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雨至 第8章

作者:一程晚舟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业界精英 甜文 现代言情

  温臻眼瞳微震,又听温则良压着怒意的训斥:

  “小臻!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你简直是太不像话了!爷爷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不知为何,这一刻温臻心里竟不觉得该有愤怒的情绪左右她。

  而是无边无尽的寒冷。

  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而后微微鞠躬,冷静开口:“您要转让东临的股权?”

  被她这一问题打断,温则良怒意渐平,冷声:“怎么?东临这两年来一直亏损,早就该宣布破产了,”说到这,他睨了温臻一眼,瞥过地上的合同,将其捡起搁置在旁:“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总之这都是集团董事们的决断,我心中有数,你就好好跳你的古典舞。”

  得到他的答案,温臻有些窒息,反问:“大伯,关于东临我也是决策人,您打算卖给谁?”

  “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好一阵沉默,温臻感觉浑身血液骤凉,从爷爷离开后,面对温家长辈的诸多发难,她都选择去隐忍,只为了爷爷生前常说的那句:家和万事兴。

  可直到今天,她才陡然反悟,一味地忍让和好脾气,只会让人觉得你容易拿捏,受人钳制。

  温臻尽量控制着声音,让它平和:“大伯,无论如何我一直对您都有感激之情,我记得我刚到爷爷身边那一年曾经打碎过他最爱的一套紫砂壶茶具,是您安慰我,并且帮我再买了一套崭新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茶具,我也知道,这些年如果不是爷爷奶奶一直庇佑着我长大,我什么也不是。”

  “但爷爷奶奶教的是让我明理懂事,不是愚孝,更何况,爷爷生前选择留给我博林的股权,同样也是给我一份权利,也并非将我养成一株菟丝花,仰人鼻息而活,博林和东临以及其余子公司,都是温家的产业,您要变卖温家的产业,我不会同意,今天我想和您商量的,也是为了这事儿。”

  “温臻,你想做什么?”

  “希望您本周可以召开股东大会,我要进公司。”

  二楼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频频传出争执。

  这顿晚餐终究是没能吃上。

  温臻从老宅离开时,黑夜已至,旧城区的街道路灯长明。

  温则良的话,言犹在耳。

  仅仅几句的杀伤力,便可让她想起许多从前。

  七岁以前,她几乎每天都处在父母的激烈争吵中,七岁之后,父母离异双方都不愿抚养她,只得将她抛给了年过六旬的温老夫妇,如今老人双双故去,而她在这个温家,成了真正的孤立无援。

  东临集团是当年她来到爷爷身边时,而创办的,温臻一直记得东临的创办之初,爷爷奶奶常带她飞往京市,那些时光都是她灰蒙蒙的生命里,最干净最温暖的。

  温老夫妇将温臻视为掌上明珠,而东临承载着的,是关于他们祖孙的回忆。

  但如今,温则良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要将公司卖了。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在反复冲撞她的脑海。

  温臻车速不算快,但这一路上往来车流稀疏,便显得她如同置身于一条冗长的隧道,看不见路的尽头,她便提速而冲,颇有‘一剑可挡百万师’的气势。

  她的心思太重,以至于没能瞧见与之交错的另一座高架桥上有一辆黑色的库里南正调头朝她的路线行驶。

  库里南驾驶座的司机透过车内后视镜飞快地掠过老板的神色,想起十分钟前,行程本该是送老板去城南洽谈合作的,不过是路上瞥见温家小姐的车牌,行程直接取消,一路紧随其而行驶。

  揣摩着老板心思,司机开口道:“晏总,温小姐的行车速度有些怪啊……”

  晏朝聿将手中的资料搁置在侧,抬眼看向窗外那台疾驰而行的白色保时捷Panamera。

  沉默片刻,他冷声道:“先跟紧。”

  司机闻言应下,见那辆保时捷越开越偏僻,也不敢多说,只得一路紧随,直到下高架时,前方那台保时捷忽然调头,急刹地停在了路边。

  司机心里一惊,幸好四周车流少,不然刚才那行为,指不定已经出事,他也赶忙停车,看向晏朝聿:“老板……温小姐的车好像不对劲……”

  晏朝聿神色一凛,刚要推开车门下去,便见温臻已经从车内下来,似在寻找问题,他动作放缓,静静瞧着月光下的那道纤影。

  ……

  停稳车的温臻黛眉紧拧,浊黄的路灯折过玻璃,照在她清落落的眼睛上,浓密的卷睫闪动着,好似有碎钻缀满睫毛。

  反复深吸几息后,温臻下车检查车子情况,百度搜索过后基本判断是车子抛锚。

  维持着仅存的几分冷静支撑着她打完保险公司的救援电话。

  挂断电话,温臻探寻地扫过周围建筑,开车路上她的情绪不稳,以至于走错了路口,后来也越来越偏,导致离主城区越来越远。

  这位置,救援过来也要接近一个小时。

  她摁了下发疼的太阳穴,瞄了眼附近亮灯的便利店,买了一瓶冰冻的三得利乌龙茶,回到驾驶座,喝了一口,还没缓过气,胃里又开始一阵阵的绞痛。

  真是祸不单行……

  温臻眼里不住地开始冒泪花。

  再忍忍,再忍忍就不疼了。

  生平第一次,她突然好想爆粗口。

  但心里盘横的教养迅速钻出来将那个邪恶的她狠狠锁住。

  寂静的夜,城市的天空连星光都黯淡。

  温臻闭上眼,意识都朦胧起来,从小腹上方牵带至下的疼痛感与一切令人愤怒难过的遭遇都在将她包围住,她好像‘扑通’一下坠入一片深海中。

  她无助地凫水,想要哪怕得到一截枯枝来救助自己。

  但这是一片无望海。

  温臻甚至不能成为一缕浮萍,她只能任由自己往下坠,往下坠……

  “砰”

