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如她 第56章

作者:尤四姐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沙朗哈又笑了笑,“叫孤小沙。公主放心,孤也没有亏待她们,每人发放一千两黄金,让她们回娘家自谋生路了。一千两黄金足够置一所大宅子,养一百个昆仑奴了,即便不在东夜皇宫,她们也可以过得很好。”

  公主微顿了下,又说:“这些都是国主的一面之词,东夜距离膳善七百里,本公主没有亲眼得见……”

  话还没说完,宫门上忽然飞进来一只猛禽,翅膀拍打出的气流扇得殿中灯火狂摆。宾客们惊慌失措,纷纷闪躲,沙朗哈说不要慌,一面抬起胳膊,让那鸟停在他的金护肘上,一面向众人展示了一圈,“这是孤饲养的雕,随孤姓沙。”

  哦,原来是沙雕,大家都说失敬失敬,好大好大。

  那雕嘴里衔着一串钥匙,沙朗哈取了下来,转手交给殿上伺候的内侍,让他转交公主殿下。

  “孤走得匆忙,落下了这样重要的东西,只好让孤的鸟跑一趟。殿下,这是东夜王城妃嫔宫殿的钥匙,总共三十六处,全部都在这里了,殿下若是不信,欢迎随时查房,看看孤说的是不是真话。”

  公主垂眼看着面前桌上摆放的大串钥匙,现在感到骑虎难下。

  谁也没想到,这沙朗哈居然真的会遣散后宫嫔妃,本来她只想让他放弃这场莫名其妙的联姻罢了,如今搞成这样,接下来的局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如果说反悔,就给了人兴兵攻打的理由,小小的膳善承受不起;但若是认了,一辈子就得和这位阳光下的国主生活在一起,盲婚哑嫁,想想就很可怕。

  不过这位东夜国主,还真是萧随的忠实拥趸,喜欢收集一切有关于偶像的人和物。

  公主不能让他看出她的不情愿,想了个很有文化的理由,“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很难维持,我与国主彼此还不了解……”

  沙朗哈说无妨,“反正婚礼需要时间筹备,我们可以趁机深入了解一下。”

  国主作为哥哥,不能总把妹妹往外推,上次天岁的威逼利诱是真的没有胆子拒绝,这东夜国也就比膳善大了两圈而已,还没到必须做孙子的地步。

  于是国主壮了壮胆问:“如果其中任何一方觉得不合适,可以叫停吗?”

  沙朗哈从出现开始,就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国主觉得可以尝试一下,万一人家的三观超乎寻常的正呢……

  结果证明好像是他想多了。

  沙朗哈倒没说话,停在他胳膊上的雕却尖利地大叫起来,那伸脖子炸毛的样子,着实把人吓一跳。

  沙朗哈斯文地笑了笑,“唉,孤这鸟通人性得很,已经养了快二十年了。”

  国主只好打哈哈,“原来是只老鸟,果然非比寻常……”

  沙朗哈安抚了下他的鸟,复对公主道:“使节返回东夜国之后,向孤描述了公主殿下的美貌,本来孤是不太相信的,但现在亲眼见到殿下,才知道使节所言非虚。殿下这样美丽的人,还有什么道理让人挑剔呢,容孤说句大话,如果殿下下降我东夜国,孤必定倾尽本国之力,让殿下过上最最奢华幸福的生活。”

  国主一听,觉得这样的承诺倒是非常实际的。本来公主从小就是富养,据她的贴身侍女说,被送到天岁后,公主吃了很多苦,他这个做哥哥的只恨自己没有能力,太过委屈公主了。现在来了个东夜国主,答应给公主最好的生活,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嫁个自己爱的,不如嫁个爱自己的,反正人生短短几十年,吃饱吃好最重要。

  于是国主扭头望向公主,想听一听公主的回答。公主慢吞吞放下扇子道:“沙国主一片诚意,本公主感受到了,既然我之前开出的条件国主都能做到,那我再推三阻四,就显得我这个人不上道了。”一面说,一面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国主的相貌,倒是和画像上差别不大,就是……黑了那么一点儿。但愿办事诚信不像画像刻意美化,要言出必行才好。”

  沙朗哈一听喜出望外,“殿下放心,孤一口唾沫一个钉,人品绝不存在任何弄虚作假的成分。”

  公主点了点头,“本公主没什么可说的了,剩下的大婚事宜,请两位国主商议吧,本公主困了,要回去睡觉了,告辞。”

  公主说完,意兴阑珊走出了大殿,身后响起热闹的道贺声,她还是无关痛痒的模样,绰绰和有鱼觉得不可思议,“殿下就这么把自己给嫁了?”

