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11章

作者:凝陇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我阿娘年初起开始生病。”她一阵冷一阵热,强忍着开了腔,“我阿爷遍寻名医,卜筮针灸无一不试,用了无数药石,阿娘都不见好转。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日阿爷去慈恩寺奉香,回来后就做了一梦,梦中一位佛陀告诉阿爷,若想救妻子的性命,可找成王世子讨药。我阿爷醒来后打听,得知成王世子随身带有异药,他老人家认定此梦乃上天授意,翌日便带着我阿兄到成王府拜谒,可惜成王夫妇出京远游,世子也不在长安,阿爷接连找了一个月,连世子的面都未见到。

  她本就生得极貌美,说话时肩膀微微发抖,加上泪珠双垂,颇有些梨花带雨的柔婉之态。

  “此后我阿娘病重,我阿爷也因为连日奔波病倒了,数日前我和我阿兄听说成王世子回来了,怀着一丝希冀去成王府外守候,但或许时运不济,别说讨药,连拜帖都未递到世子手里。我将此事禀告病榻上的阿爷,阿爷哀叹,一切都是缘法,连日来他托同僚帮忙牵线,人人都说帮不上忙,清虚子道长为了炼制六元丹吃了不少苦头,药虽然给了成王世子,世子却因为疼惜师尊的心血,从不肯将此药赠人。”

  屋里的人暗想,这倒是实话。六元丹堪比异宝,京中不知多少人眼馋,前年韦尚书的夫人病危,韦尚书也想替夫人求六元丹,先找世子后找清虚子道长,均不奏效。后来还是求到了圣人跟前,经圣人求情才得了一粒。

  不久清虚子道长当众发话,成王世子命格奇崛,需留着此药防身,除非大魔作乱或是情势危急,断不能拿来舍人,否则世子自己会有性命之攸,此话一出,才彻底断了京中人的念想。

  董二娘凄楚地说:“阿爷说,‘长安城病重之人何其多,要是个个都跑到成王世子面前求药,世子是给还是不给?清虚子道长那番话听似不近人情,实则替世子省了多少麻烦。罢了罢了,求药是没指望了,倘或阿娘因此救不活,也是命该如此’。”

  “自那之后,我阿爷和阿兄就断了去拜谒成王世子的念头。阿娘的病一直不见好转,我为了侍奉阿娘寝食俱废,阿兄看我形容憔悴,借着上巳节逼我出来赴宴散心,我原本打算到江畔为爷娘祈福,半路看见成王世子和仆从骑马路过……"

  她眼梢瞥见段宁远,看他纹丝不动,胸口蓦然一紧,低头赧然道:“我来不及回城禀告阿爷和阿兄,便自作主张令管事驱车跟上去,谁知被成王世子察觉,又一次被挡在了竹林外。

  “我当时心灰意冷,不得不另绕远路,走到半路的时候,犊车的顶蓬像落下了什么重物,掀开帘子,恰好看到外头掠过一个黑乎乎的巨物,我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就昏了过去……”

  猛然想起蔺承佑方才的警告,她项上一寒,忙又改口:“只、只昏了一小会,醒来的时候就听见外头有人说话,那些人像是刚闻讯而来,说竹林里有人被妖物所袭,现有不少人受伤,他们正要去月灯阁找世子想法子,我就、我就——”

  “你就临时起意乔装中了妖毒?”

  董二娘垂泪道:“我当时想着,受伤的人既然不少,多我一个也无妨。世子算半个道家中人,如今妖魔现世,他理应拿出六元丹来救人。若是借这个机会见到成王世子,没准能替我阿娘讨到一粒六元丹,于是我就改了主意,索性一直在车内昏睡。此事是我一人谋划,我乳娘全不知情。”

  管事娘子拼命摇头,只恨口中塞着足袜。

  “说来只怪我昏了头。”董二娘哭道,“我阿娘现已是风中之烛,做儿的日夜悬心,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出此下策。”

  她更咽失声,神情十分凄婉,有两位夫人心肠较软,唏嘘道:“可怜见的,原来是为了阿娘。”

