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露映春庭 第82章

作者:和歌 标签: 打脸 因缘邂逅 婚恋 古代言情

  阮奉之回头瞪他,很想问一句“你有完没完。”

  崔晋庭笑嘻嘻的,一口一个阮少爷,“既然陈州已经接受招安,此间事情已了。阮少爷也就不用在这荒郊野外吃苦了。还请早日回去吧。”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我瞧着今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不如立刻拔营?”

  阮奉之那边有人开口了,“崔指挥使,如今都快午时了,整理拔营怎么也要下午才能做好,再出发,都已经晚上了。如何能行事?”

  崔晋庭斜睨着他,“哦,真的吗?不知道其他将军是否也有此顾虑啊?”

  阮奉之那边的将领们面面相觑,拿不准主意是拖延时间,还是乖乖听话拔腿就走。

  但有几个人看着阮奉之阴沉的脸色,总觉得阮奉之应该不会这么甘心将到口的肥肉就这么让崔晋庭叼走。便七嘴八舌地道,“是啊,是啊,上万的将士,哪里能说走就走啊。”

  崔晋庭对旁边的人道,“将这几位将军的名字都记下来。我手下的人,从汝州到陈州,不过一夜可达。可这几位将军居然准备拔营就要一个下午。将他们的名字上报军部,还请军部好好‘嘉奖’一番。”

  那几个将领顿时色变。

  阮奉之冷哼一声,“崔晋庭,他们可是我的麾下,归我管的。”

  崔晋庭一笑,“陛下既然许我便宜之权,那么我也不能辜负了陛下的厚爱。这头一件便宜行事的命令,便是解了你的职权。这个讨伐平乱的事情你既然做不了,那就不要带这顶帽子。也省得回去京都,大家都笑话你名不副实啊。”

  “你敢!”阮奉之睚眦欲裂。

  崔晋庭冷笑一声,“你倒是瞧瞧我敢不敢。我第二道便宜行事的命令,王猛、萧承利……”崔晋庭一口气点了七个人的名字。

  这七个人,他上次在西郊大营查阮奉之岳父广武侯陈志越的时候就留意到了。确实武艺出众,善于领军,而且对于麾下兵士也不算苛刻。但是碍于广武侯陈志越的提拔之恩,行事颇为左右为难。升吧,升不上去;走吧,又怕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又走不了。但这次阮奉之出征,倒是没忘记把他们都带上。毕竟他所喜欢的奉承讨好的那些人,真能上阵打仗的可没几个。

  而且这几个人,方才可没一个站出来说拔营出发要一个下午的时间。

  崔晋庭笑着问,“阮少爷。你来的时候,带着上万的人马,可是走的时候,也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也太显眼了。我如今手里人不多,陈州百废待立,需要不少人手。这些人就留下来给我用吧。”

  王猛等人互相望了一眼,便立刻出列,“遵命。”

  崔晋庭正色道,“带上你们属下能打仗能做事的,那些混吃等死、吹嘘拍马的,从哪里来,还是让他们回哪里去吧。”

  这话说的是王猛等人手下的兵士,也是在指桑骂槐。

  王猛等人只当没看见阮奉之的难看脸色,抱拳应喏,立刻返身就走。

  有两个幕僚心中颇有成算,立刻准备跟上王猛等人。却被崔晋庭马鞭一指,“那是谁,我让你动了吗?在我眼皮子地下,手脚就这么不守规矩。要是没长好,我让人帮你卸掉了重新按上,如何!”

  那两位幕僚立刻屏声敛息,不敢乱动了。

  阮奉之面色潮红,简直快要滴血。“崔晋庭,你可真威风,是不是连我也要管?”

  崔晋庭斜睨了他一眼,嘲讽的一笑,“怎么,我手上的这道圣旨难不成还管不住你?你真以为你姓阮,就敢把陛下不放在眼里?”

  阮奉之气得眉心直跳,但是他也知道。崔晋庭不同旁人,崔晋庭跟阮家早就是不可能化解的生死之敌。如今还在天牢之中生不如死的阮安之就是活生生的先例。他要是今日敢有什么过分的言行,崔晋庭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好向他下手。

  如今双方的兵力都差不多,崔晋庭那边还多了陈州的力量,而自己这边的人也未必就敢真的跟崔晋庭动手。既然没有必胜的打算,阮奉之只好用韩信能受□□之辱来安慰自己,不跟崔晋庭这个“嚣张”的小人一般计较。于是阮奉之带着一堆幕僚和亲信,眼睁睁地看着崔晋庭把营中的非常不起眼的一部分人都带走了。甚至,还带走了不少受伤的士兵。

  崔晋庭居然也没有阻止。

  待那些人都归入了身后的阵营,崔晋庭笑了笑,“陈州之乱刚刚平息,我这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阮少爷,慢走不送。”

  阮奉之扭头就走,一句话也不多说。

  崔晋庭又突然哦了一声,“还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们的粮草,迟了一旬了。再派人往京中去催,也怪费事的。你们回去轻装赶路比较,营中的粮草,就都给我们留下吧。”

  阮奉之身边所有人都傻了。什么?撵我们走,还不给吃的?

