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循 第78章

作者:一寸方舟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邵循睡不着也不想睡,仰头往上看时,看到了床帐旁悬在空中的几个香囊。

  自从邵循有孕以来,不知是甘露殿内不再熏香,皇帝怕自己身上沾染到的香气也会让她不舒服,干脆连两仪殿都不再熏香,香囊中名贵的香料也拿了出来,只做装饰使用。

  邵循看着这香囊,伸直了胳膊轻拍了一下。

  一个碰到了另一个,一串的香囊四处摇摆,看上去还挺有意思。

  邵循眯了眯眼,想到的却是将近一年以前,她从噩梦中醒来的那一刻的惊慌失措。

  她静静地想,是不是你呢?

  如果是你话,那我可就……

  ——太高兴了。

  就在这时,寝殿的门被悄悄推开,是玉壶来给邵循守夜。

  她看到邵循仍然睁着眼睛,连忙走过去关切道:“娘娘,您怎么还不睡?”

  邵循费力的翻了个身面朝着她:“睡不着了。”

  玉壶生就了一副柔软的心肠,当即心疼的坐在床边,像邵循小时候一样,去摸摸她的脸安慰她:“您别怕,都过去了,在两仪殿没有任何人敢伤您。”

  她的手温暖细滑,邵循忍不住半闭上眼,听了这句话又睁开:“我没有害怕。”

  玉壶只以为自家小姐是怕自己担心,这才假装镇定的,但是却听邵循继续道:“玉壶姐姐,我是在兴奋。”

  在宫外时,因为玉壶年长她不少,又是老夫人赐下的丫鬟,邵循一直叫她姐姐,但是进了宫就要守宫里的规矩,未免别人非议议论玉壶,邵循便改了称呼,但这时她却又重新喊了她一声“姐姐”,听的玉壶恍惚了一瞬。

  邵循轻声重复道:“我兴奋的完全睡不着,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她的语调轻柔,眼中却似乎压抑着奇异的光,让玉壶下意识的感觉了惶恐:“……为、为什么?”

  邵循摇摇头,刚要说什么,殿门就被轻轻拍了拍。

  她知道这时候敢打扰她休息,也要报进来的消息必然是重要的,因此倚在玉壶身上坐了起来:“什么事?”

  秦氏有些急促的声音传来:“娘娘,吴王妃现就在院门处,她有急事求见——皇孙出事了!”

  秦氏明明被邵循派去排查宁寿宫那条路了,此时却带着吴王妃回来。

  也就是说,她出去没多久就撞上了此时必定心急如焚的齐氏。

  不知怎么,邵循竟有一点完全不出所料的感觉,她一边不紧不慢的披上衣服,拢了拢领口,一边道:“让她带的人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不许进殿,你另找咱们的人陪着她一起到我这里来。”

第97章

  齐氏被带进来的时候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邵循坐在床上,仍然倚靠着玉壶,看着齐氏被一众宫人围在中间带了进来。

  她脸颊通红,重重的喘着粗气,鬓发都散了,脸上还带着尚未干涸的泪痕,进来看见邵循的一瞬间就要扑过去。

  她的本意是想要扑倒在邵循脚边,跪下哀求什么,但是邵循周围的人如今简直是惊弓之鸟,敏感到谁看邵循一眼都要警惕起来,更别说齐氏这种一看情绪就极其不稳定的人。

  当即就有人往前一拦,毫不客气的的把齐氏撞倒在了地上。

  邵循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而齐氏被这一摔摔痛了,反而恢复了一点理智,意识到之前自己的行为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和反感。当即又惧又悔,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摇头:“妾身不是故意的,贵妃娘娘,我并非有意冲撞……”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无伦次,可能也知道自己情绪激动,双臂交叉抓紧了腰间的衣裳,极力遏制自己的动作,以免引起邵循的误会。

  邵循没再耽搁,直接问:“出了什么事,皇孙怎么了?”

  提到这个,齐氏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了下来:“阿煜从昨天晚上就发起了烧,越烧越厉害,怎么都消不下去,现在已经有了惊厥的症状……求求娘娘救救他……”

  小孩子发烧其实比大人要好治些,但是若真放任他烧一夜也没退烧,那可能就严重了。

  邵循皱起眉头:“你去寻太医啊,找我能有什么办法?”

  齐氏的语气又急又慌,飞快道:“已经请过太医,但是今夜当值的那三人都不善于儿科,开药施针一直没有效用……”

  没等邵循发问,齐氏便咬着牙补充:“……昨天大公主家的蔺博也有些不好,当即将太医院所有擅长儿科的大夫都召了过去……包括本应该今夜当值的钱太医!”

  邵循道:“这不可能,每夜内、外、妇、儿四人值班缺一不可,就是公主也不可能强征,他擅离职守,不要命了吗?”

