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满青壁 第86章

作者:翔子 标签: 古代言情

  两人在汐月阁的凉亭里坐着。

  今夜既无星月也无雨,寒风败叶,小桥阑幽,晚云黑沉沉地压在湖上,崔瑾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看他一眼,“你还要坐到什么时候?冷死了。”

  闻若青在亭外捡了一堆堆的小石头,坐在栏杆上往下面的水波里打圈圈。

  “我明儿就去河南了,蕊儿还等着我回去呢,有什么话快说!”

  “别这样啊,”闻若青埋怨,“有了女人就没兄弟了?”

  “我不还陪着你在这儿坐着吗?这么晚了你还不走?再不走就宵禁了。”他特意没设酒,就是不想他呆得太久,哪知他脸皮还是这般厚。

  “宵禁又怎么了?我本就打算等着时候到了去查查岗,瞅瞅那帮家伙巡街有没有尽力。”闻若青打定主意赖着不走,怕自己一回家就忍不住往长桦院跑。

  崔瑾促狭地笑他,“怎么?你媳妇烦你烦得这么狠,都躲我这儿来了?”

  “可不是?真是烦得要死,一天就会让我烦心。”闻若青往水里打着石子儿,恨恨地说。

  崔瑾好同情他,想了半天给他出主意,“实在烦的话,要不过阵子找个过得去的理由和离得了。”

  闻若青最听不得“和离”这两个字,当下跳脚吼道:“和什么离?这事是这么儿戏的吗?”

  崔瑾被他吼得懵了,“我这不是看你烦吗?你冲我发什么火?”

  闻若青冷着脸不说话。

  崔瑾道:“瞧你这样儿,准是一开始就没定好规矩,让她爬到你头上去了不是?你整治手下这么多手段,随便拿几个出来,难道就治不住她?”

  “那些手段能用到自家女人身上吗?”

  “怎么就不能了?”崔瑾呆了呆,突然恍然大悟,这小子,原来此“烦”非彼“烦”,哈哈哈!

  看他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崔瑾很好心地说:“那她不听你话,你就冷着她,我告诉你,女人最受不了这个。”

  “得了得了,我难道不知道?净出些馊主意,我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崔瑾一个人在那儿干瞪眼。

  真是太讨打了!陪他吹了这久的冷风,居然说走就走,连句抱歉的话都没有,什么人啊这是!

  闻若青从崔府出来,觉得自己没地方去,只好去了兵马司衙门,躺在休息室的塌上,眼睛望着天花板。

  “离开的时候,也好原封不动地把钱还回去……”那丫头的话在他耳边不断回响着。

  他又想起她冲口而出的那句话:“那是你的钱,你爱怎样就怎样,我的钱可经不起这么胡闹。”

  ……她怎么能这样呢?一边瞒着他打着和离的主意,一边又和他这般亲密无间地相处着,让他以为她是真心喜欢他,想要和他一起好好过日子的。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他心里火燎火烧的,一会儿想立刻就去揪住她问个清楚明白,一会儿又永远都不想再理她。

  他辗转难安,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她手中的一团面团,完全由着她搓圆搓扁。

  他在她心里,是不是就是个笑话?

第089章 开战 这场战事,可能没我……

  早上徐子谦过来上值, 进了内堂就吃了一惊,角落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兵器,长.枪长刀长矛长剑, 锃亮锃亮的晃得人眼花, 谁把兵器从库房搬这儿了?

  这时有人过来了,招呼他, “子谦来了。”

  徐子谦忙道:“大人今儿怎么这么早?”

  闻若青答非所问道:“今日是咱们每月一次的考核日吧, 你去准备准备,待会儿我亲自考核。”

  徐子谦莫名觉得身上冷了一冷,对今日要参与考核的卫兵们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下午闻若青下了值, 直接去了吕文光府上。

  他跟着吕府管事进来时, 他二叔和三哥四哥都已经在正厅里坐着了。

  吕文光还在兵部衙门里与新上任的钱尚书移交事务, 他的长子吕霁正陪着闻家几位客人喝着茶说着话。

  闻若青有点意外, “怎么, 今儿没其他人?”

  吕霁笑道, “明儿才是大宴,今儿只请你们一家。”

  吕文光中年丧偶, 去世的夫人也没给他留个一男半女的, 续弦后继室才给他生了吕霁, 是以吕文光已到耳顺之年,吕霁也才刚过了自己的冠礼, 现在工部任员外郎一职。

  在上一轮京中夫人们抢女婿的热潮中,他被逮个正着,媒人天天上门, 吕文光不胜其烦,干脆放话说儿子不到而立不娶妻,气得吕霁自己跑到工部衙门里天天打地铺, 父亲要告老怀乡了这才回来替老父收拾。

  这时外头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片刻之后吕文光已大踏步到了门口,他将虚掩的门哐当一声使劲推开,那两扇门撞到墙上,又弹回来,吱吱呀呀晃个不停。

  吕霁一下跳起来:“爹!你干什么!”