  崔晋庭将马鞭抓在手里随意扯动,“我想想军部怎么说的。一切当以平复陈州之乱为紧要。哈哈,这句话,诸位不陌生吧?如今我也深以为然。各位赶紧启程吧,早点走,说不定半道上就与送粮草的对于迎面撞上了。”

  阮奉之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一声,“崔晋庭!”梁草不足,必然军心动摇,他撵着自己这边的剩余人等空手上路,这不是逼着那些兵士闹事吗?

  崔晋庭掏了掏耳朵,“别连名带姓的喊,光是不敬重上官,我便可以抽你一顿鞭子。”

  他停了一会,居然没有人捧场一句“你敢”,让准备借机发作的他十分失望。

第114章 招安 - 4

  不过事不过三,他如此刻意挑衅,阮奉之都装死憋气,再唱下去,那就觉得没有意思了。

  崔晋庭用马鞭敲了敲手,有些意兴阑珊,“阮少爷还有何指教?要是没事,我就去忙了。粮草不用带,想必你们也能收拾得快一些。”

  他见阮奉之还是那张怒而不发的脸,似笑非笑地拽了马缰,朝陈州城方向而行。

  阮奉之立刻转头就走,他的那些幕僚们面面相觑,立刻快步跟了上去。开玩笑,阮奉之虽然带来了上万的将士,可是如今最能征善战的,被崔晋庭带走了三成,可是剩下来的还是不少的。要是这些人因为粮草之事闹了起来,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幕僚们,能做什么?只怕连吃食都抢不到,还是赶紧跟在阮奉之的身边吧。

  可是匆匆忙忙赶到了阮奉之的大帐之前,却是阮奉之的亲信持刀守卫,不让他们靠近,只点了那几个确实有点水平的幕僚的名字,让他们进去了。

  这样一来,剩下的幕僚们都慌了。阮奉之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抛下他们吗?

  无功而返,也就算了,可是当时克扣崔晋庭那边的粮草时,众人也异口同声地嘲笑过崔晋庭,假想过崔晋庭一旦缺衣少食时将会陷入一个什么样的困境。

  可是如今,所有他们当时痛快无比的假想,都将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这,这可怎么办啊?事不关己,可高高挂起,可眼下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挂上就的就不是事情,而是自己的尸体了。

  有个心急如焚的幕僚开口,“各位,阮大人想必眼下也无暇顾及这些,我们自当为大人分忧。这里不适合说话,各位不妨去我那里坐坐,我们集思广益,未必不能替大人排忧解难。”

  有人出头,剩余的人一股脑儿都跟着去了。可坐了半天,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拔营的动静,众人仿佛坐在火盆上,哪里还能静下心来。

  有个人忍不住埋怨道,“都是那个崔晋庭,每次碰上他都没好事。”

  好几个人都心有戚戚焉。

  有人开了口,其他人就纷纷开口了,“就是,这陈州汝州的反贼们怎么就听了他的话。真是活见鬼了。”

  这个倒是个问题,连大帐里的阮奉之也想不通,明明自己开出的条件比崔晋庭强了十万八千里,可怎么陈徽就瞎了眼睛跟了崔晋庭?他到底图崔晋庭什么?莫不是招安也看脸?

  有个幕僚道,“大人,你说这陈徽有没有可能使诈?”

  “使诈?你是说?”

  “对。我就是说陈徽对崔晋庭其实不怀好意。反正都是接收招安,大人您开出的条件,怎么也比做崔晋庭的属下要强吧。可是陈徽却将崔晋庭迎了进去,会不会是为了将崔晋庭扣在手里,然后再做点什么?”

  这种推理实在是难以让人相信,但是阮奉之的思路却拐了个弯,“其实……就算陈徽不想做什么,我们也可以逼着陈徽做点什么。你们说呢?”

  “大人,您的意思是?”幕僚问。

  阮奉之低声说了自己的主意,那几个幕僚眼前一亮。

  “若是能事成,这倒是个好主意。”

  “一箭双雕,大人真乃妙计。”

  阮奉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王猛那几个人中,谁比较好说话一些?”