  公主对插着袖子说:“人家国主都亲自登门了,我要是不答应,说不定明天东夜大军就兵临城下了。”

  “若是殿下答应得委屈,那我们也可以拼死一战。”

  这话来得突兀,不是绰绰和有鱼说的,是从身后传来。

  公主回头看,看见兵马大元帅倔强的脸,似乎并不是开玩笑,一字一句道:“东夜国虽然有胜兵三万,但也不是不可战胜。我们可以下毒,可以火烧军营,总之有很多办法大挫他们的锐气,殿下用不着为了膳善,一次又一次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做交易。”

  他们有话要说,绰绰和有鱼识趣地行礼告退了,公主长出了一口气说:“谢谢你啊,愿意为我冒这样的险。”

  伊循脸上神色纠结,垂着眼睫道:“其实上次你出使天岁,我心里就一直懊悔,可惜我没有能力敢于说不,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这次你能回来,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结果你到家还没满半个月,又要被人抢走,我不甘心,决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公主怔忡着听他说完,好半晌问了一句:“伊循,你是不是暗恋我?”

  好家伙,桃花要么不开,一开就连开好几朵,难道萧随是花肥?他激发出了她的女人味,所以她才会一夕之间这么讨男人喜欢吗?

  御道旁的灯笼,照出了伊循脸颊上的红晕,他眼神闪躲着,幽怨地说:“你现在才知道吗?”

  公主张口结舌,心道不对呀,她当初明恋了他好几年,他不是从来没有回应过她吗?现在暗恋得这么莫名,公主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不会中降头了吧!”

  伊循说当然没有,不过爱情这种事,还是得有竞争,才能促进生长。

  以前的公主虽然自由自在,但她的美丽盛开在膳善这样的弹丸小国,对伊循来说没有任何威胁,所以他还略微傲娇了一下,充分享受被爱慕的快感。但是后来情况突变,天岁派来了使节,在他还没来得及回神的时候带走了公主,他才忽然意识到,他长到这么大,只有她这一位女性朋友,她一离开,他心口就破了个大洞。

  天岁国力强盛,膳善相较之下卑若蝼蚁,实力太过悬殊只有认命。现在来了个东夜国,他们也想效法天岁,胜兵三万就想令人屈服,做梦!

  伊循说:“只要你答应,然后拖住沙朗哈,我们可以突袭对方军营,进而吞并东夜。”

  公主眨了眨眼,用她不怎么灵光的算术计算了一下,“两千……对付三万吗?”

  伊循说对,“我想试一试。”

  公主有点为难,“年轻人愿意尝试是好事,但这种试探风险太大,如果一举成功倒还好,要是不能成功,膳善会被反噬,到时候生灵涂炭,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啊。”

  可是伊循显然不听她的劝告,只是问她:“你是心甘情愿答应这门婚事的吗?那个什么沙朗哈,你觉得嫁给他会幸福吗?”

  公主心道除了萧随,我嫁给谁都不会幸福啊,可是天岁那边不是没有动静嘛。那个秃子爽过之后可能不再留恋了,现在她能做的,就是让膳善百姓太太平平过个年。

  伊循看她张口结舌,知道她一定不赞成这种疯狂的举动,他沉默了下道:“这件事我会和国主商议,若是国主不答应,那便就此作罢。”

  公主看着他急匆匆又走了,独自站在寒凉的夜里,感慨这些男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临近年尾,膳善大雪,本来要赶回去的沙国主被困在了王城内,正好有了闲暇时光,和公主联络感情。

  公主这天翻出了一块羊毛皮,打算剪双鞋垫,正要下刀的时候,一个架着雕的男人大摇大摆从宫门上进来,进门一掀斗篷,从怀里掏出一支鲜花来,嘿然笑着:“这是我的小鸟给我从千里之外带回来的,花上露珠都没干呢,送给公主殿下。”

  公主只得捧场地笑,“哦……有鸟就是方便,寒冬腊月里居然还能看见鲜花。”

