮忙牵线搭桥给Alicia。”

  说着,他又大略讲了讲那个品牌的定位,目标客群,产品优势,现阶段规模,以及进入中国市场的中短期目标。

  陈其睿说:“就为这事?”

  赵空雷有季夏的微信,Sophie有季夏的whatsapp,两人都可以直接去找季夏,不必兜圈子来找陈其睿。

  那头,赵空雷短暂沉默。

  陈其睿等了等,对面还是没说话,他问:“怎么,你最近过得不顺?”欧洲疫情一塌糊涂,赵空雷非要跟着太太回法国,过得不顺也在常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