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35章

作者:凝陇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另一位壮汉粗声粗气道:“瞧,这不是卷儿梨么?早先萼姬说卷儿梨失踪了,原来被他们掳走了。你们好大的贼胆,还不快把人放下,敢在彩凤楼撒野,先卸下你们一对膀子再说。”

  他们凶悍惯了,说话间就开始朝霍丘身上招呼,可惜这样的市井之徒,又怎是霍丘的对手,拳头还没碰到霍丘,就被一脚震飞。

  滕玉意恼火极了,好心劝他们走,非要找麻烦,便笑道:“贼首还在小佛堂里,你们光顾着对付我们,别忘了佛堂里供着你们主家的宝贝,快去小佛堂抓人去吧。”

  汉子们愣了愣,人人都知道后苑有间佛堂,平日专门有人供奉不说,还不许人随意接近,此刻那里头动静不小,该不会真挖到了什么宝贝吧。

  为首的汉子果真上当,不顾疼痛爬起来道:“一个都别放过!先打断他们的腿,再送到里正处发落。”

  于是兵分两路,留下一半对付霍丘和滕玉意,剩下的直奔佛堂,霍丘应对他们本就不在话下,人一少更是游刃有余,不过两三招,就将众莽汉打得七零八落。

  主仆俩得以脱身,急着往前奔,却听方才那护院惨叫一声:“啊啊啊啊啊啊~~~娘啊,吓死人啦!”

  他声音凄厉无比,像是魂都被吓没了,余下的也是鬼哭狼嚎,一个个丢魂落魄从佛堂里爬出来。

  他们身后,紧接着又掠出两人,只见妖物缭绕,绝圣和弃智合力拽着一根银链,拼命往前跑。

  佛堂里隐约传出蔺承佑的声音:“再跑快些,当心它逃了。”

  绝圣和弃智使出吃奶的劲,一口气跑出去丈余远,银链长而细,在夜风中泠然作响,突然像是抻到了尽头,绝圣和弃智一下子收力不及,差点摔出去。

  两人一骨碌爬起来,嚷道:“师兄,如何?”

  佛堂光影明灭,传来声声巨响,仔细分辨起来,像有什么重物在猛烈撞击梁木,咚咚的震鸣落在心头,叫人耳鸣目昏。

  众人恶心欲呕,只听噗噗一声巨震,空气里有如掺入了腥浓的怪臭,一条人影冲出云雾,像是急于逃命,连飞带纵滚到了地上。

  “师兄。”绝圣和弃智冲上去搀扶。

  蔺承佑的道袍上满是脏污血渍,趔趄了好几下才站稳,并不开口说话,先捞起地上那几个壮丁,而后带着绝圣和弃智,开始发足狂奔。

  一口气奔到后苑门口,蔺承佑把人扔到地上,喘着气道:“好厉害。打不过打不过。”

  滕玉意和霍丘就在不远处,眼看连蔺承佑都弄得这般狼狈,不由停下了脚步。

  绝圣和弃智一惊:“它逃了?”

  “我打不过,只能让它逃了。”

  两人急声:“我们不是用锁魂豸捆住它了吗?为何还是逃了。”

  蔺承佑道:“它扯断了自己的尾巴,溅我一身臭血,走的时候顺便放了妖雾,那妖雾甚毒,幸好师兄我跑得快。我要是还不赶紧出来,你们只能给我收尸了。”

  说着掉头往回走,绝圣和弃智追上去:“师兄,你还要去地窖么?”

  “妖邪受了伤又暴露了老巢,估计会逃到别处去,我们得想法子弄清它们的来历才行。”

  “它们?不就是一条金蛟么?难道还有别的东西?”

