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有宝珠 第69章

作者:月下蝶影 标签: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看着陛下脸上越来越愉悦的笑容,众人哪还不明白,这就是陛下想要的结果。

  何亭裕叹息了一声,在第三次唱拜时,他无视杨侍郎眼中的愤怒,作揖弯腰拜了下去:“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三次唱拜声音洪亮,整齐划一。隆丰帝执起苏贵妃的手,走到高座上站定:“众卿心意与朕相通,朕甚是感动。”

  心意?

  什么心意?

  “朕与贵妃相识于年少,这些年以来,她为朕生育皇子,管理后宫,恭俭谦让,从未有过半句抱怨……”

  管理后宫?

  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后宫何时进过新人?

  至于恭俭谦让这四个字,只要陛下自己说出口时不觉得尴尬,他们也可以装作是那么回事。

  “这些年来,贵妃对朕一直不离不弃,为朕分忧,朕却因为政务繁忙,处处冷落贵妃。”

  其他妃嫔听了这话,表情五彩纷呈,陛下不是在太央宫,就是在明月宫,再不然就是在去明月宫的路上,这也能叫冷落?

  文臣越听越觉陛下这话不对劲,陛下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

  “近来有大臣上奏,说宫中不能一直无后,朕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位爱卿说得有理。”

  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猜测谁是那个多事的人。

  当年陛下刚登基,就想册封贵妃为后,最后因为阻拦的大臣太多才作罢。

  他们本以为陛下对苏贵妃的感情,只是因为在潜邸日夜作伴,才如此深厚。等后面进宫的女子多了,感情自然就淡了,男人都懂的。

  谁知陛下登基十几年来,后宫一个新人都没有。大家阻拦他立苏贵妃为后,他干脆就不立后,让苏贵妃在后宫独大。

  随着陛下坐稳龙椅,掌握天下兵权,他们已经不敢在陛下面前提立后的事。就怕陛下兴头上来,要立苏贵妃为后,他们拦不住。

  所以是谁干的这事?

  六部官员面面相觑,明敬舟与明敬海交换一个眼神,垂首不语。

  陛下分明是无中生有。

  “贵妃苏氏,贤良淑德,顺俭嘉恭,堪为朕后。”隆丰帝终于说出了那句让无数文臣害怕的话:“明日朕将携贵妃拜祭祖庙,册封贵妃为后。”

  苏贵妃美目微颤,但是在众臣的目光下,她没有泄露心中的情绪,只是保持着矜持的微笑。

  虽然她不知陛下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件事,但她知道,这件事他一定计划了很久很久。

  “陛下……”

  “怎么?”隆丰帝不笑的时候,朝臣们就会想起,这位是在诸多皇子争储时,最后的胜利者。

  “当初不要朕立后的是你们,后来要朕立后的又是你们。”隆丰帝眼神冷下来:“还是说,朕的后宫,必须要你们说了算?”

  “臣等不敢!”

  “你们有什么不敢的?”隆丰帝沉默下来,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很多人都不想苏贵妃为后,可是在陛下的威严前,谁也不敢做那只出头鸟。

  有人拿眼角余光偷偷瞥明家两兄弟,哪知这个关键时刻,两人仿佛老僧入定般,低着头动也未动。

  也有人去看几位皇子的岳父家,想知道他们有什么反应。哪知他们稳如老狗,摆出的姿态比明家两兄弟还要恭顺。

  一个个都疯了,等苏贵妃成了皇后,宸王就是嫡子,陛下若想让宸王继位,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事。

  “今夜乃是君臣同乐之夜,众卿家不必拘谨。”当气氛越来焦灼时,隆丰帝笑了,仿佛又是平日那个仁善的帝王:“都入座吧。”

  云延泽藏在袖子里的手在微微颤抖,额头满是冷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近几年,无论是他们私下养谋士,还是与外家往来,父皇都冷眼看着,原来就是为了今天。

  父皇把他们关在宫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犯错被罚,却不知道他们犯下了什么罪。

  几位皇子的外家,哪个私下没做过小动作?

