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143章

作者:凝陇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蔺承佑一讶:“郑大公子?”

  郑延让与郑仆射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是高瘦白净,气质儒雅风流。

  郑延让明显有些心神不宁:“刚才去友人处赴宴了,世子何时来的?”

  严司直不动声色嗅了嗅,空气里浮动着暗香,想来是从郑大公子衣裳上飘过来的。严司直自己不用香,蔺承佑身上虽有暗香,但那味道清冷端正,不似郑大公子身上的气息旖旎缠绵,这一闻就是女子用的香。

  严司直暗觉诧异,郑仆射自己未曾纳过妾,管教儿女也甚是严格,听说郑大公子从不眠花宿柳,眼看要订亲了,也不知这香气是从何处沾染的。唉,可见传闻做不得数,郑仆射私养别宅妇,大公子也——

  蔺承佑也闻到了,只道:“听说郑大公子好事将近,先恭喜郑大公子。”

  郑延让愣一下,勉强笑道:“多谢。”

  一面说着,一面亲自将蔺承佑和严司直送到府外。

  蔺承佑正要翻身上马,郑延让忽道:“方才在席上听说了荣安伯世子夫人的事,都说这凶手只挑怀孕妇人下手,不知这凶徒可捉到了?”

  他表情极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蔺承佑望了望郑延让,过片刻才答:“哦,还没捉住。”

  郑延让点点头,立在马旁相送。

  蔺承佑原本还想去一趟舒府,眼看已经子时了,想想今晚打听到的这些事,足够他现在梳理一回案情了,于是顺路将严司直送回家,自己则纵马回了成王府。

  ***

  滕玉意昨晚睡了个好觉,因杜庭兰今日要离寺,姐妹俩一早起来就忙着收拾行装。

  转眼收拾好了,滕玉意又琢磨着给绝圣和弃智送点好吃的,这时候明心大和尚带着几位小沙弥过来了,说素膳摆在洗心堂,请滕玉意和杜庭兰过去用膳。

  滕玉意不得不打消在寺里偷偷吃肉的念头,姐妹俩出了梨白轩,半路遇到绝圣和弃智,两人看到滕玉意,咚咚咚跑来:“滕娘子……”

  滕玉意笑道:“我知道,你们昨晚誊抄经卷去了。”

  反正那些酒食也没白准备,至少她好好招待了一回蔺承佑。

  绝圣和弃智拼命点头,他们一心要来,哪知后来师兄硬拦着不让他们来。

  “你们昨晚在东翼住的?”滕玉意问。

  绝圣和弃智摇摇头:“昨晚我们在藏经阁住的,抄完经才知道东翼临时搬进来几位娘子,我们只好又把行囊搬到藏经阁里头的静室了。”

  说话间远远看到几位小娘子从那头出来,绝圣和弃智抬头一望,面色古怪起来。

  杜庭兰和滕玉意对视一眼:“怎么了?”

  绝圣压低嗓腔:“昨晚我和弃智回东翼拿我们的行装,看到一位娘子只身往后头的桃林去了,当时已经快半夜了,也不知那娘子去见谁,我和弃智担心出事,就留在原地等着,结果没多久就看到那位娘子安然无恙回来了。”

  滕玉意咳嗽一声,也压低嗓腔道:“谁?”

  绝圣和弃智挠挠头:“当时都半夜了,那娘子又裹着大披风,我们也没瞧清楚是谁。”

  正说着,又有两位小沙弥过来传话:“前头来了好些客人,有两位姓杜的檀越要见滕檀越,此外玉真女冠观的静尘师太也来了,也说要找滕檀越。”

  杜庭兰和滕玉意对视一眼,笑道:“该不是阿娘和绍棠来探望阿玉来了。”

  滕玉意自是高兴,琢磨一下,露出惊喜之色:“是不是师太找到我那枚珍珠步摇了?“

  她既急着去见姨母和表弟,也急着向静尘师太打听步摇的下落,也顾不上用早膳了,掉头就往前院去。

  半路遇到彭家姐妹、李淮固、段青樱。

  奇怪她们也没去用早膳,看样子也要去前院。

  彭大娘和彭二娘主动打招呼:“滕娘子,杜娘子。”

  滕玉意和杜庭兰含笑回礼,李淮固昨夜似是没睡好,脸色不如平日好,神态倒是一贯的柔和,细细看一眼滕玉意,笑盈盈打招呼:“阿玉,兰姐姐。”

  绝圣和弃智看到明心和尚,恭谨地问:“方丈他老人家此刻在何处?我们想去给他老人家请安。”

  明心说:“淳安郡王亲自送了几卷经来寺里,方丈正在禅室接待郡王。”

