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夜并无别事 第40章

作者:七穹烬 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嘴唇深红靡艳◎

  盛凌薇不喜欢伦敦的雨, 多过北京。

  伦敦的雨和任何地方都不一样。清晨淅沥下过一场,傍晚走入空气里,满身仍有潮湿黏余。

  司机转了半天才找到门牌, 盛凌薇下车进院,入眼是疏落的竹石清潭, 在拥挤的伦敦辟出浓翠一点秋意。门口守着素衣淡颜的女孩, 引她到主厅就座。一方厚冷案台, 两把原色木椅, 组成一餐饭的定局。

  想来宗笑是下定决心要聊点私密的事, 她安排的这个局,从主厨到侍酒师都是日本人。

  食材依样端上板前,宗笑才姗姗来迟。

  宗笑自小被送到洛杉矶读中学,后面又辗转美国多地, 靠家里捐实验室捐图书馆进了顶尖学府, 读一年书歇两年, 磨蹭着终于勉强拿下商科学位。她将大把时间花在各种平台的游戏和漫画展会上。如果她母亲不是各大顶奢品牌的VIC, 恐怕以她的生活轨迹不太可能与盛凌薇产生交集。

  一杯柚子清酒入喉,宗笑到底没忍住,开腔问:“薇薇,我一直想知道,你未婚夫和偶像……”

  之前盛凌薇的工作重心主要放在海外,沈恩知的职务又比较敏感, 要见面只能等她回国。阴差阳错, 一直没机会和宗笑碰面。

  直到那场生日聚会。

  宗笑为人耿直爽快, 心里不装事儿。相识久了, 盛凌薇十分懂得要怎么应对她。

  是以盛凌薇避重就轻, 把话题往别的方向轻巧一掰:“噢, 说起叶恩弥,你和他怎么认识的呀?”

  宗笑的思路果然霎时被带偏:“我跟他啊,认识也有几年了,就是他手伤退役那会儿。我不是他老粉了嘛……”

  那一年,叶恩弥缺席了国家注册电竞运动员的选拔,在疏于使用的社交媒体上,毫无征兆宣布退役。他当时所在豪门的俱乐部印证了他手伤的消息,一时之间圈内地动山摇。

  “当时有人说他在场外跟粉丝起冲突,赔了不少钱,但是没人放证据,所以不知道是真是假。”宗笑说。

  她那时还在美国读书,等着看偶像率队在西雅图的世界赛上再创辉煌。听闻退役传言,一时如同天崩地裂。宗笑是资深玩家,也是铁杆粉丝,当时特地飞回国,花钱托关系一路联络到俱乐部决策层,硬是找机会去训练室当面见到叶恩弥。

  他当时术后刚拆了线,容色疲惫,倚在椅子上看陈霜整理他的个人物品,没留意有人闯进来。

  宗笑也在原地怔了一瞬,她没想到叶恩弥本人会是那个样子的——那样消沉,低落,卫衣兜帽没戴,头颈深埋,隐约得见薄皮肤下青色的筋,蓝色的脉。

  在她印象里,他向来是神采飞扬的世界冠军,难以理解怎么就陡然下坠,变得如此颓废,不由有点激动:“叶恩弥,你为什么要走啊?今年要是去西雅图,就是世界赛三连冠,那些西欧队伍以后再也不敢看不起国区……你可是我的偶像……”

  似乎是被“偶像”这个大字眼狠砸了两下,叶恩弥总算有所动作,钝钝地把眼往上张,但宗笑仍没看清他晦暗的眼珠。

  大约是因为训练室没开灯,又也许是因为他睫毛实在浓紧,重重往下坠成一片。

  他的目光却很淡,捉也捉不住,慢慢从睫毛下面伸出来,将她从头到脚掂一掂。

  “原来是粉丝啊。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叶恩弥嗓子哑得出奇,嘴角习惯性地扯了扯,那弧度实在很淡,根本称不上是笑意,“打不了了,你看。”

  他抬起手,给宗笑看无名指上缝合的痕迹,告诉她自己的手指如今连最基本的弯曲活动也无法完成,钢板和钢钉要等一年后再一次手术拆去。

  “怎么会这么严重?”听到这里,盛凌薇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竹筷。

  她意识到情绪过于坦露,掩饰般转开眼,从日本大将手里接过新捏的寿司,故作不以为意:“那时候你不是个粉丝么,怎么又成他合伙人了。”

  一口下去,舍利调味很浓,从嗓眼酸到心里。

  宗笑说:“就是这么严重。我问他还会不会复出,他说尽量吧,但是要先读书,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我当时想,他已经足够有钱有名望了,还需要什么路?”

