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116章

作者:凝陇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滕玉意趁机说:“我不放心阿姐回府住,但我又不懂道术,就算有小涯剑相护,遇到道行高的厉鬼还是疲于应对,上回两位小道长给了我不少符箓,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用处,我怕过几日还会有人引厉鬼来滕府——”

  她说着,顺理成章指了指腕子上的铃铛:“玄音铃依然取不下来,我很担心会再次惊动世子,有了阵法抵御,也不至于深夜扰人清梦了。”

  蔺承佑早猜她是为了这个才费心费力款待他,但她这话正合他心意,因为他也烦死了这铃铛。

  除此之外,他也好奇滕玉意这小院会不会有什么古怪,操纵这样的厉鬼并非易事,再谨慎的人也会在附近留下痕迹,滕玉意这样一说,他顺势朝窗外看了看:“布阵法嘛,倒是不难,只是我还有一事要弄明白,劳烦滕娘子把府上的下人都叫出来,我想好好瞧一瞧。”

  滕玉意还没来得及高兴,脑中就嗡了一下,蔺承佑这是怀疑滕府有内贼了。

  好在蔺承佑排查完府中下人,并未发现不妥,接下来就是布置阵法,又费了不少工夫,等蔺承佑忙活完,天边都露出鱼肚白了。

  滕玉意忙令程伯悉心准备早膳,滕府下人们速度惊人,一转眼就呈上了一桌子好东西。

  蔺承佑本来都要走了,看到这阵仗直皱眉头,滕玉意像是恨不得拿出百倍心力来款待,桌上南北汤面皆有。

  这么多东西滕玉意和杜庭兰也吃不完啊,浪费了多可惜,他暗暗摇头,只好勉为其难留下来用早膳。

  早膳就设在花厅,大厅当中设了一道屏风,蔺承佑坐在屏风外头,滕玉意和杜庭兰则坐在屏风内。

  蔺承佑提箸的时候想,他好像很久没吃过这么隆重的早膳了。

  这半年爷娘和二弟不在长安,小妹又在宫里伴读,偌大一座成王府,常常只有他一个人,有时忙于除祟或是查案,干脆就在坊市里随便买块胡饼充饥。即便在成王府用早膳,吃得也很随便。

  滕玉意和杜庭兰用膳时极规矩,屏风里半点碗箸声都不闻,忽听杜庭兰低声说:“这个吃了对你身子有好处,不许挑出去。”

  蔺承佑暗想,滕玉意有时候真有点小孩儿心性,瞧吧,都这么大了还挑食。

  他很快就用完了,临走前看了屏风一眼:“这阵法只设在滕府周围,出了阵法我可就什么都保证不了了,这几日晚间你和你阿姐最好别乱走。”

  滕玉意立在屏风后恭送她的恩公:“您慢走。放心吧,我们晚间绝不会乱跑的。”

  蔺承佑走到门口,迎面就见朝阳初升,浅淡的天光透着一股鲜亮的橙色,简直可爱得不得了。

  下台阶的时候,他步伐不自觉轻捷了几分,说来奇怪,忙活了这半晚,竟丝毫不觉得疲累,寻思了一下,估计是上回喝的火玉灵根汤还有残存药效的缘故。

  到了滕府门口,程伯早已把马备好了。

  蔺承佑道了一声谢,驱马往成王府去了。

  常统领和宽奴正忙着打听小主人的下落,看到蔺承佑回来,顿时喜出望外。

  “世子昨晚跑哪去儿了?”宽奴埋怨道,“小人去东明观找完五位道长,回来世子就不见了。”

  常统领也叹气:“世子走时倒是跟小人们打个招呼。”

  蔺承佑把缰绳扔给候在门口的一众仆从们,笑说:“对不住,昨晚另有别的地方闹鬼,我走得太急,忘了跟你们说一声了。对了,昨晚五道那边怎么样?”

  “观里现有三位道长在养伤,是见喜和见天两位道长接待的小人,他们收了世子的那锭金,眉开眼笑去尼姑庵除祟去了。”

  常统领打量蔺承佑的神色,小世子长眉舒展,捉了半晚的鬼,气色竟出奇的好。

  “世子可用过早膳了?”

  蔺承佑若无其事地说:“用过了。”

  这么早?

  蔺承佑瞟了常嵘和宽奴,一脚跨入府内:“胡饼肆随便买了块胡饼。”

  有这么早就开门的胡饼肆?常统领看着小主人的背影,没再追问,只暗中盘算着让厨司再做点馎饦,忽想起一件正事:“对了,大理寺刚才有衙役来找世子,说请世子赶快去大理寺一趟。”

  “什么事?”

  “说是送来了一具古怪的女尸。”

  蔺承佑一愣,大步流星回了后院,令人准备浴汤,沐浴完换上官服,驱马去了大理寺。

  时辰尚早,大理寺门前马车并不多,蔺承佑径直穿过中堂往里走,昨晚负责当值的严万春就迎出来了。

  严司直神色比平日苍白许多,不知是太疲惫还是吓坏了。

  “蔺评事,快随严某到停尸房来。”

  蔺承佑从未见严司直这般失态,不由奇道:“什么样的尸首?很不对劲么?”