  “金蛟?”蔺承佑道,“分明是一只禽鸟,为了迷惑我们才故意化作金蛟来害人,说来奇怪,若只是一只禽妖,当年犯得着弄这么大的阵仗来镇压么?我估计底下本来还有更厉害之物。”

  就在此时,前方人影绰绰,一行人带着灯笼过来了,仓皇奔到跟前,领头的却是萼姬。

  萼姬脸色黄黄的,颤声对身边一位中年男子道:“小佛堂里好生吓人,估计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妖异,主家,不能再瞒着了,这样下去早晚会出大事。”

  男子绫罗裹身,年纪倒不大,顶多三十出头,鼻梁处像是受过伤,无端塌下去一截,本是一副英俊的长相,就这样破了相,再就身躯太壮硕,脸上有些油光光的。

  这人显然就是彩凤楼的店主了,瞥见蔺承佑,他愣了愣,热情迎上来:“这位就是青云观的清虚子道长吧。”

  绝圣和弃智尴尬地笑笑,萼姬连忙附耳对店家说了句什么,店主脸色微变:“原来是——”

  蔺承佑笑眯眯打断店主:“原来是什么?”

  店家甚是识趣:“原来是青云观的老道长,小人叫贺明生,给道长请安。”

  “你是彩凤楼的主家?了不起,竟偷偷在后苑藏了这样的好东西。”

  店主吓得声音发飘:“道长,贺某盘下这铺子时,并不知会出这样的事。”

  蔺承佑道:“方才你也瞧见了,那邪物来历不小,要想活命的话,趁早把来龙去脉说出来。”

  “小人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妖物已经逃了,先把后苑先封住。”蔺承佑从怀中取出一沓符纸,“我尽快把此地排查一遍,大约需半个时辰。在那之前你们把符纸贴在各处门窗上,令伶人们待在自己房中,未得准许不许乱走。”

  滕玉意令霍丘把卷儿梨交还给萼姬:“好了,没我们的事了,我们走。”

  谁知蔺承佑道:“慢着。”

  慢着?滕玉意扭头看他:“阁下还有何见教?”

  蔺承佑视线落在滕玉意的脖颈上:“你中了妖毒,走出彩凤楼即刻会没命。”

  滕玉意笑道:“我都未跟妖物打过照面,何来中毒一说?”

  蔺承佑笑起来,慢慢走到滕玉意跟前:“贫道好心提醒王公子,王公子偏不肯信,不如我帮你数个数,你看看能不能走出彩凤楼,三、二、一。”

  滕玉意走了一步,暗忖,这厮到底是不是在耍弄她?

  又走一步,忽然头晕目眩。

  第三步她不想走也得走了,因为身子开始晃荡了,脚步一乱,一下子踏出了好多步。

  她吃力地转过身,直勾勾看着蔺承佑,只觉得这厮忽远忽近,想迈步,脚下却开始打结,舌头也不对劲了,发麻发钝,犹如吃下一大盘胡椒,耳边霍丘惊慌呼喊着什么,怎奈她一句都听不懂。

  蔺承佑坏笑着看她一眼,对绝圣和弃智说了几句话,掉头就要离开。

  滕玉意胳膊发僵,仍不忘摸向腰间的蹀躞带,恍惚对准了蔺承佑,也不确定摁下机括没,身子猛地往前一栽,接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有意识,就听到耳边有人说话。

  “滕娘子也太厉害了,昏迷前也不忘算计师兄。”

  “难怪滕娘子扮成胡人,原来是为了方便在腰间的蹀躞带里藏暗器。真没想到,师兄跟那样的妖异近搏都毫发无损,却被滕娘子的暗器给扎中了胳膊。”

  “滕娘子心事很重呀,别的小娘子出门无非带些脂粉和果子,她竟随身带着毒药和暗器。”

  “这也不奇怪,别看滕娘子柔柔弱弱的,她可是名将之女,我只奇怪师兄为何没能躲开。”

  “师兄也是始料未及吧,谁能想到滕娘子当时都那样了,还能在背后暗算他。”

  “我觉得滕娘子这样的好人,不会随便害人的,她一定误以为是师兄害她中毒,所以拼死也要还击,其实滕娘子不知道,师兄是要给她解妖毒的。也不知那簪子上抹了什么厉害毒药,师兄到现在还说不得话。”

  “唉,这下完了,师兄这是头一回中暗器吧,解毒的药都用遍了,还是口不能言,要是一直想不出法子,师兄怕是要气死了。”

  “已经气得不轻了,你没看到师兄的脸色——”

  “嘘,滕娘子好像醒了。”

第20章

  滕玉意眼珠微转,渐觉胸口不再闷闷地发麻,她勉强挣扎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弃智欢喜道:“滕娘子,你好些了么?”