  绝圣和弃智乐呵呵道:“这一大早寺里来的人可真够多的。”

第72章 请叫我小醋王

  到了垂花门外,滕玉意一眼就瞧见了静尘师太。静尘师太立在庭前与几位大和尚说话,人堆里数她最矮小。

  “滕檀越。”静尘师太主动迎过来,她生就一双小短腿,偏生又是个急性子,因此每回迈步时,都比旁人显得更快更急。

  滕玉意忙上前:“给师太请安。”

  静尘师太满脸愧疚:“那日滕檀越与贫道说过之后,贫道就带着两位弟子下地宫找寻,可惜机关早已启动了好几轮了,东西早不在原处了,找了许久,也未能帮滕檀越寻到那支步摇。”

  滕玉意胸口一刺,可心里再痛惜,也知此事怨不了别人,她忙行了一礼,恳切道:“我自己不小心丢了物件,竟劳动师太帮着找寻,师太仁心善念,实在叫人感念。这阵子我不得擅自走动,改日定到贵观多供奉些香烛。”

  静尘师太摆摆手:“言重了。丢了步摇如此心焦,可见滕檀越极为珍视亡母之物,檀越一腔纯孝,贫道又岂敢慢待。”

  这时杜夫人带着杜绍棠过来了,闻言叹息道:“玉真女冠观求签一向灵验,玉儿最近灾厄不断,我这做姨母早就想去观里烧烧香了,要不就由我这做姨母的替孩子去吧。”

  说话间,明心和见性两位大和尚过来邀静尘师太在寺里用素膳。

  静尘师太是个痛快人,当即一甩拂尘,乐呵呵说:“那就劳烦两位法师带路了。”

  杜夫人带着几个孩子到了云会堂,坐下时令桂媪把带来的食盒打开:“都是姨母做的,素馅的,放心吃,好孩子,你且忍耐几日,等这次风波过去了,姨母再给你多做些你爱吃的荤菜。”

  说罢,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喃喃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我玉儿平安渡厄。”

  杜绍棠好笑道:“阿娘,哪有你这样的,一会儿要吃斋念佛,一会儿又去道观给玉表姐上香。”

  杜夫人掀开眼皮,用力横儿子一眼。

  杜庭兰忍笑啐弟弟:“别胡说了,阿娘这是急糊涂了。你小小年纪,哪懂阿娘的慈母心肠。”

  杜绍棠挨着滕玉意坐下,忧心忡忡地说:“早上我们路过大理寺,看到成王世子在门前同一位老妇人说话,那时天还没亮呢,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驱马走近瞧,居然真是他。这次的案子是不是特别难办,连成王世子都起早贪黑的。”

  滕玉意一怔,昨晚蔺承佑走时说要去大狱里提审庄穆,早上又起得这样早,该不会忙了一宿吧。

  她摸摸下巴,低声说:“好像是挺棘手的,凶手至今没留下什么线索,不过说到这个,蔺承佑办案本来就挺拼命的,别的不说,上回彩凤楼那几桩案子他三日就破了。”

  杜夫人心中微动,扭头仔细打量滕玉意,这孩子说这话时眼波清澈,表情丝毫不见扭捏。

  她细细看了一晌,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她感慨地叹口气:“早就听说成王世子善断案,想来总不会都是底下官员奉承的,绍棠你瞧,天潢贵胄尚且如此,你也该比往日更加勤勉才是,回头你阿爷让你多背几篇书,你少给我叫苦。”

  杜绍棠嘟了嘟嘴,无论自己说什么,阿娘总有法子绕到他身上来。

  他落荒而逃:“久闻大隐寺景致清幽,儿子到外头走一走。”

  杜夫人越想越不安,攒紧滕玉意的手说:“那日你看见了凶手是不是?听说那贼子杀了好些人了,不会跑来大隐寺吧。”

  滕玉意道:“您放心吧,现在大隐寺可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界,我身边既有一众高僧又有端福,谅那贼人不敢妄动。”

  她怕姨母胡思乱想,把头埋到姨母怀里:“回头等我出了寺,想跟您借桂媪一用。”

  杜夫人怔了怔,目光柔和下来:“你要亲自给阿爷裁件衣裳是不是?上回你阿姐就同我说了,这是好事,你阿爷若是知道了,指不定有多高兴,且等着,等你回了家,姨母就把桂媪给你送来。”

  那头彭花月姐妹和李淮固也各自与家里人相见,虽说只在寺中困了一晚,却像关了一整年似的,问完这个又打听那个,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唯独段青樱与下人们说话时嗓音低切,分明怕被人听见。

  杜夫人突然拍拍脑门:“差点忘了正事了。郑仆射的大公子要与武中丞的大娘子订亲了,两家有意从简未给各府送帖子,两家与滕府也算是世交,你阿爷事忙未必照管得过来,你别忘了叫程伯给郑府和武家各自送一份礼去。”

  滕玉意前世今生都没与武大娘正面打过交道,只听说武大娘武缃性情文静,不常出门交际,但是武二娘子武绮她却算是熟络了,那日在玉真女冠观,武绮和郑霜银的胆识叫她印象深刻,冲着武绮的为人,她也该好好备一份厚礼。

  她忙说:“待会我就让人给程伯送信。”

  那边彭家似乎也说到这事了,彭花月好奇道:“从小就定了亲么,为何最近才过礼?”