  他们不知道父皇查到了什么,也不敢拿满门的荣耀与地位去赌。所以今晚这场年宴,是父皇跟这些外家的一场赌博。

  父皇赌他们不敢反对,赌他们会害怕,赌他们会妥协。

  无论是郑家,母妃,还是他,都是那即将被杀头的鸡,剩下的外家与皇子都是被父皇玩弄于鼓掌间的猴。

  杀鸡给猴看,再没有比这个更老套俗气的手段。

  可也是最有用的手段。

  没有人想做那只被杀头的鸡,尽管做猴子也会被人笑话。

  “殿下?”孙采瑶轻轻握着他的手,给他挑了一块点心:“尝尝这道点心。”

  “多谢。”云延泽接过点心,拿到嘴边咬一小口,放在了碗碟中,直到冷拼凉菜上桌,那块点心也没有再动过。

  “明县主,尝尝这道藕夹。”玖珠邻座的老县主笑着开口:“外酥内香,十分可口。”

  “多谢。”玖珠道谢,夹起一个藕夹到碗里。

  “明县主自小在陵州长大,下臣听闻陵州多山水,盛产九孔莲藕。藕节掰断,能牵出很长很长的细丝,不知陵州与京城的藕,哪种藕牵出的丝更长?”

  玖珠抬起头,在四周寻找说话的人,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

  “县主,下官在此处。”杨侍郎见明玖珠眼睛转了一大圈,也没看到自己,站起身道:“请问县主,藕断丝连作何解?”

  明敬舟放下筷子,擦干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向说话的户部侍郎。

  至于坐在皇子席的宸王,面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明玖珠,孙采瑶以为她会不安,可是她没有,她就那样坐在那里,大大的眼眸满是疑惑,仿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这位大人,十分对不住。”玖珠对杨侍郎歉然一笑:“我自幼长在道观,并未栽种过莲藕,您若是对这些感兴趣,待我修书一封,问过长辈以后,再回答您这个问题?”

  “陛下,在臣看来,无论是哪个地方的藕,切开了都是藕断丝连,但这并不代表它们互有牵连。”杨侍郎并不在意玖珠的答案,他拱手看向高座上的隆丰帝:“齐郡王殿下与郑家的关系,也正是这般。他从出生起,就是郑家的外孙,这不是他能够选择的。郑家一切皆是咎由自取,但殿下何其无辜,请陛下明察。”

  玖珠明白了,对方根本不在乎她的答案,只是借她的口,帮齐郡王求情。

  京城的人,心好脏。

  “也不是扯不断。”玖珠很认真地跟对方辩解这个问题:“只要掰开时,站得足够远,丝总是会断的。如果没有断,那肯定是站得还不够远。”

  杨侍郎扭头看她,他没有想到,明家女儿在这个关头,还要开口说话。

  聪明人,此时此刻应该选择闭嘴。

  “大人平时肯定没有下过厨房。”玖珠见对方望过来,耐心友好地解释:“不过没关系,以后就懂了。”

  杨侍郎绷着脸道:“多谢县主为下官解惑。”

  现在你可以把嘴巴闭上了。

  “不客气。”玖珠笑眯眯道:“大人若还是不明白,可以自己掰一下试试。”

  杨侍郎不再搭理玖珠,走到殿中央,对隆丰帝高声道:“陛下,请您恢复四皇子爵位,莫因为外人伤了你们之间的父子情谊。”

  原本他是想借由藕断丝连的话头,以情打动陛下,可是这个美好的愿望,被明玖珠打乱了开头,一切都变得不伦不类起来。

  本以为这种养在偏远州郡的小姑娘,明家不重视,又胆小怯懦,最好糊弄,没想到对方完全打乱自己的节奏。

  早知道会这样,他挑谁做话引,也不会挑她。

  “大过年的,我本想把账留到年后再算,可惜有人偏偏要如此迫不及待。”明敬舟微微一笑,摸了摸怀里的东西,等着杨侍郎继续开口。

  明敬海低头抿了一口酒,没有说话。从小三弟就是笑里藏刀的性子,今天要发生的事,恐怕他早就算到了。

  户部侍郎性格冲动,又对齐郡王十分推崇,若是再听些与齐郡王有关的流言蜚语,在年宴上为齐郡王求情,就不奇怪了。

  只是对于此时的齐郡王而言,这不是求情,而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杨侍郎,今日乃众人团圆之宴,亦是家宴,有关朝堂之事,等开朝后再说。”隆丰帝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朕看杨侍郎是酒饮多了,需要出去醒醒酒。”

