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诺 第70章

　　连续开了两个多小时的会，施谨脸上没什么血色，十个指甲盖都发紫。彭甬聪完全是工作习惯使然，别回头又传出他到女客户这儿开了个会把人虐到晕倒的离谱谣言。

　　回到座位，施谨将两样东西扔在桌上，继续工作。

　　二十分钟后，她伸手拿过那盒巧克力，看看成分，再看看保质期，然后拆开，取出一粒放进嘴里。

　　巧克力在她口中缓慢地融化。男人的后脖颈又出现于她眼前。这回他转动头颈，她看见了他的下颌。

　　青色胡茬像在扎她的手心，又麻又痒，细细密密。施谨搓了搓两只手，幻觉随之消失。她不由想到姜阑前两年讲过的名句：女人三十岁以后，原始欲望会成为第一生产力。

　　施谨合上电脑，拿起暖宝宝和只剩三粒巧克力的盒子走去茶水间。

　　她站在水槽边，分门别类地将它们丢进干/湿垃圾桶内。

　　彭甬聪这次的“晚点回复”，确实比前两次都晚。过了一个双休日，他在次周一的清晨给施谨回复：“可以做。你拉个群让我对一下具体需求？”

　　施谨回：“午饭后我拉群。”

　　彭甬聪：“哦。也行。”

　　这语气，施谨不得不多问：“你下午忙？那你先给我一个对接人，我下午直接沟通。”

　　彭甬聪：“面子工程，我老板要求我亲自跟。”

　　施谨：“多谢。”

　　彭甬聪：“客气。”

　　周一上午，部门各条职能线的负责人照例要开小周会。陈其睿虽然暂代部门副总裁，但他太忙，百分之八十的工作级别会议他都无法参加。

　　施谨走进小会议室，其他四个人都在了。和往常一样，大家各自说一说近期的重点工作情况，同步跨职能线的重要信息，会议主要起一个互通有无和索要支持的作用。

　　说完近期工作，再说公司近期政策。

　　陈其睿之前要HR的刘书棋评估为特定岗位招聘残障人士的可行性及其一系列的关联条件与相应成本，刘书棋的方案和数字交上来，正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太花钱了，虽然同样都是培养人才的成本，但是这份成本投入后所对应的产出实在过低。

　　梁杰说：“我不信这事真能做。”

　　这回折腾HR和所有部门出一轮方案，怎么看都是陈其睿自己的面子工程。之前的内部调研结果让所有的部门老板都下不来台，大老板要给公司的年轻人一个交代，用行动证明公司不虚伪，领导层不虚伪，事情不是不想做，而是不可做。

　　戴培敏看梅森，“你们家小朋友还不知道老板在做这事吧？”

　　梅森说：“不知道。”

　　戴培敏笑笑，“她的方案能引起老板的注意，已经够厉害的了。”

　　讲到这里，就自然而然地牵扯出另一个公司新政策，HIPO人才计划。

　　杨文天问：“你们都有小朋友推荐吗？”

　　当然，这个“你们”不包括施谨。在座的除了施谨，都有团队。

　　梁杰说：“当然有。你们都推荐谁？我们互相通个气？每个部门最后只能入选一个。”

　　通不通气的，反正到周三HR发候选提名公告的时候就都知道了。戴培敏没说她团队是谁，还是看向梅森，“你要推荐你们小朋友吗？”

　　梅森没正面回答，“我在考虑。”

　　戴培敏说：“宋零诺最近风头出得很大，我看到品牌中心上周新的广告战役上线，她也跟着红了一把。梅森，你们家小朋友真是炙手可热。”

　　梁杰跟着笑，“梅森，你说你还给不给别人一点儿机会？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宋零诺占了？你知道我们小朋友怎么想吗？Gen-Z多难带啊，你们都知道的。”

　　杨文天说：“HIPO你推荐宋零诺上去，那咱们部门的入选名额肯定是她的。不论我们推荐谁，都是陪跑。”

　　戴培敏又说：“话说你们发现没有，宋零诺从来都不和自己部门的年轻人玩，我平常看她总是和品牌中心的人待在一起。就连上次团建，她也只跟刘辛辰玩。”

