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成仙 第1075章

作者:时镜 标签: 仙侠修真 天之骄子 三教九流 网游竞技

  这家门一报,实在非同小可,简直在一瞬间颠覆了他们原有的认知!

  那十死令的事情,因为崖山的明令和插手,在数年前闹了个沸沸扬扬,颠倒真人与负剑生都是清楚的。

  但谁也没有怀疑过这十死令的真假。

  也就是说,所有人在看过十死令之后,绝不会觉得这十死令要杀的女修会是一个修为恐怖的大能!

  毕竟她才刚刚飞升啊。

  然而此刻,这表面看上去修为低微的女修,就这么站在他们眼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尾随了他们一路,然后坦荡荡地道出了自己的来处与名姓……

  半点不带担心的。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他们都是圣仙,这所谓的十死令对他们来说半点吸引力都没有,她承认自己是见愁也无任何坏处。

  几个人心底或多或少都生出了点自己的猜测,但又觉得这女修行事颇有些不俗之处,大摇大摆现身,先前还跟那一群要杀她的人一道,坐在城墙下面,无论胆气还是实力,都让人有心折之感。

  不过喝酒闲话罢了,也不介意多一个人。

  他们遂请了见愁,一道落座在那孤船之上。颠倒真人在船头,与月影相对而坐,见愁与负剑生则在两侧,亦相对而坐。她左手边是颠倒真人,右手边是月影。

  月影是主,先将那压在棋盘上的酒坛子搬开,抬了手指将棋盘沿着对角之线划作四块,开口便道:“相逢便是缘分,今日我们有四人,不若便下一局四人的棋。”

  那棋盘是深黑的,线条经纬甚是流畅。

  见愁打量了一眼,倒没什么异议,只是转眸视那两只棋篓,却不见棋子,因问道:“以何为子?”

  月影便是一笑。

  他垂了眼眸,似是思索了片刻,之后才道一声:“这个简单。”

  说罢举袖抬手,竟向那夜空中一抹!

  哗啦啦!

  深沉的夜空里,星斗连成线,铺成河,这一时却都如流星一般纷纷坠下,掉进棋篓之中。

  没片刻,便已经堆满了。

  再抬首向那天穹看去,璀璨星河的一角已经暗淡,空荡荡不见一颗星子。

  “哈哈,天作棋盘星作子!妙甚。”

  颠倒真人看得眼前一亮,不由抚掌赞叹起来,只是末了又不由有些惋惜。

  “可惜老道弹的是柳琴,不是琵琶!”

  说完他拈了一枚星子在指间,瞧了半晌,便当先将其压在了棋盘一角,问见愁道:“元始界中出奇人,早年有一位绿叶老祖,如今又来一位见愁道友,真是令人费解。那盘古荒域的事情在大罗天中都算是机密,圣仙以下全无所闻。见愁道友偏偏对此感兴趣,倒是令贫道有些好奇。”

  这时负剑生也拈了一枚星子,压在棋盘上。

  听闻颠倒真人这话后,便抬首望向自己对面的见愁。

  他的目光带着大量,但很有分寸。

  无论如何,也不让人觉得冒昧。

  见愁抬眸望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落子的位置,却回颠倒真人道:“早年在元始界中曾见过一些遗留自上古的记载,有过听闻罢了。”

  “放屁!”

  颠倒真人半点也不客气地一声冷笑,根本就不相信见愁现在给的答案,只哼了一声,撇了撇嘴。

  第三子轮到月影,他拿了棋子起来便不由笑出声来,只叹道:“多年不见,半晌没听见你这口癖,还当是转了性,没料想本性难移。依我看,你不该叫‘颠倒真人’,叫‘放屁真人’,更为贴切。”

  “放屁!”

  颠倒真人一声冷嗤,是连月影的面子都不给。

  他没理会他的调侃,重将目光放回了见愁身上,但也不继续追究先前的答案了,只道:“你既然知道盘古荒域,自然该知道它是如何形成的。荒古是神祇的时代,远古是人神共存的时代,可大战导致了万古长夜,盘古大尊便永久地沉睡在了这长夜之中。待长夜后,百族并起,上墟建立,才来到我修士登临此界之巅的时代。你们唤作‘上古’。到眼下已是今古了。盘古大尊虽然陨落,可他乃是人族之祖,修士之巅,其躯壳庞然难寻边际,只化作山川河岳,以巨人的形态,飘荡在宇宙的边际。但在四百年前,几位仙尊寻得了它的踪迹,准备合大罗天、自在天、非邪天三天之力开启荒域。算算时间,应该是在四十四年后吧。”

  盘古的躯壳,就是所谓的“荒域”。

  它飘荡在宇宙之中,为这宇宙星辰之力影响,所以有其固定的轨迹,每六万年转一圈,靠近上墟仙界一次。

  而最近的一次,便在四十四年后。

  颠倒真人的回答,与见愁先前所知所算,出入不大。《九曲河图》上所记载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所以这放出去也许会震惊所有圣仙的消息,并未让她面上出现多少惊讶。

  她好奇的不仅是荒域,更是开启荒域。

  月影已然落子,她第四个探手入棋篓中,抓起了一枚,随意地放下,道:“那届时这荒域谁都能进?”