  段宁远本是面若寒霜,听到这神色才稍见缓和。

  哪知这时,有人轻轻咳了一声,董二娘听出是滕玉意的声音,想起今晚的种种,心知此女手段了得,她假意掩袖拭泪,暗中却如临大敌,果听杜夫人道:“就算要救你阿娘,总不能一再坑害旁人。前头也就算了,且当你糊涂,可是后来世子当众说六元丹已经分完了,你为何仍在帘后假装昏迷,明明毫发无伤,却听凭你下人大闹,害得玉儿平白背上骂名,你究竟是何居心?“

  董二娘心中暗恨,面上却惶然:“我事先并不知道六元丹不够分,更不知道中了妖毒会这般凶险。那妖物追到紫云楼来,我也颇意外,虽说想得六元丹,但我从未想过连累他人性命,后来药分完了,我心知命该如此,但只要想到阿娘会撒手人寰,心里就油煎火燎,等了又等,只盼着成王世子还能想出旁的法子。”

  “真是好孝心。”蔺承佑鼓了鼓掌,“打着孝顺的名头,行的却是害人之事,此药若让你得了,势必有真正中毒之人因为短药而丧命。最后那粒药如果分给你,滕府那位男仆这刻已经死了。”

  董二娘粉泪凝珠,咬着红唇拼命摇头。

  蔺承佑轻蔑地横她一眼:“诓骗六元丹在先,误我捉妖在后。要不是你假装中毒害我摆五藏阵,妖物也不会差点就逃出紫云楼,此妖即将成魔,真要纵虎出柙,伤的可就不是区区四五人了。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断你个杖刑不为过。”

  董二娘张嘴要辩驳,望见蔺成佑衣襟上的血迹,心里彻底慌乱起来,原来蔺承佑受伤这么重,本以为假装昏迷一阵,再找个恰当的机会醒过来就行了,妖物害人的法子千变万化,昏迷再醒也合情合理,谁知千算万算,漏算了这些道术上的玄机,蔺承佑不比寻常的公子王孙,他受伤之事若是惊动了宫里,圣人和皇后必定问责,到那时候,恐怕连阿爷都会受牵连。

  她脸色灰败,再次瞥向段宁远,段宁远神色复杂,却并未躲开她的视线,她心中隐约燃起了一丝希望,听说镇国公跟京兆府尹是莫逆之交,只要段宁远肯出面,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蔺承佑看得明白,心里嗤笑一声,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冲身边宫人道:“把将她和老东西绑了,一道送京兆府。她身上有毒虫,你们先吃了解药再动手。”

  屋里乱了起来,董二娘不知是害怕还是发痒,身子愈加颤动不已,管事娘子口中呜呜作响,宛如一条肥虫般使劲扭动,宫人们二话不说将二人绑起来,一并拖出了屋子。

  这时床帘拱动,绝圣从帘后端着一碗符汤跑出来:“师兄,安国公夫人身上引出妖毒了,这下好了,不用担心她没到青云观就半路殒命了。”

  蔺承佑接过茶盏,缃色茶汤里悬着一缕缕墨汁似的物事,虽不算多,但总比一滴都引不出来强。他眉头一松,问道:“另外四名伤者如何?”

  “妖毒清得差不多了,估摸着明日就能醒了。”

  蔺承佑又问外头宫人:“安国公来了吗?”

  “来了,刚到前楼,淳安郡王也在外头,安国公因为赶路太急,半路不慎坠马摔折了腿,不顾腿伤严重,非要往后楼赶,亏得郡王殿下拦了一把才作罢,眼下还在前楼包扎伤腿。”

  蔺承佑掉头往外走:“备马,速回青云观。”

  ***

  楼外灯火莹煌,车马肃然候在门口。

  滕玉意搀着杜夫人上了犊车,车夫正要扬鞭,背后车马喧腾,镇国公府的车马围了上来。

  段宁远骑着一匹银鞍白鼻,率先控缰停驻,下马冲犊车施了一礼,恭谨道:“夫人今晚受了惊吓,晚辈放心不下,若夫人不嫌弃晚辈愚鲁,容晚辈护送你们回城。”