  “说是郑仆射令人算过郑大公子的命格,郑大公子二十之前不宜订亲,但郑仆射和武中丞都极满意这桩亲事,所以特地等到郑大公子满了二十才过礼。”

  彭锦绣道:“怪不得那日武绮说她姐姐近日没空来参加我们的赏花会,原来是要筹备订亲的事。武绮的姐姐估计也是个美人吧。”

  她嗓门略高,引得大伙把视线投过去,滕玉意无意间一瞧,就见段青樱死死绞着手中的罗帕,脸色难看得仿佛蒙上了一层灰。

  彭府的下人笑呵呵说:“武大娘模样好性情好,郑大公子也是一表人材,长安都说这门亲事是天造地设呢。”

  段青樱霍然起了身,彭锦绣等人都有些惊讶:“青樱,你怎么了?”

  段青樱以手抵额,淡笑道:“在寺里住得不大习惯,许是伤风了,我就不同你们用早膳了,先回东翼歇一歇。”

  杜府带来的点心极多,杜庭兰估摸着滕玉意够吃,正亲自将点心赠给彭花月等人,见状将两盒递给段青樱:“要是不用早膳,待会该饿了,这是我阿娘做的素点,拿两盒回去吃吧。”

  段青樱不提防闻到点心的香气,登时露出要呕吐的表情。

  杜庭兰等人都愣了愣。

  段青樱慌忙扭过头捂住喉咙,硬生生压下了,随即又挤出笑容道:“多谢。”

  说着亲手接过点心,走过来向杜夫人道谢。

  杜夫人望着段青樱匆匆离去的背影,表情有些疑惑。

  滕玉意轻轻推了推杜夫人的胳膊:“姨母,你在想什么?”

  杜夫人回过神,笑道:“姨母想起自己当年怀孕时,也跟伤了风似的吃不下东西。你这几日万万要当心,寺里精舍再好,也不比在家里那般自在,晚上叫春绒给你多备床被子,别像段娘子一样染上风寒。”

  滕玉意头一回听见这说法,她本以为怀孕不过是肚子一日日变大,原来也会像伤风那样难受么。

  说话这当口,明心过来催促众人离开,杜夫人问自己能不能在寺里陪着滕玉意住几日,被明心温声婉拒了,杜夫人只好带着杜庭兰和杜绍棠离寺。

  滕玉意一径送到寺门口,杜夫人和女儿上车时,犊车突然晃了晃。

  杜绍棠跑到车前一瞧,很快回转身:“阿娘,你和阿姐在这同玉表姐多说说话,我到附近马辔行去赁一辆车来。”

  杜夫人和杜庭兰诧异道:“怎么了?”

  “牛犊脚抽筋了,一时没法赶路了。”又吩咐霍丘,“霍大哥,你留在此处照料一下。”

  滕玉意原想让端福去操办,看杜绍棠很快拿定了主意,心里微微一笑,也就不帮着张罗了。

  杜绍棠正要走,碰巧缘觉方丈和淳安郡王出来,见状问缘故,明心就说杜家的犊车坏了。

  杜夫人带着几个孩子上前行礼,就听淳安郡王道:“把我的犊车给杜夫人用,回头我骑贵常的马进宫就是。”

  杜夫人忙道:“不敢劳烦郡王殿下,已经说好了让犬子去马辔行雇车。”

  淳安郡王略一沉吟:“最近的马辔行离此地也有好几条大街,来回少说一个时辰。夫人不必有所顾虑,早年我受过滕将军的大恩,向来又敬佩杜公的品性,今日碰巧看见了,总不能袖手旁观,何况这等小事,实在只是举手之劳。”

  他语气虽不算热络,却甚是诚恳,若是再一味回绝,反倒显得刻意了,杜夫人只好感激地说:“那就多谢郡王殿下了。”

  阿娘发了话,杜绍棠也歇了去雇车的打算,过不一会郡王府的下人将犊车移至门口,杜夫人领着孩子们再三向淳安郡王道过谢,驱马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