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第70章

作者:多梨 标签: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转身看着面无表情的克劳斯。

  景玉快乐地说:“如果您现在想资助我达成三年内小目标,我也不会介意的!”

  克劳斯优雅地站起来,礼貌回应她的梦想:“当我没说。”

  因为生意需要,景玉以后大概率会接触到一些法国客户,也避免不了和那边的一些酒厂打交道。

  很多法国人都有种奇怪的骄傲感,他们以说法语为荣。在很多时候,即使懂英文,他们宁愿听人讲磕磕绊绊的法语,也不肯选择英文继续交流。

  也正因此,景玉才不得不从头开始学起,掌握一门新语言。

  她在房间中苦读学习的时候,克劳斯去书架上拿书,不经意间瞥见一叠细心地夹在一起的资料。

  大概是不小心被碰掉,也或许被风吹掉,现在这一份资料就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架下面。

  克劳斯手顿住。

  他想将这份资料放好,无意间看到上面的名字。

  这是一份申请表。

  一份往曼海姆大学递交的研究生申请表。

  上面有着熟悉的签名。

  Jemma.

  景玉。

  她想要离开了。

第54章 五十四颗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欧美使用的语言体系其实差不了太多。

  日常生活中所能够使用到的一些法语发音,从英语之中几乎都能找得到类似的。

  但是也有部分意外的情况,比如说鼻元音、比较“有趣”的U和从喉咙之中不发出声音的r。

  为了便于景玉理解、学习好法语,克劳斯先生亲自给景玉做了一份笔记,总结了一些经常用到的口语,以及单词,并言传身教,告诉她阳性词和阴性词汇的区别。

  景玉的学习速度算不上慢,更何况还有克劳斯这样一个优秀的“老师”,阳性、阴性、复数形式……她饶有兴致地记忆着单词,连克劳斯走到她身边都没有察觉。

  景玉完全沉浸在自我的学习世界中了。

  克劳斯坐在她旁边,他拿的书脊很厚,和胡桃木桌面相接触的时候,发出沉闷的一声,好像沉重的一声叹息。

  景玉还在背着一些日常生活中惯用的短句。

  “Peux le voir,我可以看看这个吗?”

  克劳斯冷静地叫她:“景玉。”

  景玉转过脸:“嗯?”

  她还沉浸在背诵中,反应没有那么灵敏,顿了一秒,才回头看他。

  虽然这种机械、重读的背诵方式经常被人诟病,但对于景玉来说,的确是个最佳的学习语言方式。

  她必须要大声地念了好几遍,才能加深自己对它们的理解。

  为了不影响阅读,书房中没有阳光,只有灯光,开到最适合阅读和学习的亮度。

  现在如此安静,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当景玉合上书的时候,纸张发出清脆而脆弱的响声。

  景玉捏着笔,在笔记上无意识地戳着。

  椅子可以转动,她往克劳斯的方向转了转,让他完整地看到自己的脸。

  景玉也在完整地看着克劳斯先生。

  他的头发像第一次见到时候一样漂亮。

  好像神祇,古希腊神话描述中的神明,永久在云端上,与人类的牵扯除了性、爱之外就只剩下掌控。

  神明创造了人类。

  但人类逃离了神明。

  克劳斯很平静,他手上戴着那枚被景玉拒绝掉的红宝石戒指,里面镌刻着他的名字,埃森家的家徽,和她脖子上佩戴的那枚吊坠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他问:“你刚才说的毕业计划,是出自你的真心吗?”

  景玉回答:“至少在刚刚那一秒,是真心的。”

  克劳斯没有说话,他仍旧保持着这个坐姿,垂眼看着比他矮上许多的景玉。

  她看起来如此弱小,黑头发黑眼睛的少女,刚成年不久就独自来到异国求学。

  在中餐厅时候被客人刁难,穿着廉价的短旗袍,劣质的布料将她胳膊和腿都磨出殷红的痕迹。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中餐厅的生意并不好,店中没有一个客人,空荡荡的。

  但玻璃擦得干干净净,桌椅摆放整整齐齐。

  店里唯一的店员,将每一个角落都擦的闪闪发光。

  阳光通过透明的玻璃洒下来,这个勤劳的员工,在餐桌上铺开一张纸,趴在上面看借阅来的书,厚厚的一本,书的封面是烫金的。

  克劳斯本该径直经过,他不吃中餐,更不会注意到街边这家快要倒闭的中餐厅。

  但是,在他走过玻璃窗的瞬间,景玉摊开书——

  封面上的烫金字折射阳光,灿烂的一道金色影子落在克劳斯的眼底,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这道金色的、随着主人平放下书而消失的光好似一道线,牵住克劳斯的手脚。