  盛凌薇取了新上的热布擦手,指节温度升高,心却干燥地转冷。

  是啊……他还需要什么路呢。已经走到最巅峰,那样功成名就了,总该回来找她。

  “我和他认识就在那天,后来他真的不再打比赛跑去留学了。这个项目一直是西欧和北美的战队制霸,国区在他之前没有过冠军,在他之后也没有了。”

  宗笑叹了口气,眼露惆怅。身边的侍酒师换上新的配酒,开口正欲介绍,被她摆手遣退下去。

  “至于合伙开公司,还是后面他主动联系我来着。”

  宗笑家里做地产实业起家,也自己管理着风投基金会。她虽然依照父母的安排学了商管专业,实则并不算精于此道,回国之后游手好闲,很是遭到父亲一番责骂。

  就在这时接到叶恩弥的合作邀请。他说自己的身份有点敏感,不能在工商局注册,就想拉她入伙。宗笑也正想做出点成绩向家里交差,游戏开发又是她的兴趣所在,于是一拍即合。

  “当时就传亚运会要在杭州举办,有电竞项目,所以他要把公司注册在杭州的时候,我就怀疑他早筹划着要复出了……没想到是真的。”宗笑说。

  “你就不怕亏本?”

  “这个游戏有多红你不知道吧。他脸长成那样,成绩又一骑绝尘,都蝉联好几年的最有商业价值电竞选手了。就算亏了,他估计也能自己掏钱赔给我。”

  餐席进行到后半程,换了几样新酒种,侍酒师端来一方木盒,示意她们从中挑选酒盅。

  “说了这么多,到你了薇薇。”对于这顿饭的最终目的,宗笑还没忘记,“你们究竟是……”

  盛凌薇从木盒里挑出一盏冰透点红的酒盅,握在手心凉润而瓷硬,凸起的明花形如梅枝,仿佛掌纹印在皮肤上。

  她觉得喉咙僵硬,声音不像自己的,是竭力伪装平静时透出的不协调:“我们在一起过。我和叶恩弥……总之很复杂。我的未婚夫,你见到过的,就是他的孪生兄弟。宗笑,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

  宗笑有点惊讶,稍微坐直身体:“那你就这么……利用他?”

  盛凌薇咀嚼着一口醋饭,只觉得食不知味,就着浊酒吞下去才说:“他乐意。”

  “你不会看不出来吧薇薇,他明显还是对你……”

  “我看得出来。”盛凌薇说,“但是那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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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恩知遗落在菲乌米奇诺机场的行李,随一周后的班机托运到北京。

  逗留罗马开会的那几天,他考察了一些当地进出口贸易渠道,阴差阳错遇见一只水晶鞋。形态尖而长,底部弯着浅弧,如同泛在威尼斯水面的一艘艘贡多拉。鞋跟镶有大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像是一汪深深的泉眼。

  他记得盛凌薇说过,她最爱美丽的鞋子,于是当即买下,嘱托要严密包装。

  本打算在临行之际从机场专线邮寄,因为小鹿一通电话,他走得太过匆忙,只好默认航司安排,跟行李箱一道托运回国。

  在盛凌薇的公寓里,沈恩知终是放不下心,打开包装盒确认。

  乍一看完好无损,把在手中,宛如一块温热的净冰。他的目光紧迫,一寸一寸检查过去,最终在鞋跟上方发现一道残碎的裂痕。

  落地窗外,太阳兜头泼下滚水似的亮光,蒙得他眼前又浓又辣,仿佛蒸散着翳腻一层汽雾。

  沈恩知莫名一阵奇异的心慌。

  放下那只水晶鞋,藏到衣橱最深处,不再想作为惊喜让她看见。

  那一线裂痕,他总觉得是一种隐暗不祥的预兆。

  没过两天,盛凌薇从伦敦回国。她这一趟忙于工作,足足在外辗转月余,中间又害过一场大病,整个人一进家门就松懈下来,几乎是扑在沈恩知怀里。

  “快点,抱我去睡觉。”