  他面上无波无澜,说完这话便拱手而立。

  段文茵从他后头冒出来,也下了马道:“夫人,玉儿,今晚宁远酒后失态,说了一些糊涂话,但他秉性纯直,绝非有意如此,其中不少误会,还需当面剖白。他早就懊悔万分了,适才跟我说,今晚城内外到处是游人,滕家又需照料几位伤者,唯恐你们回城的路上无人关照,主动要相送呢。”

  滕家的犊车前垂着一道翠色描金的车幰,里头静悄悄的,帘子一卷,杜夫人探头出来,可开口说话的却是车里的滕玉意,只听她笑道:“多谢夫人美意,不过不必了。头先在紫云楼里,当着众多长辈的面,已将事情剖析明白了,我年纪虽小,心里却并不糊涂,我都能想透的事,长辈们只会比我更明白。我表姐刚服了药,路上不宜耽搁太久,这就要走了,夫人不必相送,也请段小将军莫挡在前头。”

  段文茵面色微微一僵,改而笑对杜夫人道:“杜姨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记得当初宁远和玉儿订亲的时候才十二岁,一晃七年过去,玉儿及了笄,宁远也十九了,但他毕竟年未及冠,行事难免有鲁莽的时候。

  “说句不当的话,长安城里像他这个年纪的小郎君,鲜少有不斗酒寻欢的,就拿段府那些亲故子弟来说,哪一个没有过荒唐之举?纳妾的、狎妓的……数不胜数。细论起来,宁远的品行实属难得了,幼时读书习武,从未见他叫过一声苦,大了被阿爷送到军中历练,更是与将士们一道眠霜卧雪。段家早就有规矩,成亲前不得有通房,成亲后不得随意纳妾,宁远身为段家的长子,长到今年十九,房里连个近身伺候的婢女都没有。长安城里提到宁远,谁不夸他一句好儿郎。

  “杜夫人,您是过来人,这些少年人的毛病,您比玉儿清楚。宁远是好是坏,您只需放眼看看长安就好了,有时候眼里揉不得沙子未必是好事,反而徒增烦恼,偶尔犯一回糊涂不算什么,改过就是了。不过我算看出来了,这些话玉儿未必听得进去。但夫人不同,您是玉儿最敬重的长辈,孩子的心结,还需您帮着开解才是。”

  杜夫人心中叹息,段文茵这番话意思再明白不过,无非想说少年郎都有犯傻的时候,即便段宁远与董二娘有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倘若冲动之下退了亲,往后未必遇得上比段宁远更好的夫婿。可经过今晚之事,别说玉儿的态度不容动摇,连她这个做姨母的也不会再同意这门亲事,她不清楚段宁远究竟怎么认识董二娘的,但少年人一旦情动,心就收不回来了。

  她欣慰地想,好在玉儿比她看得更透彻,行事也更果决。

  她再次打量段宁远,这孩子英姿隽迈,委实是人中龙凤,哪怕方才那么狼狈,他礼数上也是无可挑剔,可他此刻尽管安安静静站在此处,心思究竟在哪儿只有他自己清楚。

  她淡淡一笑:“夫人,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想说些掏心窝子的话。玉儿这孩子不比别人,五岁就没了阿娘,当时恰逢吐蕃进犯,阿爷料理完她阿娘的丧事就赶去戍边,我这做姨母的,又因为刚生完大郎没法去滕府照料,最初的那些日子,玉儿身边除了主事的老仆,连个疼爱她的长辈都没有,她纵是想爷娘了,小小年纪也只能自己一个人扛。”

  段宁远略有所动,下意识抬头看了看那道半垂着的翠幰。

  “有一回我赶去看望玉儿,这孩子抱着阿娘给她缝制的小布偶,一个人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睡着了,不小心摔下来,头上磕出了好大一个疙瘩,我当时就哭了,这还只是其中一桩,自小就没了亲娘,又是个女孩儿,这些年阿玉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我这做姨母的压根不敢深想。”