  吕文光脸上的表情很是激动:“西北……西北……”

  闻家的几位客人都沉默着站起身来。

  “西北……终于开战了!”吕文光长叹一声,拿手去扶门框,静默半晌,才又补充道:“阿都沁的先锋兀拖率军前夜突袭拿下青柯寨,大军已压到苍鹿野外三十里处。”

  闻若翡与闻若青对看一眼,想必闻若丹的消息这会儿也送到了,只是他们人不在府里,没能及时得到信。

  青柯寨是元隆关外的一个边陲小镇,镇子上也没多少住户,不开战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会开放边市,供两边的百姓互通有无,那里驻扎的燕云军不算多,更多的时候是作为元隆关的前哨,要论及军事上的意义,自然没有元隆关来得重要。

  想来闻存山和闻若丹都已做足了准备,十万屯田军也保了下来,这场战争应该是没有什么悬念的。

  吕霁在工部的军器局分管着甲械之事,席间很是认真地向闻家兄弟讨教了几个问题,他是个颇有几分钻研精神的年轻人,对兵甲器械,尤其是各类火器有狂热的兴趣,可惜是个文官,也从没机会上战场,这时逮着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吕文光狠狠地呵斥了他几句,他这才把自己那些异想天开的主意闷回去了不少。

  闻若青倒是很有耐心地跟他说:“你说的这种火铳,在近身的战场上真正发挥的作用不大,一是枪管太重太长,这就使得射击的姿势很僵硬,没有足够的时间瞄准,命中几率不大;二是还要随身携带替换的药筒,就算你改进了铳管,可以接连射出五到七枚弹药,可一旦弹药用尽还是需要更换,更换的程序又过于繁琐,耽误时机不说,药筒也很沉重,会给士兵增加不少负担。”

  燕云军里也有一个营的士兵配备有火铳,进行过专门的训练,但是总体上杀伤力不大,在与北狄骑兵的交锋中很少出战。

  “那在城墙的攻防战中呢?”吕霁不死心。

  闻若檀笑道:“远距离的攻防战中倒是可以起到一些威慑敌人的作用,但毕竟射程不远,只能吓唬吓唬人罢了,真要吓唬人,还是大发的火炮更有威力,所以论起实际效果,远不如火箭好用。”

  吕文光瞪了儿子一眼,“紫英说的有理,早跟你说别鼓捣这些东西了,火.药都不知给你浪费了多少,上回工部的袁侍郎还跟我说,你浪费了不少火.药,火.药局的人严令不许再额外配给你。”

  吕霁没理他爹,抓耳挠腮问,“如果把枪管改短一些呢?”

  闻若翡看他一脸皱眉苦思的样子,笑道:“怀明如若真对这个有兴趣,我给你个建议——前两年不是开了海禁么?西洋那边有流传过来一种手铳,应该可以给你些参考。”

  吕霁立刻道:“哪里找得到?”

  闻若翡喝了口酒,慢慢道:“我在明安营的王都尉手里见过,只是他们藏得紧,没有机会仔细一观。”

  “明安营?怀阳王带过来的人?”

  “是,”闻若翡也不客气,直接道:“以你工部的名义去要,应该是可以要得到的,要来的话拿给我们也看一看。”

  吕霁一口答应,“行。”

  闻若青若有所思,对吕霁笑道:“若真能把枪管改小改轻巧,在军阵中安排一支手铳队,很能起到灵活机变的效果,怀明如果得空,咱们倒是可以好好研究一下,火.药我也能想点办法,找火炮坊要上一些,想来那些坊主还是会卖我这个指挥使的面子。”

  吕霁大喜,“好!”