  “砰”

  “砰”

  接连几声的玻璃敲击似在将她的意识唤醒。

  温臻想要摒弃这一切噪音,蜷缩着身体抱紧双膝,完全呈自我保护状,乌发散下,雪白生动的一张脸在微黄的路灯折照下,显得格外怜弱,车窗外立着一道孤高提拔的影子,一道漆沉沉的视线凝着车窗内的人。

  这是第一次,看见她脆弱的样子。

  澜城温家的大小姐,何曾有过这样的狼狈。

  她是锦绣堆里长大的人儿,骄矜都有度,从来清冷高贵,人人都传温臻是朵富贵花,温家高高捧着她,但这一眼,晏朝聿只瞧见那水中有一掬泠泠月光,池面泛起涟漪,月光便散。

  待水面平静,散落的月光便又开始重聚。

  亦如她。

  人躺在里头唤不醒,最终只得用工具将车门撬开。

  温臻睁眸时,瞳仁里还蒙着湿漉漉的薄雾,视线慢慢回聚,她才看清立在夜色里的人。

  “晏……晏朝聿?”

  许是这一声称呼令他恍惚一瞬,男人原本眼底的冷意驱散,怒极反笑,轻‘嗬’一声,语调里也藏着薄怒:“差点以为你晕车里了。”

  人还没彻底回过神,温臻愣愣地看着他,想问他怎么在这,但嗓子发疼,一时哽住。

  他又问:“能自己起来吗?”

  温臻挪了挪发软的腿,逼仄的密闭空间待太久了,根本没什么力气,她只能垂着湿润的睫羽摇了摇头,她的声音藏着极淡的鼻音,“好像不能……”

  浓浓夜色里,晏朝聿略偏头,俯身半弓着腰,手臂径直穿过女人的腿弯将她从车内抱出,陡然而来的失重感令温臻的心猛提起,他的怀抱过于有力,温臻甚至可以感受到男人衬衫下的肌理,纤丽的睫毛微闪,侧首时,视线掠过男人线条凛冽分明的下颌线,而后是他直峭的鼻梁……所有的话语堵在喉间,不上不下,最后化为一声极轻的闷哼。

  晏朝聿在此时低眸对她目光相撞,凸起的喉结微滚,低声安抚:“送你去医院。”

  听到医院二字,温臻本能不想麻烦人,直言拒绝:“没那么严重,只是……轻度的胃痉挛而已。”

  练舞这么多年,她时常因为控制体重而选择性忽略进食,今天这一场下来,晚餐没吃成,又喝了冰水,胃痉挛的原因显而易见。

  空气有一霎的静默,晏朝聿视线睨过她雪白的脸,眉峰微动,隐隐有几分燥意。

  “你确定不用?”

  “真的……”温臻没力气再去揣摩他此时神情。

  僵持一场,男人沉声落下一声:“行。”

  思绪正沉浮,她的双手便被晏朝聿引着攀上他修长的脖颈处,男人一把将她从车内抱出,而后折身单手关上车门,动作迅速得凌厉。

  街灯融融,将二人的影子笼罩在一处,他的影子也被拉得格外长,平生一种令她难以形容的孤孑感,温臻微抬眸,绰光中她清亮的瞳仁里映出男人清峻轮廓。

  助理全程低首缄默,上车后也主动将车内的隔板升起。

  后座的车门大开,男人半躬着身,将她平稳地放入车内,体型悬殊,呼吸间满是他身上烟草与柑橘的气息,几乎要侵入她的大脑。

  温臻呼吸微喘,极力压着,一低眸便是男人那双过分宽大分明的手掌,压着她的裙摆一角,蜿蜒的青筋层层突起,没入他雪白的袖口中。

  若隐若现,更令人浮想联翩。

  她心中觉得局促,下意识地偏首将视线挪开,而泛红的耳垂在素白脖颈的映衬下,更显得欲盖弥彰。

  晏朝聿往里逼进一寸,关上车门,那只手却没有退开,面料柔软的裙摆生出漩涡般的褶皱,他睇过一眼,沉沉的视线投至在她微翕的眼睫处。

  湿浸浸的,闪动着,像振翅的蝴蝶,悬在人的喉间。

  感受到他的目光,温臻嗫嚅开口:“怎么狼狈时,总能被您撞见。”

  这语气,是自己都没留意到的示弱。

  晏朝聿沉默片刻,得出结论:

  “受欺负了。”

  余光里她的动作微僵,于是他十分绅士偏开头,淡声问:“这次需要我帮忙么?”

第7章

  这一句平生一种错觉,好似回到初见的那一夜,彼时却是她主动寻求。

  如今问题拨转,车内灯光映缀着那双因生病而显得潋滟的眼,四目交汇,她的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半拍,想收起目光时,已然被他攫捕。

  温臻下意识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只说:“没有,晏总多虑。”

  瞥过她颤动的睫羽,晏朝聿没再说话,只将一件西服外套递过去。

  缓过那阵痉挛,小腹的灼热感慢慢消减。

  肩上披着他的西服外套,层层气息在将人裹挟,温臻感觉身体都在发烫。

  她侧过头眼睫忽闪,昏绰的灯光融融照在二人的间隔处,像是一条极细的线,将他们之间明暗分隔。

  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动,温臻这才想起什么,虚声道:“我的车……保险公司的人还没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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