  他受伤的右指包着布料,想是蔺承佑已经找医工给他看过了。

  “我这是怎么了?”滕玉意撑起胳膊。

  “你中了妖毒,不过别怕,师兄给你服了清心丸,已经无碍了。”

  滕玉意一怔:“真是中了妖毒?”

  “滕娘子忘了,你之前在二楼救我的时候,那妖异曾试图在背后蛊惑你,或许就是那时候沾染了妖毒。”

  滕玉意揉了揉发胀的额穴,恍惚记得簪花郎君冲她脖颈呵气,那气息冰寒入骨,让她浑身发冷,当时不曾多想,原来那时候中了毒。

  她蓦然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是在何处?霍丘呢?”

  “这是萼大娘的房间,霍丘在外头守着,刚才师兄里外盘查了一遍,妖异已经潜走了。卷儿梨吃了清心丸,头先已经醒来了,师兄正令人问她的话。”

  滕玉意下意识摸向腰间的蹀躞带,弃智咳了一声道:“滕娘子莫不是在找你的暗器?全被师兄搜走了。”

  滕玉意一惊,绝圣忙道:“滕娘子别误会,师兄不是自己搜的,是让萼大娘她们搜走的。你昏迷前扎了师兄一簪子,他发觉自己中毒才命人搜你的身的。”

  滕玉意故作惊讶:“我、我竟做了这样的事,这妖毒好生了得,居然能祸乱人心,两位道长别误会,我一定中毒太深才糊涂了,绝没有要害人的意思,对了,你们师兄现在怎样了?”

  “除了不能说话和头晕欲呕,别的都还好。”

  只是这样?滕玉意有些遗憾,这毒药是她找程伯要的,不但可令人舌头发木,还能使人昏迷三日三夜,用在蔺承佑身上,居然只是让他说不得话?

  弃智发急道:“滕娘子,你把解药藏在何处了,快拿出来给师兄服下吧。”

  滕玉意起了身:“先得把我那根簪子找回来,解药就在里头。”

  “啊?!师兄没能搜到你的解药,干脆把你的那堆物件没收了。”

  滕玉意心头火起,嘴里却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解药就在那根簪子的另一头。”

  弃智跳起来:“我这就告诉师兄。”

  过不一会,弃智跑回来,手里捧着一堆东西,正是滕玉意那些物件。

  “滕娘子你看,这是那根簪子么?”

  滕玉意检视一番,东西都在,只好道:“世子在何处?”

  “就在邻房。”

  “我这就去给世子解毒。”她艰难地下了榻,蹒跚走了几步,忽然捂住额头,“……我的头好晕……”

  绝圣和弃智担忧道:“是不是体内还有余毒?滕娘子,要不你留在此处歇息,我们去给师兄解毒吧。”

  滕玉意摇了摇头:“这上头有我们府中独有的机括,不能让外人知晓窍门。”

  绝圣和弃智只得耐着性子道:“那滕娘子再歇一歇。”

  滕玉意歇了好一阵,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慢吞吞往外挪道:“还是觉得浑身乏力,不过我不碍事的,给世子殿下解毒要紧。”

  绝圣赶忙跟上她,弃智连连点头:“我就说滕娘子心肠好。”

  霍丘一直守在门口,滕玉意抬头一看,眉头皱了起来,霍丘脸上挂了彩,能让霍丘吃这样的亏,对方身手绝不会低。

  霍丘:“娘子,你没事了?”

  滕玉意打量他的伤处:“谁动的手?”

  霍丘赧然道:“成王世子。娘子昏迷的时候,世子令人搜你的身,小人不肯,他就跟我过了几招。世子招式刁钻,小人……小人不慎受了点伤。”

  滕玉意忍气道:“很好。”

  她走到邻房,满屋子都是人。

  蔺承佑被妖血溅了一身,估计临时找不到干净道袍,此刻换了一件松霜绿的圆领襕袍,脸上的易容也卸净了,露出本来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