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厘梨
顾磐磐知道邢燕夺见右使的动机并不简单,说不定还会有争斗,就点了点头。
——
皇帝一行人抵达宁州时,已经入夜。
来到宝林馆的大门前,隋祉玉便问沈嚣:“你确定她和邢燕夺都在这里?”
“是的。”沈嚣低声道:“但是公子,进去之后,你先别急着去跟容三姑娘会和,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就看那莲藏教右使几时现身。”
沈嚣自然也想借此机会弄清,此教在朝中跟哪些人在联系,哪些官员在后面支持。不想让这样难逢的机会白费。
隋祉玉没有答话,意思是并没有答应沈嚣。只道:“尽快找出,顾磐磐在哪个厅里。”他要带她走。
沈嚣暗叹一声,答是。
顾磐磐这边的厅里,灵翼使又叫人给邢燕夺斟酒,邢燕夺前后喝了几杯。
顾磐磐当然没有喝酒,只喝了点水。中途去净室时,顾磐磐裹着薄纱,倒也没人看得到她的样貌。且这宝林馆里,也有不少舞姬穿这种西域服饰,因此,她并不算打眼。
她站在窗前,就发现下午还好好的天,此时已是乌云密布,笼罩在这宁州城的上空。
云层里电光隐隐,雷声像是被捂在厚重的乌云中,低而沉闷。天空突然亮若白昼,此时一声响雷,那声音极大,犹如在所有人耳边炸开,雨水也如山洪般倾斜下来,连城池都似在震动。
下雨了!
顾磐磐听说,这两天,岭南道的雨水多,看这雨势,若是多下段时间,怕是连都要有更多地方要受灾。那皇上更要担心了吧。
顾磐磐从净室出来,路过一座透雕木屏风,突然听到屏风那边传来一个嗓音:“不必。”
她一愣,因为对这个嗓音太敏锐,立即就听出来是谁。毕竟,他曾好多次在她耳边低语。
皇上?
但是皇帝怎可能来这里呢,难道她生出的幻觉?
顾磐磐立即隔着屏风的透雕缝隙,朝那边看过去,那个走远的背影,她一眼就认出来,居然……真的是皇帝!
她坚信自己不会认错,但她没想到,皇帝会来这里。
她正要绕过屏风,想去那边找皇帝,一个陌生人影却拦在她面前,那人的目光在顾磐磐胸前停留,随即露出垂涎笑意,道:“美人……今晚跟着爷过,爷明日就给你赎身。”
竟是这里的恩客。顾磐磐的脸蛋虽遮得严实,但一些欢场老手,只看她这身段,就知道是个不可多得的。
这时天空又是一个响雷,顾磐磐所在这一片的灯火,突然似被妖风吹灭一般,瞬间陷入黑暗。
可顾磐磐身边还紧跟着莲藏教的人,那人的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手中还捏着一张浸了迷药的帕子。
原来,这灵翼使小心又狡诈得很,邢燕夺算计他,他也在算计邢燕夺,他压根没打算让邢燕夺见到右使,可又不肯放过顾磐磐。
灵翼使假意在此等待右使,实际命人暗中偷走顾磐磐,既得到小“圣女”,又不得罪邢燕夺。
但邢燕夺早就防着这一手,因此,莲藏教的人朝顾磐磐伸手时,邢家暗中的人也动了。
两边一交手,这大厅中立即陷入混乱。
这宝林馆本就是莲藏教徒所设,早已受到灵翼使的示下,哪里准邢燕夺走,哪怕就是撕破脸,也要留下顾磐磐。
——
出人意料的是,这时有另两波势力出现,一波自然是勾沉司,而另一波,却不知是何人,目标似乎也是在抢夺顾磐磐。
“走,我带你离开。”邢燕夺抓起顾磐磐,一把就扔到自己背上。
逃命的时候,顾磐磐也顾不得了,紧紧环着邢燕夺的脖子,就怕那些刀剑不长眼,万一戳到自己身上。
顾磐磐的面纱这时也敞开来,隋祉玉出来时,正好看到邢燕夺背着顾磐磐,施展轻身步法,迅速离去。