  宫女捧了个细脖子的陶罐来,公主把花往里面一插,颇有一种精致和古拙迎头相撞的美好。

  沙朗哈环顾了一下公主的寝宫,这宫殿都是云母贴墙,装修十分豪华,他想了想道:“孤已经传令下去,命能工巧匠重修皇后寝宫了。殿下喜欢这里的装饰,就让他们照原样打造,以便帮助殿下快速适应新生活。”

  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谈论以后的生活,确实有点怪诞,公主尴尬地咧了咧嘴,“沙国主有心了。”

  “诶,叫我小沙。”沙朗哈不止一次这样要求,但从未受到重视,越是这样,他就越坚持。

  公主觉得他可能有点失智,如他所愿叫了声小沙,他立刻兴高采烈说:“这就对了,殿下和孤不必客气,来,孤带你出去耍耍。”

  没等公主做出反应,他一把拉起公主的手就走,一直走到扜泥城的中心广场,扬手一比,“看,这是孤命手下,专门给殿下打造的雪屋。”

  公主抬眼看,广场正中央竖起了一座蘑菇状的屋子,墙壁和屋顶均是用雪堆建的,屋子一圈煞有介事地筑起了一圈篱笆,仅能容纳两个人的小院子里还架起了烧烤架。沙朗哈热情地邀请公主进去体验北极生活,公主无奈地迈进去,但因院子实在太小,沙国主请公主坐进雪屋中等待。

  可怜公主出门的时候没来得及披斗篷,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袄裙。这雪屋像个冰鉴一样,冷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只好瑟缩着,勉强蹲坐在小马扎上。

  沙朗哈愉快地招呼:“殿下等一等,獐子肉马上就来。”

  公主冻得上牙打下牙,哆哆嗦嗦挤出个僵硬的笑,“嚎……嚎……嚎——好呀。”

第69章

  沙国主自己披着厚实的狐裘斗篷, 左手熟练地翻动铁签子,右手拿通条捣炭,从背后看上去, 整个人往外直冒火星子。

  公主想他应当很暖和吧,不停地告诉她快熟了, 但公主此刻最想要的不是獐子肉, 而是他身上那件斗篷啊。

  沙国主畅想未来, 侃侃而谈,“孤本身来说,是个比较浪漫的人, 公主以后和孤一起生活, 必定发现人生处处有惊喜,孤会时不时让你感受到被爱的畅快,你一定不会后悔嫁给孤的。唉, 主要这扜泥城太小,我们东夜就不一样了, 王城后有一座很高的山, 要是在山顶置个烧烤架子,一面吃烤肉一面俯瞰大好河山, 那才带劲。”

  公主牙关都僵了,心道平地上都被你冻得够呛, 还想爬上山烧烤,难道不要命了吗!

  沙朗哈回头看了她一眼, 公主抱着两臂, 娴静地坐在雪屋内,楚楚的美人,看上去真是惹人怜爱。

  他不由莞尔, 自觉温柔多情,愉快地对公主说:“我们的婚讯,孤已经命人散播出去了,早早昭告四海,也免得别国肖想殿下,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殿下,你就要嫁作人妇了,不知现在感觉如何?”

  公主说:“冷。”

  沙国主哈哈笑了两声,“殿下真风趣,天虽冷,但心里一定如春天般温暖。说实话,孤虽然有过三任王后,心情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忐忑,孤觉得又回到了少年世代,这一切都归功于公主殿下,是你让我的生命焕发青春,是你让我重拾作为男人的乐趣,感谢你,让我的生命变得如此有意义。”

  公主哆嗦得牙齿咔咔作响,现在一点都不在乎他感不感激她,一心只想回去。

  公主站起身说:“小沙……”

  沙朗哈了然笑了笑,“是不是孤说得太直接了,让殿下感到不好意思?其实不用不好意思,孤可以源源不断地向殿下表达爱意,因为孤的内心,充满了爱。”

  可是一个只会说甜言蜜语,完全不管别人死活的男人,到底要来干什么用?