  齐氏拼命摇头:“他是昨天中午被叫过去的,本以为到了宫门下钥之前一定能赶回来的,但是不知出了什么事被挡在宫门外了,现在只能通过夹缝递信说话,根本进不了宫!”

  宫门下钥之后不许人进出,虽然不如这次封两仪殿这样严格,但是要想通行还是需要费很大功夫,齐氏这事虽然急,但是要想以此打开宫门,还是不合规矩。

  不然今天你病,明天我急都要通融,那宫门还不如常开不闭呢。

  “母妃那边我是清楚的,之前可以帮上忙,但自从去年陛下大整六宫之后就不成了,她不行,淑妃那边肯定也是一样,”齐氏哽咽道:“娘娘!娘娘!能救救阿煜的只有您了!求求您求求您帮帮忙!我一定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平时还察觉不出不便,这种生死关头就能看出你手中的权利是不是大到能扣开鬼门关了。

  德妃之前跟淑妃分理六宫,她的面子宫门那边还是会卖的,八成去说说也就通融把门打开了,但是自从邵循进宫,皇帝下了大力气限制她们,二妃这方面的权利完全不如从前,平时睁只眼闭只眼能给面子的宫人内侍乃至侍卫,如今都要谨守宫规,不再敢再通融了,至于太后……因为事涉恪敬公主,齐氏不敢去赌也是说得通。

  其实她方才说的话只是一面之辞,还未经过查证,但是邵循也知道现在来不及细细盘问了。

  况且现在齐氏已经被她牢牢捏在手里,一举一动都无处遁形,邵循稳坐高台,反而不怕她会起什么坏心思。

  她随手召来一个内侍,打眼一看是个生面孔,就知道这是两仪殿的人。

  不过没什么区别,皇帝的人用着更顺手,邵循照常使唤:“你去找秦嬷嬷要上甘露殿的牌子,去宫门处把钱太医放进来,再去……再去张太医府上把他请到谨芳所去,语气客气一点,就说十万火急的大事,这次麻烦他了。”

  太医院自然也有精通全科的大夫,只是这些人都年纪不小,受不了守夜值班的辛苦,晚上一般都不会留守,若半夜里皇帝或者太后真有了不适,再去现请,一般来说留下专科的太医已经很够使了。

  邵循一琢磨,还是跟张太医熟悉些,便干脆请他来坐个镇,若是皇孙真有万一,也好有个补救。

  等内侍领命而去,齐氏终于哭出了声,眼泪像是止不住一样,一边磕头,一边抽噎着感激涕零:“娘娘大恩大德,妾身下辈子……不、是这辈子当牛做马也一定报答!”

  她要这种娇滴滴无甚用处的牛马做什么,邵循有些头痛,命人将齐氏强行搀起来按在椅子上,想起什么来,问道:“皇孙一向健壮,怎么好生生的病的这么厉害?你记得什么人接触过孩子么?”

  齐氏慌乱道:“什么人……不、不对,昨天来的人太多了……”

  邵循有些不可置信:“来的人多管皇孙什么事?等等……你不会把皇孙抱出来挨个儿给她们看吧?”

  齐氏哆哆嗦嗦:“我、我当时没想到……”

  邵循明白了,齐氏这是最近风调雨顺,又生了皇长孙格外得意,抱着儿子不知该如何炫耀了。

  “荒唐!”邵循皱眉道:“我再三叮嘱过,要你一定要小心,德妃恐怕也说过不止一次,你却不仅不听,反而越发轻狂,是把我和你母妃的话一齐当作耳旁风了吗?!”

  齐氏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但是却已经晚了,当时她一开始还记得邵循劝她的话,但是后来听见有人议论她是个妒妇,本就有些火气上头,又被人转头借着孩子奉承了几句,一时冲昏了头脑,把孩子当作炫耀一般抱来给人看,其中好些都伸手逗过,现在想要查哪里出了问题,才是天方夜谭。

  她又悔又痛,难受的都要呕出血来,邵循看她狼狈的样子也不能再指责什么,只能再问:“吴王呢?”

  大皇子到底是皇嗣,又在军营里当过一段时间的差,身材也格外魁梧,他要是出面执意要硬闯,保不齐守卫还能给个面子齐氏的泪还挂在脸上,却立即显出一种咬牙切齿的表情:“他顶个什么用?!自然是跟那群狐朋狗友出宫去了!”