那画面,让隋祉玉眯了眯眼,自然也是飞掠而出,立即跟上。
几方势力都在追着邢燕夺与顾磐磐。
只不过,沈嚣已带着勾沉司的人,与莲藏教和另一股势力交起手来,要将莲藏教阻拦并抓捕。
隋祉玉却是只一心跟着邢燕夺而去。李樘等人丝毫也不敢跟丢皇帝,就怕圣驾遇险。
只是,天雨下得太大,隔着雨幕,竟连视物也艰难。
隋祉玉这时已跟上邢燕夺,顾磐磐趴在邢燕夺背上,看向皇帝,虽然他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五官,她还是脱口而出:“皇……!”随即又赶紧止口。
见是皇帝,邢燕夺当然没有拒绝他的支援。但顾磐磐还是他自己护着,不愿交给隋祉玉。
隋祉玉看看邢燕夺,目光微冷,不过现在还有刺客,并不是抢顾磐磐的时候。
顾磐磐不断回头,就见隋祉玉用的是一柄玄铁刀,细长微弯,锋利的刀身一点光也不会反,与皇帝的衣裳一般是黑色。她还不知皇帝的武艺竟这样好,如同夜色里修罗般,动作利落漂亮,出手却是狠辣无情,几乎是刀刀见血。
刚巧不远处就是一座旧庙,也没有人再跟来,隋祉玉就道:“进庙里去。”
大家的衣裳都已湿透。
邢燕夺没有抗旨,几个人进了庙里避雨。
邢燕夺将顾磐磐放下来。李樘等人则点了火,将这破庙的每一个角落都巡视一遍,以保证皇帝的安全。
隋祉玉让顾磐磐到角落里,躲在佛像的后面,他就守在那个小小的缺口,对她道:“你在这里整理。”
顾磐磐可不想脱衣裳,就想靠着火堆近点,让衣裳在身上烤干。不过,还真是狼狈啊,她借着前面的皇帝的遮挡,拧着自己裙摆里的水。
皇帝守着顾磐磐的衣裳烘干,暂时没有去追究邢燕夺 。
邢燕夺则在靠近佛殿门一些的位置,靠在昏暗处,目光莫辨,看着皇帝与顾磐磐。
皇帝这时却转向殿门,道:“燕夺,你去接应沈嚣,看他们可抓到人。”
邢燕夺沉默片刻,只好先领着任务而去。
邢燕夺一走,隋祉玉就坐到顾磐磐身边。
顾磐磐便看看他。皇帝身上的衣裳也湿透了,布料贴在他身上,将他窄劲的腰线勾勒无遗,腹肌的轮廓也若隐若现。当然,小腹下面她注意避开了目光。
顾磐磐从没见过这样的皇帝,却觉得这天子就是天子,都这样了,居然也不见狼狈。
隋祉玉也在看她。她梳着这个辫子,还有这风格迥异的裙子,的确让人新鲜,哪怕浑身都是水,也让人觉得像从水里钻出来的芙蕖仙子。
等两人的衣裳都几乎干了,顾磐磐就听他说:“朕心口闷。”
“心口闷?”听说龙体欠安,顾磐磐看看皇帝,自是赶紧给他把脉。她毕竟做过皇帝的御用女医,还有些习惯在。
隋祉玉道:“嗯,就是闷。你给朕揉揉。”
顾磐磐把完脉,又看看他神色,却没有动,从脉象看应是无碍。
隋祉玉慢慢看向她:“怎么,朕还叫不动你?医者的仁心呢?”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声音不重,但这语气态度,实在称不上太好。
顾磐磐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一言不发,果然靠近皇帝,将手覆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轻轻地揉按,还特地点压他的膻中穴。
隋祉玉感觉到少女柔软的小手,在最靠近他心脏的位置动作,他原还有些不悦。从看到邢燕夺背着她的一瞬,心里就积攒着一团戾气,但随着她手上的轻柔变化,那戾气仿佛就慢慢就化开了。
尤其是她那黑漉漉的眼睛还往他脸上瞟,轻声问他道:“您感觉好些了么?”