  严司直擦擦冷汗:“一瞧就知道了,世子昨晚才打听过,”

  到了停尸房门口,蔺承佑还未入内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煞气,这是厉鬼特有的气息,推开门入内,就见尸床上摆着一具尸首,尸首上方蒙了白布,从形状来看应是一具女尸。

  蔺承佑走到尸床前,抬手就掀开了白布,虽说心里做好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恰是昨晚闯入滕府的女鬼。

  他目光迅即往下移,果然瞧见了妇人腹部的伤口。

  严司直一个没忍住,扭头呕吐起来,心知自己失态,竭力克制着自己:“昨日世子打听同州的案子时,严某还不以为然,亲眼见了这妇人的尸首,才知凶手有多残忍。这么小的胎儿偷出去也活不了,凶手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蔺承佑脸色也不大好看,但他知道,越是这等凶残的大案,越要仔细检查尸首,细细一觑才发现,妇人的伤口凌乱无序,不似被利刃所割,竟像被人徒手撕开的。

  “这是同州送来的尸首?”

  严万春怔了怔:“不是,这妇人是长安人士,名叫舒丽娘,今年才二十岁,住在崇化坊的春安巷——”

  话未说完,外头传来喧哗声,衙役们在外头喊:“严司直,昨晚是你当值吧,同州府的法曹亲自送案子来了,受害者的尸首现摆在堂上,是一对夫妻,哎哟,快出来瞧瞧吧,死状也太惨了些。”

  蔺承佑跟严万春对视一眼,快步走到门边。

  衙役冷不防看到蔺承佑,愣愣道:“世子是昨晚就歇在衙门里,还是一大早就来了?”

  蔺承佑哪顾得上闲扯:“送来的是一对夫妻?怎么死的?”

  衙役打了个冷战:“那妻子被人活活剖腹取胎死的。”

  蔺承佑呆了一下,严万春也震惊万分:“原来世子那故事竟是真的。这、这是同一人所为么……”

  蔺承佑径直绕过衙役往外走:“前两日也不见同州递交过宗卷啊,为何直接把尸首运过来了?”

  衙役亦步亦趋跟上蔺承佑:“听法曹说,当地州府原本在极力追查凶手,哪知衙门里突然闹起鬼来,凡是见过鬼的,都说是这对夫妻的冤魂作祟,同州府唯恐此案不简单,只好令法曹把这对夫妻的尸首送到长安来了。”

第52章 【加了一段阿大的心理活……

  用过早膳之后,滕玉意忙着四处观摩,眼看垣墙内外都埋下了符箓,心里好比吃了一颗定心丸,有了蔺承佑的阵法相护,晚上就不必担心鬼怪来相扰了。

  就不知这阵法能不能抵御那怪人的邪术,若能,前世她和端福他们也不至于死得那样惨了。

  正转悠着,程伯过来说:“填塘的工匠来了,娘子们先回潭上月吧。”

  杜庭兰在那边亭子里看书,闻言诧异莫名:“填塘?”

  花园里仅有一处水塘,池边栽了好些杨柳,春日里颇有一种妩媚景致,好好的填掉做什么。

  “你不是很喜欢这水塘吗,幼时每次回长安,你都会坐在水塘边钓鱼的,填掉了多可惜。”

  滕玉意咳嗽一声,幼时垂钓的滋味她早就忘光了,在冰水里挣扎着死去的那份绝望却是刻骨铭心,她必须杜绝一切隐患,第一个改造对象就是这池塘,要不是因为躲避尸邪耽误了几日工夫,她早就令人动手了。

  “我一看到水塘里的水就头疼,我早就想把它改成蹴鞠场了。”忽然发现程伯正冲自己使眼色,滕玉意心知程伯有要事要禀告,只好拉着杜庭兰起了身,“阿姐,工匠们要进来了,我们回内院说话吧。”

  姐妹俩回到潭上月,杜庭兰回房给桂媪挑选绣帕,滕玉意则换了男装到庭中练剑。

  霍丘被派去跟随杜绍棠了,端福正式接手教习滕玉意武功的任务,刚教了几招程伯就来了,滕玉意惦记着让程伯打听的事,忙把程伯请到自己的小书房:“是不是西市那边有动静了?”

  程伯点头:“彭玉桂说的那家的生铁行开门了,那个叫庄穆的泼皮也在店里。”

  滕玉意心口怦怦急跳,彭玉桂临终前说那根银丝是庄穆给他的,只要盯死这个庄穆,何愁不能顺藤摸瓜查出那个黑衣人的底细。

  前世她惨死在这人手下,这一世她一定要先发制人。

  她负手踱了几步:“庄穆的底细可都查清楚了?他跟生铁行的店家可是一伙的?”