  邵循顿了顿,“不说这个了,我丑话说在前头,太医一定给你送过去,但是具体如何……”

  齐氏连忙道:“不不不,娘娘与我已是有再造之恩,怎么敢再叫您担干系……”

  邵循觉得无语:“你平时要是能想的这样周到就好了。”

  齐氏心里的委屈真是难以言说,她闭了闭眼,眼角留下两行泪来,再睁眼时哽咽着一字一顿道:“我再不管了,爱喜欢哪个就喜欢哪个,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只守着我儿子……”

  邵循的感觉又带着复杂,但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两人还没道推心置腹的份上,于是她道:“行了,你回去守着皇孙吧,出了这样的事就该派个稳妥的人来,居然抛下孩子亲自到这里来求太医,你也是想的出来。”

  齐氏欲言又止。

  说到底贵妃会不会帮她还是两说,她担心下人分量不够被挡回去,只想着只有自己亲自来了,说不定还能打动她。

  她都想好了,为了能让贵妃答应帮忙,让她在宫门前跪到死都可以。

  邵循不欲跟她多说,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齐氏擦了一把眼泪,在邵循面前行了大礼,这才退了出去。

  她前脚走,邵循后脚就召了秦氏来:“遇到吴王妃时是个什么情形,你细说说。”

  秦氏就等着这一问了,她脸色难看道:“我们刚走进御花园没多久,就有人被地上没擦干净的猪油滑得摔了好大一跤,没留意撞在了假山上,当场头都磕破了,留了满脸的血,不得已只得留下个人带他去包扎;又走了没几步,迎面又撞上了吴王妃一行人,她当时走的又急又快,几乎是慌不择路了,一头差点将奴婢撞倒,看清了奴婢后又极其激动,又要扑过来抓奴婢的手……”

  邵循表情都没变一下,只是冷静地问道:“如果我当时也在,有没有可能被撞上?”

  秦氏心里后怕,“要是咱们的人都在身边,也就只有两三成吧,可是之前又是要救火,又是有人受伤,要是临走前再分了几个出去,那剩下这些人可并不稳妥呀。”

  邵循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这才不过刚走了几步……要是真的去宁寿宫,那还真是用“步步惊险”来形容也不为过呵。

  “奴婢已经让他们继续排查了,过一会就赶过去。”秦氏劝道:“您还是先睡吧,总不可能还有比皇孙病重更急的事等您处理了,就算您自己不累,也要顾及腹中的皇子啊。”

  邵循摸了摸肚子,终于点头。

  秦氏和玉壶两个一起服侍她重新躺下,她闭上眼睛之前还不忘叮嘱道:“要是真的拿住了人,就先锁起来,让范柯带人挨个儿审问,这个他们是行家,你们听到了什么动静也不要去插手。”

  “还有不等天亮就晓谕六宫,让所有人暂且待在自己宫里,等这一起批人审完了再说其他,太后那边让康李亲自去解释一下。”

  秦氏道:“旁人也就算了,淑妃和德妃处若是有人不肯怎么办?”

  邵循想了想,反问道:”以往宫里遇上这种非要当出头鸟的蠢人,一般会怎么做?”

  秦氏一怔,随即深深低下头:“是奴婢老糊涂了……这就已经明白了。”

第98章

  昨天一切都安置完其实已经过了半夜,玉壶几个原本担心邵循休息不够,打定主意晚点叫她,但是不成想,她醒的居然比平时还早些。

  甘露殿起火只是烧了侧殿,其实邵循日常活动的地方压根没有波及,于是就派了几个宫人,将她日常穿的衣服、戴的首饰挑了一些带了回来,供她穿衣梳妆。

  邵循一边洗漱打扮,一边听秦氏道:“那几条路已经全部排查完了,一共抓住三个行迹可疑的人,根据他们找的理由,又牵连出两个人,范提督那边审了一夜,还不知道结果。”

  说到这里她打了个寒战:“不是奴婢说,司礼监的人瞧着都人模人样,都说是二十四衙门的脸面,生的好相貌,做起事竟是一贯的狠辣,啧。”

  这事邵循不去评价,转而问:“那路上除了人,还有没有旁的?”

  她戴上了一只耳环,始终没有听到秦氏的回答,不由得歪了歪头:“怎么,没有么?”

  “哪里是没有,”秦氏叹道:“分明是太多了,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您选定的几处,除了相对来说最远的翔庆殿,其余无一例外都有不干净的东西……倒也不新鲜,就是您说的那几样,只有离得最近的捧珠阁稍特别些,因为路程太短没什么安排,反倒是寝殿里面让人开了眼界。”

  邵循点点头,对着镜子把眉毛画好:“我猜,去宁寿宫的路上动的心思最多,是不是?”

  “……娘娘说的不错,”秦氏在宫里待了好些年,其实也经过不少事,但是由于皇帝对后宫的兴趣一般,皇子生的也不算多,所以在历代的后宫中已经算是事少的了,却没想到只昨天一晚就让她开了眼界,想起来就后怕不已:“之前康李说他们巴不得为陛下上刀山下油锅,奴婢还当是昏话,这样看来,竟是再实在不过了。”

  邵循能看出她的惊惧与愧疚,怕是因为昨天夜里她最后也险些劝说邵循去宁寿宫过夜了。

  “你也不必多想,”邵循道:“即使咱们真的去了宁寿宫也不见得会出事,甘露殿的宫人们与众不同,好些都是会功夫的,我身边的柳心也不是寻常宫女,遇到事情一个能顶五六个,总不会护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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