  公主打着颤说:“国主……”

  一串獐子肉送到了公主面前,“殿下试试孤的手艺,孤有独家秘制香料,保证比殿下以往吃过的烧烤都要香。”

  公主没办法,心想那就吃点吧,说不定增加点热量,身上就暖和起来了。

  可是……正当她抬起手臂,把肉串横放到嘴前时,轰然一声,雪屋塌了……

  这小小的雪屋既没柱子也没房梁,头上的屋顶砸下来倒也不疼。公主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依然保持着吃烤串的动作,只是脑袋和双肩已经被雪染白了,獐子肉上也堆起了小型的雪山。

  沙朗哈和她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东夜的建筑手法这么经不住考验。

  他抬起手,掸掉了她头上的积雪,“对……对不起啊……”

  公主把手里的肉串交还给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往王城去了。

  真是糟心得很呐,公主回到珠宫,裹着被子坐在火炉前,两眼怔怔盯着跳动的火焰出神,问了自己一百遍,难道这辈子就注定要过这种操蛋的日子了吗?这东夜国的国君是个奇葩,好听话信手拈来,行动上却完全没开化。这样的人,有过三位王后,公主开始怀疑这三位王后是怎么死的了,可能不是被他气死的,就是被他玩死的吧!

  “你们说,大元帅和国主商量得怎么样了?”公主恶向胆边生,有点负气地说,“本公主现在愿意参与伊循的计划了。”

  然而气话终究是气话,并且就算伊循筹划好了一切,国主也绝不会答应。

  不过东夜要和膳善联姻的消息,倒是如骤风一样很快传遍了大小十二国。

  一支载满聘礼的军队穿过山谷,将要入夜前,驻扎在了诺雅的河岸边。

  这一行没有车辇,只有战马负重,到了夜里安营扎寨,万人用的帐篷,绵延了两三里远。

  篝火熊熊燃烧,照出了山野间斑驳的积雪,大帐的门帘被打了起来,萧庭让进门一拱手,“陛下,那个沙朗哈作死,公然撬您的墙角了。”

  狐裘毯上的人抬了下眼,“你算一算,以现在的脚程,几时能赶到扜泥城?”

  萧庭让计较了下,“起码还得一个月光景。可膳善距离东夜只有七百里,若是沙朗哈急于完婚,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恐怕洞房都入了。”

  这个推断显然不合萧随的心意,接下来就是漫长的静谧,半晌后只听那嗓音响起,寒凉道:“明日起日夜兼程,时间能缩短一半。这次随行的兵力虽有一万,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若羌紧邻膳善和东夜,你派人持朕令牌,请若羌国主调兵阻止这场联姻。东夜国……这鸡子一样的小国,也敢和天岁叫板。是不是天岁仁慈,反倒助涨了他们的气焰,看来一统四海的时候到了。”

  这个决心他以前一直没下,十一国疆土辽阔,原本的三十六国已经被天岁吞并了大半。连年的征战,对天岁本身而言也并非好事,一味追求战果劳民伤财,若不适时与民休息,光有疆土不发展经济,也只是个贫穷的大国罢了。

  无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些恭顺的小国无法从内心臣服,暗中勾结的也不在少数。以前上国看在眼里,至多敲打敲打,现在倒好,胆大包天敢动他的人了,想必是东夜恃强凌弱,有意逼迫吧!

  萧庭让毕竟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几乎一语道破了他的困惑,“公主殿下不像那么容易移情别恋的人啊,怎么会答应沙朗哈的求婚?”

  萧随面色不豫,想起公主违心屈从,对沙朗哈就恨之入骨。

  可萧庭让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拉长了脸,“不过她能半道上扔下你,好像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说完发现萧随眼风如刀,几乎把他凌迟了,他立刻转移了议论的重点,“据说沙朗哈为迎娶公主散尽了后宫,或者他对公主确实是真爱吧!”

  真爱?萧随哼笑了声,“朕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东夜碾成齑粉,如此羸弱的小国,也配谈真爱!”

  所谓的爱,在两国邦交之中显得无比虚伪,尤其两个国力相差无几的国家,现在联姻,以后未必不干涉内政。也许有朝一日膳善的下任国主会姓沙,到时候两国合并成一国,天岁还未察觉,膳善就归了东夜了。

  其实就萧庭让来说,再渺小的人也可以谈爱嘛,不过大皇帝陛下现在因震怒不太讲道理,他觉得还是别在伤口上撒盐为妙,忙领了命,钻出帐篷传话去了。

  手持旌节的将领,很快便乘着夜色从营地疾驰而出,萧随站在门前看着,总觉心头有一团火攒着,不知该怎么发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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