  说到此处,杜夫人眼眶有些发热。

  “后来玉儿的阿爷把她送到我身边教导,我恨不得掏出心肝来疼她,玉儿受了委屈,比挖我的肉还难受,玉儿心里不顺气,我这个做姨母的只会更觉得憋屈,所以夫人想岔了,今晚的事别说让我来开解玉儿,恐怕还得玉儿来开解我,我也想明白了,段小将军虽年轻,却并非莽撞孩子,若非心里早就存了念头,绝不会冲口就说出退婚的话——”

  段文茵忙要开口,杜夫人却又道:“再者说,婚姻大事绝非儿戏,做姨母的岂能胡乱出主意?过几日妹夫就回长安,究竟该如何,妹夫自会定夺。夫人熬了这半夜,想必也累了,再紧要的事,一晚上说不完,不如就此别过,各自回府安歇。”

  段文茵接连碰了两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倒也未动气,沉吟了一阵,她含笑牵马让到一边道:“也好,照料伤者要紧。横竖过几日我们祖母过寿辰,到时候两家还会碰面,夫人和玉儿先走一步吧,明日我登门探视杜小娘子。”

  杜夫人假装未听见后头两句话,淡笑着放下车帘,就在这时,紫云楼车马喧腾,一行衣饰华贵的男子从楼内出来,边走边商量什么。

  夜已深,台阶前花月相映,那几人停驻在半明半暗的灯影里,难以辨清面目。

  仆从们纷纷牵马上前,那几人移步下了台阶,当先那人紫袍玉冠,通身玩世不羁的作派,不是蔺承佑是谁。

  蔺承佑的坐骑是一匹潇洒威昂的骏马,紫鬃雪蹄,饰以锦鞯金络,大约是番邦进贡的,毛色极为殊异。

  他上马之后,屈指呼哨一声,暗处里倏地窜出道暗影,迫近蔺承佑,一跃上了马背。

  杜夫人吓得捂住胸口,滕玉意瞧过去,那东西双目碧光荧荧,两耳尖利如剪,原来是一匹油亮发黑的小猎豹。

  小猎豹蹲踞在蔺承佑背后,体格不大却也威风凛凛,长安城常有王孙公子豢养鹰鹘或是猞猁,像这等凶狠难驯的猎豹倒少见,不过这倒符合蔺承佑一贯的作派。

  未几,护卫们押着董家的马车过来了,段宁远执缰在原地转了两转,末了还是没忍住,驱马往蔺承佑跟前去,段文茵面色一沉,当即追上前。

  姐弟俩刚奔到一半,蔺承佑扭头看了看滕家的马车,突然对马前的小道童说了句什么。

  小道士点点头,撩起道袍朝滕府马车跑来:“请问滕娘子在车上吗?”

  这下不只段宁远和露出惊讶的神色,杜夫人也大感意外。

  滕玉意在车内好奇问:“小道长有何事?”

  绝圣挠了挠头:“能否让贫道上车?这话得当面说。”

  作者有话要说:1参见《唐律疏议》

  唐朝没有刑事和民事之分,以长安为例,小案子通常是由万年县或是长安县的法曹参军来办理,大案子才会由县令(唐朝人称县令为“明府”)上报京兆府,京兆府处理不了,才会上报大理寺。

  遇到真正的重大案件,则会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协同进行“三司会审”。

  2唐朝贵族子弟狩猎时喜欢带猎物随行,有句诗叫“马后猎豹金琅珰,最前海青侧翅望”,指的就是豹子和海东青。

  不过好像敢用猎豹的王公贵族不太多,一般就是猞利、猎鹰之流。

第11章

  滕玉意并没有马上应答,绝圣琢磨了一下,赶忙又补充道:“师兄怕回城路上出岔子,特意让贫道给伤者送些定神符来。”

  滕玉意这才松口:“小道长快请上来。”

  绝圣胖得像个小圆桶,身手却轻捷,坐下后学清虚子的作派欠了欠身:“贫道稽首了。”

  他故作老成,怎奈处处透着稚气,杜夫人和滕玉意忍笑道:“见过绝圣道长。”

  杜庭兰安置在帘后的小榻上,滕玉意和杜夫人并坐于东窗下的矮条几,车内本来还算宽适,绝圣一上来就显得局促了。

  滕玉意戴了一晚上冪篱本就气闷,想这小道士不过八九岁的年纪,便摘下冪篱搁到一旁。

  绝圣到现在才看清滕玉意的模样,非但不丑,还出奇的貌美,好奇之下不免多瞧了几眼。

  “小道长?”