  程伯说:“生铁行的主家名叫尤米贵o阿赞,是个粟特胡人,一月前生了病,昨晚才病愈归来,‘尤米贵’这一姓的胡人从三十年前就在长安做买卖了,阿赞这家生铁行开了近十年,单从面上看,没什么可疑之处。

  “至于庄穆这个泼皮,他是前年才来的长安,自称是回纥人,汉语却说得很不错,有一手炼铁的好功夫,因此不愁营生,他原本在东市一家生铁行干活,因老板年纪太大要闭店,便到西市来谋生了,正好那时候尤米贵缺人手,庄穆自此就在‘尤米贵’做活了。此人无妻无子脾气暴躁,平日爱喝酒赌钱,每回输了都少不了与人斗嘴打架,坊里认得他的人不少,但都没什么深交。”

  滕玉意问:“尤米贵关门的这一月,庄穆又在何处?”

  “庄穆平日就住在店里,但老奴曾命人悄悄翻墙进去瞧过,关门的这一月庄穆就没回过生铁行,他常去的那几家堵坊、斗技坊也都找过了,也没瞧见他的踪影。坊里人多眼杂,再盘查下去难保不会打草惊蛇,老奴只好先罢手了,但老奴敢肯定,这一阵庄穆没在东西两市出现过。”

  滕玉意疑惑:“一个月不算短,总要有个栖身之所。此人在长安可有亲眷?”

  程伯摇了摇头。

  滕玉意:“没有亲眷,他一个混迹市廛的泼皮能藏到何处去,何至于连程伯你都查不到他的下落,他该不是前一阵离开长安了吧。”

  “这一点老奴正待细查。假如庄穆留在长安,不论他住在客栈或是去花街柳巷寻欢,都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他一个生铁行的活计,决计是拿不出这笔钱的。好在他今早露面之后,老奴命人沿途查问庄穆的行踪,一路查下来才知道,庄穆今早像是从崇政坊的春安巷出来的。”

  “崇政坊的春安巷?那是何地?”

  “一处贵人聚居的处所,闹中取静,屋价昂贵,京中有不少官员在那赁宅而居,住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老奴不敢确定庄穆究竟是路过那儿,抑或是此前一月都住在春安巷,若庄穆借住此地,又是谁收留的庄穆?对了,听说昨夜春安巷死了人,老奴派人过去时,恰好赶上大理寺的衙役查案。”

  “死了人?”滕玉意面色凝重起来,“凶杀么?否则何以惊动大理寺……”

  “老奴派去的人没细问,未必与庄穆有关,但老奴总觉得巧了些。”

  滕玉意一哂:“彭玉桂那根银丝既是从庄穆手里得的,料着庄穆身手不会差,杀个把人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先不说这个,此人露了面就好说了,他在明我在暗,我先去瞧瞧他长什么模样,程伯,你先帮我准备车马吧。”

  她努力在脑海中回忆那帮凶徒的身量打扮,庄穆能提供银丝的致命武器,没准也是当晚凶手中的一员,只要见到此人,或许能想起一些重要线索。

  “此人凶险,老奴安排好府里的事就陪娘子出发。”

  “您是滕府的管事,走出去难免惹人瞩目。”滕玉意说,“让端福陪我,多带几个身手好的护卫,对了,阿爷今日能回来吗,我有重要的事要同他说。”

  程伯仍旧不放心:“前方急等着用军粮,老爷昨日还在渭河渡口亲自押粮,今日也不知能不能回来,即便回来,估计也是深夜了。”

  “不论多晚,横竖我等阿爷就是了。”这几日又想起了前世好多事,她得赶快把彭震可能联合邻近藩镇发动兵变的事告诉阿爷。

  出发前滕玉意特地走到马厩前牵她的小红马,小红马在马厩里奔来跑去,比昨日还精神,然而不大爱理人,只拿一只眼睛瞟着滕玉意。不等滕玉意过来亲近它,它就撒丫子跑了。

  “别跑。”滕玉意闲闲冲它招手,“陪我去趟西市。”

  小红马慢悠悠在马厩里踱步,并不肯理会滕玉意。

  “噫,昨日不是同我很亲热吗。是吃的不顺意还是住的不顺意,你出来同我说说,我就不信我这儿比不上蔺承佑的马厩。”

  说着吩咐负责管马的管事:“时辰不早,把它牵出来吧,我得出发了。”

  “万万不可。”管事忙说,“这宝驹性子烈,本就喜欢欺生,娘子与它也不算熟,当心被它掼下去。”

  滕玉意摆摆手:“我骑术好得很,摔不坏的。”

  管事死活不肯,小红马也只顾来回溜达。

  滕玉意低头瞧了瞧自己,忽然笑了:“你该不是看我换了一身男装,就认不出我了吧?”

  她为了出门方便,不但换上了男装,还把自己那些惯用的香囊、香串都取了下来。

  小红马发出一声嘶鸣,干脆转过身去,把屁股对着滕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