　　……

　　树大招风，人红遭嫉，都是职场常态。这个道理施谨一早就清楚。她也一直等着看梅森会怎么保护好宋零诺。

　　梅森从头到尾，没说任何话。

　　施谨看向梅森，又扫了一圈其他人，从头到尾没参与这个讨论。

　　中午十二点半，施谨带宋零诺去公司附近的面馆。

　　小姑娘要请她吃饭，特别有诚意，点了最贵的面，还有小菜和饮料。施谨逗她：“你这是财大气粗了？”

　　宋零诺不好意思地笑，“我周末刚接了一个新的产品植入。”

　　小姑娘的小红书账号越来越火，加上大量曝光和非工作的收入，落在她的同级眼中，自然会引起羡慕、嫉妒、不忿。

　　该梅森讲的话，施谨绝口不提。

　　施谨将FIERCETech愿意免费帮忙开发小程序的消息告诉宋零诺，“吃完饭我会拉个群，你到时候把你朋友一起加进来，让她和供应商直接对需求就好。”

　　宋零诺听后一愣，显然没想到施谨不仅帮忙介绍了供应商资源，还帮忙解决了开发费用。她忙说：“Vivian，这样好吗？”会不会让施谨欠对方的大人情？

　　施谨微笑，“没问题的。”

　　这事本质是互利，但她没必要对宋零诺解释。宋零诺要一个苹果，施谨给她一个苹果外加一根香蕉。超出期待的结果，永远最能打动人。

　　宋零诺有点开心：“谢谢你哦Vivian，我这周每天都请你吃饭吧。”即便如此，她也还不上施谨欠别人的大人情。

　　吃完饭，施谨带宋零诺去买奶茶。排队的时候，施谨状似随意地问：“你还是不想来我这里？”

　　宋零诺的态度没变，回答和语气也没变，“真的非常抱歉哦，当初是梅森姐给我发的工作offer。”

　　施谨笑了笑。

　　如果宋零诺是个只为了一点好处和利益就“背叛”老板的人，那么她在施谨眼中的价值也不会有多高。

　　施谨说：“公司推出的HIPO人才计划，你有兴趣吗？”

　　宋零诺诚实地点头，“我非常希望能够入选这个计划。”

　　施谨再度笑了笑，“我相信你可以。你老板很看重你的发展。”

　　回到公司，施谨拉群，介绍宋零诺给彭甬聪。宋零诺又将她的朋友拉进群，介绍朋友给彭甬聪。

　　重要人物互相认识之后，施谨屏蔽了群消息。

　　过了两分钟，彭甬聪补了一条微信给她：“这个小程序除了一次性开发之外，后续三年的服务器租赁、日常运维、重要功能迭代，我们也免费包了。”

　　施谨要一个苹果，彭甬聪给她一个苹果外加一根香蕉。

　　他这么做当然有必要的原因：面子工程，既然做了，就要做好。但不管怎样，香蕉就是香蕉。

　　施谨：“多谢。”

　　彭甬聪：“客气。”

　　周三下午两点，HR发出全公司群邮件，公告HIPO人才计划各部门的候选人才名单，最终入选评估将于下周五前完成。

　　施谨靠着椅背，两指在触控板上缓慢划动，将这份名单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看了两遍。

　　里面没有宋零诺。

　　施谨关掉邮件。

　　平心而论，梅森推荐或不推荐宋零诺，施谨都不惊讶。部门副总裁的位子空着，四位总监之间的关系各种微妙，梅森要曝光，但曝光必须适度，枪打出头鸟的鸟可不只一个宋零诺。显而易见，在所有能够“保护”宋零诺的方法和手段中，梅森最终选择了对她而言最容易操作的方式。

　　施谨起身，在上楼开会前望了一眼宋零诺的座位。

　　小姑娘定定地坐着，盯着电脑屏幕。

　　她这周应该没有心情继续请施谨吃午饭了。

　　宋零诺感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她不确定是因失望，还是委屈，还是生气，或是三者皆有。