  绝圣赧然摸了摸头,随即正襟危坐道:“其实几位伤者服了六元丹,不必再用定神符了,师兄让我来,是想问问竹林中的情形。滕娘子,你和杜娘子当时为何会去竹林,有人引你们去的么?到那之后发生了何事,除了妖物,可曾见到形迹可疑之人?”

  他说一句顿一下,像在复述蔺承佑教他的话。

  滕玉意跟杜夫人一对眼,杜庭兰因何离开静福庵至今是个谜,怕损及杜庭兰的名声,两人一直有意遮掩此事。

  可从今晚捉妖时的种种情形来看,妖物的来历似乎不简单,万一里头还有别的曲折,一味瞒着只会误事。

  此外滕玉意还有一层顾虑,前世表姐出事前后那半年,从未听说过有妖物为祸长安,但今晚这妖物却已经祸害了十来名女子了,而且表姐前世的死因,经仵作查验是被人勒毙,可凭今晚那妖物的道行,杀人用不着这么麻烦。

  她越想越觉得有太多细节合不上,记得前世表姐被人谋害后,连阿爷都曾派人暗中调查,无奈查到最后,终究没能查出凶手是谁,这回借蔺承佑之手,或许能查清真相。

  她于是如实道:“表姐为何去竹林我们也不知情,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表姐和丫鬟红奴都已经丧失了神志,妖物蛰伏在树上,待我们一靠近就开始袭击我们。我和端福忙着对付妖物,也就没注意林中是否还藏着别人。”

  绝圣露出失望的神情:“原以为滕娘子知道内情。”

  “看来只能等表姐醒了再问了。”滕玉意沉声道,“不过有一件事颇奇怪,就是我们救下表姐后,发现表姐掌心有一道伤口,血痕已经结痂了,不大像刚被妖物弄破的。”

  她说回身将表姐的右手从衾被里拉出来露在帘外。

  “小道长,你看。”

  绝圣凑上前,那伤口又细又深:“咦,怎么有点像树枝扎破的?不对,树枝扎不了这么深,像剪子。”

  “应该是剪子。我去庵里云会堂找表姐的时候,看见桌上有好些彩胜。”滕玉意从袖笼中取出金箔玉片,“道长你瞧,估计在云会堂剪彩胜的时候就扎破手了。”

  二人借光细细找,没多久在其中一片上找到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暗色血痕,箔片本就是深赭色,血迹也已经干涸了,故而并不起眼。

  绝圣左手捏诀,另一指划过眉心,打开天眼未看出不妥,于是又转过头观察杜庭兰掌心的那道伤痕。

  “看样子出了不少血,假如当时林中藏着妖魅,只要杜娘子一靠近,妖物就会嗅出她身上的血腥味。”

  滕玉意一怔:“道长的意思是,表姐因为手上有伤才被妖物盯上?”

  “也……”绝圣迟疑道,“不大像,师兄说这妖物草胎木心,以露水泥土为食,它不嗜血肉不喜腥气,只爱美人的皮囊,遇到钟意的往往会想办法攫取肉身,一旦找到更漂亮的女子就会吸尽宿主的精元脱壳而出。单有一点,它绝不损及美人皮肉,前头死了这么多女子,鲜少有人报官,因为从外头看半点伤痕都无,都以为是急病而亡。”

  滕玉意思忖着说:“照这么说,表姐手上破了这么深一道伤口,论理入不了那妖物的眼,那它为何还会瞄上表姐?”

  绝圣托着滚圆的脸蛋苦想一回,无奈想不通其中关要,只好起身告辞:“我得赶快去向师兄回禀此事。明日杜娘子该醒了,若是夫人和滕娘子不介意,贫道会到府上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