  “陛下,微臣没醉。”杨侍郎推开要来搀扶他的太监:“陛下说这是家宴,齐郡王是您的孩子,有关他的事,为何不能在此时提?”

  苏贵妃瞥向脸都青了的云延泽,若不是顾及自己身边的男人,她能当场笑出声来。也许云延泽自己都没有想到,杨侍郎身上这份耿直是把双刃剑,既能被他拿来戳别人,也能伤他自己。

  “齐郡王殿下贤能谦恭,体恤下臣,对陛下孝心一片。陛下又怎么忍心因为其他皇子,弃他一片孝心而不顾。”杨侍郎朗声道:“陛下此举,不仅是微臣,其他大人对齐郡王的遭遇,也是同情不已。”

  坐在杨侍郎四周的官员齐齐缩脖子,“其他大人”是谁他们不知道,反正跟他们无关。

  至于“其他皇子”代表,宸王殿下则微笑着喝了一杯酒,静静等着接下来的表演。

  “父皇。”云延泽知道不能再让杨侍郎说下去,众目睽睽之下,他必须要站出来,表明一个态度。

  “陛下。”明敬舟见到云延泽站了出来,跟着起身:“微臣以为,杨侍郎此言有理,齐郡王殿下乃是您的皇子,在家宴上,没什么不能提的。”

  何亭裕诧异地看向明敬舟,不应该啊,杨侍郎脑子直,做事不计后果,明敬舟怎么也如此鲁莽。

  见明敬舟都站了出来,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进宫前,微臣查到一些与郑家、郑美人有关的事情,只是不忍齐郡王在除夕看到亲人不堪的面目,才选择了沉默。”明敬舟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东西,里面有各种利钱借据,圈田供词,甚至还有郑美人买通皇家马场官吏的证据。

  “隆丰五年,郑美人以病重的借口,让皇四子在宫中侍疾,却暗中派下杀手,到陵州刺杀苏贵妃与宸王殿下。幸而贵妃心善,半途救下一落水姑娘,并未按计划出行。”

  “隆丰六年,郑家纵容族人圈里上百亩,让几十户农人失去耕地,流离失所。”

  “隆丰八年,郑家收贿银五千两,为他人谋得七品县令一职。”

  “隆丰十年,郑美人杖责宫女至死,以病重为由掩饰,可怜这名宫女的家人,还在等她回去。”

  “隆丰十一年春,郑美人宫中两位太监暴毙,原因不明。”

  “隆丰……”

  随着一条条罪证被明敬舟列出,整个大殿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当着这么多皇亲国戚,朝臣命妇的面,把齐郡王生母与外家犯下的罪,全部摊得明明白白,几乎是断绝了齐郡王所有登基的希望。

  除非其他皇子都死光,不然皇位与齐郡王再无缘分,尽管这些事可能与齐郡王并无多少干系。

  “尚书大人。”周瑞咽了咽口水,缩着脖子问李恩:“明兄这是……怎么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把齐郡王面子里子全部都撕下来,就算是生死血仇也不过如此。

  以前也没见他对齐郡王有什么意见,怎么今日把齐郡王按在地上狠狠抽脸?

  明敬舟还在细数郑美人与郑家的罪状,连郑家欠某个布庄两百两白银,都没漏下。

  “陛下,这是臣查到的相关证据。”说完所有罪状,明敬舟隆丰帝行了一个大礼:“求陛下严惩此等恶臣,以儆效尤,还百姓一个公道。”

  众人看着厚厚的证据放到了陛下手里,有些恍惚地想,明敬舟是礼部侍郎,不是刑部侍郎,也不是大理寺少卿,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