  她下令。而他马上依从:

  “好。”

  沈恩知喜欢被她命令,他觉得这种口吻让她回到小时候,是别样的靠近和亲昵。

  盛凌薇近些年脾性收敛了许多,偶尔流露骄纵的意态,只是在他面前。

  他感到一种享有特权和偏爱的满足。

  被熟悉的床被包裹,周身环绕着鼻腔所习惯的温暖熏香。盛凌薇感到无比安心,放松地沉入许久未曾有过的深度睡眠里。

  眼睛阖上就睡了一天一夜,期间盛凌薇只迷迷糊糊醒来两次,是沈恩知安排家里的阿姨煮粥炖汤,他端到床边,吹成常温再喂给她喝。

  她全凭本能吃完,又一头栽倒进枕间,睡息酣然香甜。沈恩知靠在床头,安静凝望着。

  如今想来,她睡着的时候,嘴里很久没再出现另一个人的名字了。

  入夜时分,他抱着熟睡的盛凌薇,嗅她的头发缝隙里沁出的幽幽香气,手指捏玩着圆润的耳垂,嘴唇又凑过去亲她纤瘦的手臂,亲吻细密而迷恋,没有放过一处肌理和骨骼。

  以往每次做最亲密的事,他总是固执地要戴上眼镜。

  沈恩知想看清她的脸,看清多年心念的美梦正在被他占有着,也想让她记住,他和叶恩弥有多么不同。

  现在,他终于不必再这样做。

  可是他仍无法全然肯定,她会就这样彻底遗忘叶恩弥。

  沈恩知这次回国,工作格外忙碌。陪不了她太久,就又要出差。

  盛凌薇正从长久的睡眠中恢复元气,一双手从热腾腾的被窝里探出来,滚烫地把他搂住,问他:“恩知哥,干嘛去?”

  “杭州亚运招商,我得去那边跟进一下。”

  杭州,亚运……

  她轻轻翕动眼睑,眨掉一瞬间的走神:“那,什么时候回来?”

  沈恩知抚摸她散在枕边的长发:“很快了。薇薇,我走之前,要不要……”

  他的手意味深长,触在软被之外的肌肤上。

  盛凌薇马上摇头:“不要。不是说好了?你别得寸进尺。”

  “真的?”

  他边说,边解开手腕处衬衫一枚纽扣。腕骨凛冽明晰,薄皮肤下血管鼓胀如山峦,隐没在纯白的袖管之中。

  漂亮的手,克制又迷人的衬衫,让人忍不住去肖想他的身体。

  沈恩知的身体和脸一样耐看。盛凌薇是真切地观察过、碰动过、感受过的。

  她双唇内莫名有点发干,勉强说:“……真的。”

  始终坚守着底线,将头全缩进被子。

  沈恩知眸中尽是温润笑意,把她从软被里面挖出来,扶住她下颌,捧在手心:“那要不要亲?”

  她眉开眼笑:“这个可以。”

  沈恩知出门时,嘴唇深红靡艳。

  他下了电梯,走向停车的位置,正要拉开门,手机传进一条短信:

  哥,上次跟你说的酒,怎么样了?

  贺思承早些时候也回了北京,此前拜托他找一瓶稀有的名家自酿。沈恩知门路广,手腕强,对于这样的请求自然不在话下。贺思承苦觅不得的那瓶酒,此时正放在他的车载恒温箱里。

  他垂眼淡瞥腕表。贺思承在北京除去夜场,还经营一家综合型娱乐酒吧,名叫“人间”,离高铁站不算远。

  临行前绕路过去一趟,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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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赛第一阶段持续四周,以叶恩弥在北京夺冠告一段落。

  陈霜一张脸兴奋地涨红,挤过簇拥而来的粉丝,在叶恩弥耳边说:“听说北京有个特别有名的场子,新开没多久,叫人间。咱们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这次完满收官,带大伙儿庆祝一下?”

  四周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叶恩弥只听清了一半,挥挥手点头:“行,安排吧,刷我的卡。”

  陈霜马上向队员们宣布好消息,然后打电话去预约包厢。时间太近,最终只订到二楼卡座。叶恩弥完成官方规定的赛后互动,带人擦着预定时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