  他眯了眯眼,折射出的光芒从他脸上划过,去了其他地方,但克劳斯却停下来,转身。

  克劳斯看到一双谈不上娇嫩的手正慢慢翻着书籍,指腹上有茧子,手掌并不大,瞧得出主人吃了不少苦头,在水中泡久了,边缘都在发白,指腹皱起来,手腕上还贴着一个创可贴。

  克劳斯的视线顺着这双劳累的手往上看,看到了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少女。

  她的确年龄不大,头发扎起来,是西方人对旗袍少女印象中的两个丸子头。旗袍的款式过于紧贴,不合身,领子也高,边缘包着粗糙的布,针脚松松垮垮,甚至连线头都没有处理好,她的脖子被磨出红色的痕迹。

  令人能够联想到捆缚和约束的红。

  很衬她的肌肤。

  克劳斯驻足,看着一矮小的亚裔男性进了店,旗袍少女合上书,拿了菜单和笔过去,正式接待客人。

  门没有关,克劳斯听到里面的对话。

  少女的英语说的很流畅,不过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中国是个很重视英语教育的国家,克劳斯知道,她们大部分人从小学就开始学习英语。

  也或许,她是华裔。

  这样的念头刚刚存在两秒,克劳斯就听到少女收起菜单,啪地一巴掌打在对方脸上。

  少女用流畅的中文,一字一顿地骂他:“——客你祖宗十八代的坟!!!”

  克劳斯终于仔细看她的脸,一张年轻、傲气的脸。

  明明她如此贫穷,为了微薄的薪酬在中餐厅中工作,边打工边学习,困到几乎要在桌子上睡着。

  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克劳斯就看出她的处境艰难。

  她穷到在中餐厅中辛苦工作,喝从水龙头中流出来、不确定有没有经过过滤的生水,晚餐是中餐厅中打包出来、卖不掉的剩菜和面包。

  这个唯一能多多照料她的中餐厅,也面临着客源稀少、即将倒闭的命运。

  为了书费和生活费而发愁的少女,住着简陋混乱的廉价公寓,遭受着邻居的种族歧视,还要躲避一些不怀好意男人的纠缠。

  她生活的如此混乱,不安,会小心翼翼地收好每一个瓶子,去超市里退钱。

  克劳斯想,她是最佳的人选。

  ……

  的确是最佳。

  超出克劳斯的意料。

  克劳斯取出自己捡到的那份资料,拿着。

  上面有着她做的标记。

  不出意外的,他从景玉脸上看到一瞬间的紧张,她强压下去,保持镇定,挺直脊背,端正坐着。

  这资料是景玉故意放在那边。

  或者说,她刻意放在地上,刻意放到能让他看到的位置。

  克劳斯将这份景玉偷偷准备、装订好的申请材料放到桌子上,仔细地看着他教养了四年的人。

  景玉很优秀,这点从始至终都不需要他的承认。

  她不需要依靠别人的目光来确认自身优秀。

  现在,她手上没有那些做粗活留下来的茧子,头发打理的很漂亮,柔顺有光泽;衣服很合身,不会有糟糕的线头来弄伤她的肌肤;不用喝未过滤的生水,肌肤干净,有着健康的血色。

  她不需要边打工边读书,不用担心没有钱吃饭和买教授列出的书单,银行账户中有一大笔能够让她轻松生活、好好享受学习时光的费用。

  克劳斯确信景玉能够成功申请到这所学校的研究生和奖学金。

  他成功达成了目的。

  但,此刻并没有欣喜。

  克劳斯问:“为什么是曼海姆?而不是慕尼黑?”

  景玉回答:“曼海姆大学的商学院排名更高,先生。”

  她手里面的笔不小心掉下去,啪的一声响,笔尖上渗出的墨水滴到纸张上。

  落在克劳斯为她做的简单笔记、景玉刚刚背诵过的口语上。

  「Cela ne me plait pas.」

  「我不太喜欢。」

  克劳斯看出景玉在尽量保持平静,她很不安,右手放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揪紧衣摆上的布料。

  在紧张不安地等待审判时,她喜欢做这个动作,这点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