  从吕府出来,闻若青跟着二叔和两个哥哥去了将军府。

  闻存正的书房里灯火通明,几位师爷都在,脸上无一例外都是一副焦急的神色。

  兵部的消息他们也已得知,但自家主帅的消息却迟迟未到,几人心中都有些不安。

  闻存正也很着急,“怎么回事?营里的消息怎么这会儿还没递过来?”一般情况下,西北大营传过来的消息会稍早于兵部。

  “也许是路上耽搁了,再等一等吧。”闻若翡道。

  等到二更后,消息来了。

  信到了闻若翡手上,他看完信件,脸色很凝重,屋子里的人全都紧张地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这场战事,可能没我们想得这么简单。”

  “就在阿都沁的先锋兀拖拿下青柯塞不久,元隆关的军营里突然爆发了一场马瘟,十之七八的战马无法再上战场,我们在那儿的两个精骑先锋营,算是废了。”

  大家心下一沉,不由面面相觑。

  “骑兵无法主动出击,只能由步兵死守元隆关,”他看了一眼闻若青,“还好之前把拨到元隆关的屯田军调开了,这部分的战马没受影响,但是屯田军久疏战场,要恢复到边境军精骑先锋营将士的战力,一时半会儿难以办到。”

  没有骑兵主动出击迎战,只能守在城墙上被动挨打,多层次多方位的战术也发挥不出来,要守住元隆关,还真有些吃力了。

  西北边境一线的其他军事要地,也不可能这时候贸然抽调骑兵过来支援,阿都沁大军压境,可不光光只盯着元隆关。

  元隆关在边境线上处于中心位置,左有霞岭关,右有赤雁关,一旦失守,燕云军在西北一线的军防就被割裂中断,后果不难预料。

  一阵静默后,有个师爷喃喃道:“马瘟?这时候怎会发生马瘟?”

  “很简单,”闻若翡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有人想确保燕云军输掉这场战役,无法在人身上做手脚,就做到了马上头,可惜枫默严防死守,还是没能料到这一着。”

  自古战争频发之地最易爆发瘟疫,皆因战后尸骨如山,一旦处理不当,瘟疫很容易流行起来,祸害甚危。燕云军几十年前曾在这上头吃过两次亏,因此闻家主帅很注重战场上尸首的处理和瘟疫的预防。

  闻存山且不说,闻若丹做事也是个周到细致的,除了收拾战场有一套严格的程序外,营里的膳食和卫生状况也抓得很紧,此外对于进出军营的人盘查得更是非常仔细,尤其是在最近的局势下,几乎达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马瘟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爆发,说是凑巧谁也不相信。

  燕云军军队里的战马都是从西域那边引过来的良种马,膘肥体壮的,几乎都没生过病,闻若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马上头着了道儿。

  闻存正气得一拍桌子,怒喝道:“这是要置燕云军于死地啊!”

  闻若檀不满地看他爹一眼,“您说什么呢?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没有马我们还有人,元隆关的城墙可不是这么好攻破的。”

  “话虽如此,”闻若翡沉吟道,“一来爆发了马瘟,军心虽不至于动摇,但忙乱之下战力减弱是肯定的,二来缺少骑兵的协作,防守战不好打,阿都沁肯定会借着这个时机猛攻,当然,能挺过开头这一阵子,等屯田军的骑兵先锋适应了,局面就好很多。”

  他说完,朝闻若青看了一眼,“幸好……还算保下了屯田军。”

  闻若青道:“其他地方有没有爆发马瘟?”

  “目前还未发现。”

  “若其他地方真没有的话,情况还不算太糟,”闻若青思忖着,走到墙上挂的一幅地图跟前,大家都围过去看那地图。

  有位师爷道:“闻老将军驻守在霞岭关,七爷在赤雁关,霞岭关那边距离远就不说了,从赤雁关到元隆关打个来回,依七爷和他那驰风营的速度,从燕回山脚绕过去偷袭一下,再转回赤雁关,恐怕一天一夜也尽够了。”

  霞岭关、元隆关和赤雁关三处防线连起来,似一轮倾斜的月牙弯钩,元隆关处在这轮月钩的中心偏右上方一点,赤雁关正好位于月牙右边的顶端,从地形上看,兀拖率领的这支攻打元隆关的军队,已经压到了低于赤雁关的位置,从赤雁关往下绕过燕回山,便能深入兀拖军队的后方,若能出其不意地给兀拖军找一些麻烦,也能缓解一下元隆关的压力。

  另一位师爷颔首:“有理,不过七爷离开赤雁关一天一夜,这事儿得慎重再慎重,不然走漏了风声,可能遇到伏击不说,攻打赤雁关的木都军若抓住时机进攻,赤雁关也很危险。”

  “不行,”闻若青斩钉截铁道,“闻若蓝是赤雁关主帅,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离开赤雁关,元隆关的问题,目前只能自己解决。”

  三更后师爷们都散了,闻存正回了房,闻若青还在二叔的书房里和三哥四哥说事儿。

  他把吕文光给他的萧山和虎山大营布防图及官员名册交给闻若翡,闻若翡没说话,只长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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