  “狗屁。”颠倒真人再一次骂出了声,摇首道,“盘古大尊开天辟地,何许人也?光那荒域靠近上墟时的威压,都能引得仙界动摇,一个不小心就要崩散。我辈修士虽然飞升,号称为‘仙’,可要凭借一己之力进入荒域也十分勉强。所以除非你厉害到仙尊们那地步,否则都要借助于长夜简,才能免于神魂俱灭之险。”

  长夜简,自也是有来头的东西。

  远古时代人族与神祇大战,导致了万古长夜,星辰不生明光,使人族无数修士死于冰冷的黑暗。

  盘古遂制长夜简。

  原是三卷,取星辰未陨之明而成,能照亮四方世界,庇佑人族。长夜之末,盘古终于在最后一场大战中倒下,原本的三卷长夜简消失了两卷,唯独第三卷坠落进宇宙深处。

  数万年后,上墟建立,白鹤大帝才偶然寻得残卷。

  于是拆成了三十七根。

  简上有盘古大尊旧力,修士持之便可进入荒域,不被排斥。

  “所以除却仙尊之外,只有三十七人能在四十四年后进入荒域。像贫道这种闲散人嘛,连议事都不去,去荒域这种事当然也就轮不到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去。

  颠倒真人身上有种醉狂之气,拿了一枚星子在那棋盘上敲,只问见愁:“你想去荒域?”

  见愁如实回道:“有些兴趣。”

  负剑生和月影同时看了她一眼。

  颠倒真人便嘿嘿一笑:“那简单,咱们这四个人里,你看这小子,还有这老月影,都是月前就已经收到长夜简的人。你现在就约战他们,升座斗法台,斗个高下,叫他们输了把简给你!”

  上墟仙界,修士们的力量都太强大了。且人与人的恩怨往往不那么好解决,所以就有了斗法台。

  举凡修士君子之战,立誓斗法,斗法台便会升起。

  一座法台,便是一方世界。

  修士们在斗法台上斗得再激烈,也不至于使上墟仙界遭到太大的破坏。

  比如当年绿叶老祖,便是在斗法台上击败了碧玺仙君。

  见愁虽不知斗法台是怎么回事,但猜也能知道个七八分,再看负剑生与月影二人,心底便闪过了几分思量。

  但她当然不至于就这样动手。

  这一位颠倒真人与她萍水相逢,却为她答疑解惑,可算是帮了她的大忙,她岂能得寸进尺不知好歹?

  所以她笑了一笑,全当没听见颠倒真人这话,只说了一句看似完全不相干的话,道:“真人道号‘颠倒’,算是十分贴切了。”

  颠倒真人落子于棋盘之上,面上终于浮出几分得意之色来,但垂眸看着棋盘时,又透出些意兴阑珊。

  他伸出手来,点了点这棋盘。

  但言道:“你看咱们下的这盘棋,棋子无黑白,能下不过是因为你记得自己落子的位置。可见这世间本无什么黑白,都是庸人自扰罢了。贫道只把那黑当白,白当黑,庸人妙人都是俗人,好人坏人都成死人。人道我活得颠三倒四,我看他们才是颠三倒四哩!”

  见愁细细一品,只觉这话有种“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寂寞,一时忘了言语。

  负剑生温润少年脸庞,却依旧平淡。

  月影便抬手一指他,笑道:“所以见愁道友你看,颠三倒四的人就喜欢颠三倒四的人。这负剑生名叫‘负剑生’,身上偏偏没背着剑,且是上墟第一流的剑修。负剑生不负剑,有趣不有趣?”

  负剑生不负剑。

  见愁不由抬眸望向对面。

  那布衣少年倒显出了几分腼腆来,对月影这般调侃,也不着恼,只纠正他道:“不是剑修,是剑客。”

  月影摇头不语。

  负剑生接着便望向了见愁,一双墨玉似的眸子里凝着远山寒翠,又似暖玉生烟,竟然异常直接的问道:“见愁道友也用剑?”

  用剑的人与用剑的人之间,有奇怪的感应。

  他虽没见着见愁的剑,但总觉得她是用剑的人。

  见愁惊叹于他这一分敏锐,并未否认,道:“也用剑。”

  只是话出口,却想起同样用剑的曲正风。

  她虽也没看见负剑生的剑,但总觉得自己的剑与他的剑,不是一种剑。

  于是她勾出了淡淡的一抹笑,斟酌了片刻道:“只是剑与剑不同,用剑的人也与用剑的人不同。你是客,我是主。”

  你是客,我是主。

  剑客,剑主!

  只这寥寥六字,竟似剑光纵横在这无月的湖泊上划开,于先前静水深流之中激荡出了惊涛骇浪!

  乍一听,有几分霸道。

  但负剑生只怔了那么片刻,便已了然,明白了见愁的意思:剑客者,视剑如我,嗜剑如命,重的是“剑”;剑主者,视我如剑,万剑归我,重的是“我”。

  这主客二者,并无高下之分,只道不同耳。

  少年没有喝酒,但竟觉出了几分酒意。

  他任由凉风吹过他耳畔,却感心头微热。

  湖面孤船上,一时寂静。

  月影忽然向远处的夜空里望了一眼,瞳孔微微地一缩,转回头来才问:“我三人名号,皆有由来。方才得闻道友以‘见愁’为名号,倒是令在下想起一句佛偈,曰‘心中有佛灵台愁’,可得正解?”

  “原作如此解。”

  见愁并未否认自己此名之由来。

  颠倒真人听出她尚有隐藏之意,追问道:“原作如此解,那便是还有他解?”

  见愁于是笑:“蒙昧时有蒙昧时的解法,开悟时有开悟时的解法。有言曰‘无知者无所畏’,见愁在元始界中苦修四百载,悟得一新解。天下事,天下人,有见有识有愁,无见无识无愁;愈见愈识愈愁,极见极识极愁。凡有所见,必有所愁,遂名之‘见愁’。不知,此解作得如何?”

  “解得大妙!”

  颠倒真人一听,已不由击掌而叹。

  负剑生凝眉思之,则觉出一种奇怪的苦意。

  月影原来只觉得这“见愁”二字甚是奇异,却没想被她如此作解,竟解出几分忧患天下、堪破世人的至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