　　在这份人事公告出来之前，她没有主动去问梅森是否会推荐自己。潜意识中，她始终相信梅森认可自己的工作表现。

　　这次HIPO计划的候选人才名单，战略与数字化中心一共占了三席。除了梅森和施谨，其他三位总监各推荐了一位自己团队的Gen-Z员工。

　　和这三位同事相比，宋零诺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表现到底差在哪里。

　　面对坐在会议室里的梅森，宋零诺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如常：“梅森姐，我能问问HIPO计划您为什么没有推荐我吗？”

　　推荐流程于昨晚八点截止，在截止时，梅森就料到宋零诺一定会来问。她说：“零诺，你最近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出彩，这是好事。但同时，你的出彩表现也会为你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宋零诺摇头，“我不明白。”

　　梅森把话讲透：“你想想，公司里还有哪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同事，能像你一样被选中作为核心品牌的广告大片模特，和国际知名时尚摄影师合作，有品牌中心的同事帮忙一起打造社交媒体账号，由公司出预算给账号曝光引流做个人知名度的提升？之前你开会当众冒犯陈总，陈总不计较，这在不知情的同事们眼里只会认为是陈总对你的偏爱。在职场上，你被认为受到男性大老板的偏爱，这会带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你真的不明白吗？如果这次HIPO计划的名额还给你，大家会怎么想？我不推荐你，是帮你避风头。”

　　宋零诺将两只手塞进裙子侧面的口袋里。她看着梅森，一个字都说不出。

　　当初她被裁员，如果不是为了求赵悦给她做背调和推荐，她不会配合去拍摄样衣照，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去当模特，做小红书和B站账号，让自己的广告形象铺天盖地地露出，出这个“风头”。这一路走来，难道她不是为了配合公司的要求吗？一个工具人也要被人嫉妒吗？大老板不计较是大老板的个人选择，为什么也要让她承担不被计较的后果？

　　比上一次更大的委屈感将宋零诺牢牢罩住。半天，她才能让自己开口：“我真的非常希望能够得到这次机会。我认为我的工作表现值得您的推荐。”

　　梅森说：“推荐已经截止了，HR公告也已经发了。这是既成事实，你需要学会接受事实。”

　　从前，宋零诺一直以为梅森是透明直接的管理风格。现在她才知道，每位老板的管理风格都是有条件的。

　　梅森又说：“HIPO计划不是一次性的，每年都会有。明年我一定会推荐你，到那个时候你也会比现在更有资本和底气。零诺，你的职业生涯还有三四十年，不需要计较一两年的得失。我是过来人，你应该相信我的判断。”

　　宋零诺再也不会相信梅森说的任何一个字了。

　　刘辛辰来找宋零诺，跟进Petro上周五提的要求。宋零诺趴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地听她讲话。

　　刘辛辰没见过这么萎靡不振的宋零诺，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你怎么了？”生理期吗？也不像啊。

　　宋零诺不能动。

　　她只要一动，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她绝对不要在刘辛辰面前掉一滴眼泪。刘辛辰什么都不缺，也不在乎一个HIPO计划，不会明白她现在有多委屈。

　　刘辛辰看宋零诺这幅样子，真想骂她没出息，不就是失个恋吗？至于像天都塌了一样吗？她说：“我所有的前男友我都当他们已经自然死亡了哦，这样有利于精神健康。你可以试试。”

第64章 . 跟对老板

　　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零诺的哭意被刘辛辰这两句话轻松击碎，她动了动，从桌上抬起头：“你在说什么呢？”

　　刘辛辰说：“你不是为了男人不开心吗？”

　　虽然已经晚上七点了，但六楼人还没走光，在工作区域进行这种对话好奇怪。宋零诺皱皱眉：“我没有。你说正事好吗？”

　　刘辛辰看看她，继续说正事。正事说完，宋零诺的情绪还是蔫蔫的。刘辛辰想了想，“我有两张餐厅的优惠券今天要过期，你陪我去用掉。”

　　宋零诺不感兴趣，“我不想吃饭。”

　　刘辛辰说：“那我就只能浪费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