隋祉玉这才淡淡道:“要好一些了。”
他又面无表情道:“若有其他人胸闷,你可不准这般去揉按。这是圣旨。”
顾磐磐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她觉得这一刻的皇上好幼稚,不知为何,让她突然想到,就像隋祐恒那种六岁小男孩说:这个玩具只能是我的。
这个事,当然得分轻重缓急,她既是医士,若是在必要时,则应特别对待。比如对自缢的人,若窒息时间不久,至少应按其胸,并让旁人渡气。
但是像皇上这种,一看就并没有哪里真的难受……换个男人,她肯定不可能帮人做这样的事。他当她看不出来?他根本没什么胸闷气短,明明中气十足远胜常人。
顾磐磐就说:“您怎么出宫了?皇上不该涉险的。”
她刚说完,却见皇帝将她放在他心口的手给握着,将她整个人也拉过去,用力箍进怀里……
第72章
顾磐磐当然开始挣扎,李樘他们还在呢。
隋祉玉知道她担心什么,说:“他们不会看我们。”宫里出来的人,哪个不懂规矩。
顾磐磐就没有再动,因为她已是很有经验,在皇上怀里越动,他越是……
既然挣不脱,她就静静依偎着他,拿他当靠枕用。
隋祉玉也调整了姿势,想让顾磐磐靠得更舒服。
顾磐磐这一天多来,始终提心吊胆,更是赶了一天路,本就是身心疲累,此时靠着皇帝,她倒并不害怕了,像吃了定心丸般的。
隋祉玉也知顾磐磐被累着,见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就道:“你先稍作休息,回头再说话。”
李樘在门口突然出声:“皇上……”
顾磐磐身体轻颤一下,赶紧推开皇帝。
隋祉玉见有情况,就放开顾磐磐,起身来到门口,问:“何事?”
李樘就低声道:“皇上,方才得到消息,莲藏教的人之所以争夺容三姑娘,果然是因为,容三姑娘与此教圣女容颜如出一辙。他们是想抢容三姑娘去做圣女。”
隋祉玉眸光寒冷,稍微沉默,又道:“按原先的计划行事。”
他要看看,这到底是不是邢家自导自演的一出戏,顾磐磐和莲藏教都是诱饵吧,想要让他趁乱死在宫外恐怕才是真。
不过,隋祉玉既然来了,自然做好准备。离宁州最近的庆州姑寒山大营已调遣三千精兵,前来宁州城外护驾。京中也由闻秋做了安排,由骧骑卫和铁嵬营待命,若是邢家京城的兵力,或是距此不远的泾州兵力有异动,将直接以谋逆处置,皇帝也将退往西京畿。
李樘答了是,很快又道:“皇上,山南那边似乎有人靠近,请陛下以安危为重,先离开此地。”
隋祉玉闻言,不再多留,带着顾磐磐,往山道另一边离开。
幸而这时暴雨已停下,又有人为皇帝牵了马过来。
顾磐磐被隋祉玉圈在怀里骑马,她先前听到了一点李樘的话,虽然是断断续续的,但听到 “容姑娘”“圣女”之类的……
她心里顿时难以平静。
顾磐磐不知道,若是她的娘亲还活着,会不会有天就回到莲藏教中,继续做圣女,毕竟那个灵翼使说,娘亲在教中长大。
她又知道,皇帝想要剿灭莲藏教,她就有些担心,万一她娘真的又回到莲藏教……皇帝会不会命人将她娘一起诛杀。
而且,她爹和皇帝的关系还没有缓和……
她总感觉,她和皇上有越来越多的问题横在中间。那他之前,为什么还要暗示她,他在给她做新嫁衣。
她觉得,皇帝是喜欢她的,至少是喜欢她的模样。可顾磐磐没有把握,这样的喜欢,在她父母的立场对立,矛盾越来越深的情况下,会保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