  “萧承利吧。当时他不过是个斥候,是广武侯一手提拔上来的,在那几个人里,就算他最好说话了。”任谁欺负,他也没翻过脸。

  阮奉之点点头,对接话的幕僚道,“那就是他了。让人给他送信,此事若成了,加官进爵,封妻荫子。若是办砸了,我回京之后,绝不留他萧家的人活着见到隔日的太阳。”

  “是。”幕僚连忙出去找萧承利。

  萧承利手下有六七百人,这次陈州之战,阮奉之可没心疼他的人,逼着他的人往前,如今六七百人里,手全脚全,身上没伤的,居然不足百人。萧承利看着自己的这些手下,心疼如刀割,可是他一没背景、二来没人撑腰,阮奉之根本不在乎他和他的手下的死活。

  反而是崔晋庭,让他留下来的同时,也点头让他的手下也留下来。萧承利不得不承了这个情。所以当这个幕僚趾高气昂的来找他传达了阮奉之的意思。萧承利脸色很难看。

  那幕僚哪里在乎这个,“萧承利,一边是对你恩重如山的广武侯和许你前程似锦的阮大人,一边是跟你无亲无故的崔晋庭。你莫以为崔晋庭将你们留下来是为了重用你们,他不过是怕大人手里的兵力是他的双倍,双方实力悬殊,所以才来拉你们过去,削弱大人的实力吧了。你们到了他的手里,也受不到重用。回京之后,他也不能再庇护你们。所以,你可千万要想清楚才是。”

  萧承利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森森的杀气,让那幕僚感觉到自己的脸皮隐隐生痛。

  萧承利低声道,“知道了。我会按你们说的去做的。”

  幕僚腿还有些发软,但强撑着自己抬起下巴,走了出去:武夫果然就是武夫,不入流的人物,不值一提。

  萧承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帐篷。

  那个幕僚还派人远远地盯着他,见萧承利真的去找了王猛等人悄悄商量。这才放心地回去向阮奉之复命,“大人事情成了。”

  阮奉之心中大喜,“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如崔晋庭所愿,我倒要看看他能风光多久。”

  阮奉之虽然被崔晋庭卸去了职权,但是这剩下来的人个个都想无头苍蝇一样,崔晋庭也不管他们,于是他们自然还是去听阮奉之的注意。阮奉之说让他们拔营出发,他们也只好拔营出发。闹哄哄,一个时辰之后,还真的都启程了。

  只是营地一片乱糟糟地,丢弃物随处可见。崔晋庭也没有理会,忙着在陈州城中一一检查。

  当时的州署如今已经不能看了,那些跟着陈州知州瞿常一起荼毒百姓的家伙如今连尸体都找不到了。崔晋庭喊来陈徽,“他们人都死了,可是物证、人证,总都还在吧?你给我通通把这些东西都翻出来。这样到了陛下面前,我也好替你们分说。”

  陈徽想了想,“兄弟们虽然泄愤杀了人,但是东西却没动。那些银钱被用了些,但大件的珠宝玉器都还在那里没动。我们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崔晋庭点了点头,顺便又嘱咐了一句,“今天晚上,是我们头一天入城。你将你的人管好,只要天黑,各自找地方待好,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除非大火烧到了身上,谁都不许出来。要是出来乱跑丢了性命,那就是他们自找的。”

  陈徽心中咯噔一下,“崔大人……”

  崔晋庭微微摇摇头,并不准备多解释。陈徽手下也未必就没有心怀叵测的人,若真有敢冒头的,崔晋庭不介意给他们点厉害尝尝。

  陈徽点点头,走了出去,就看见谢三和一个男子站在院中说话。

  谢三一见他,十分高兴,“大哥。”

  陈徽见他安然无恙,十分高兴,连锤了他好几拳,“幸苦你了。”

  “嗨。兄弟之间,有什么好客气的。哦,对了,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贾先生。”

  陈徽一看“贾先生”,虽然面有病容,倒仍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人物。

  双方见了礼,陈徽不便久留,便与谢三一同出去了。谢三虽然传了信来,但是许多事情不便明言,如今虽然已经不可能扭转大局了,但是能从谢三哪里多得到一些消息,也可以让兄弟们心安。

  陈徽带着谢三来到了他们那帮兄弟们聚集的地方,谢三知道他们要问什么,索性自己从头开始讲,“……我到了汝州,先见到的就是这位贾先生……”

  陈徽待他将全部的的过程一一讲完之后,心中又安定了许多。

  也有人问,“这个崔大人说的话,能信得过吗?”

  谢三点点头,“如今我们既然接受了招安,还是要跟崔大人好好相处才是。这个崔大人虽然不太容易说话,但是我倒觉得他十分守信,做不到的事情绝不乱答应。而且,他身边的那位贾先生,你们也得多多小心。”

  陈徽一愣,“就是方才在院子里跟你说话的那个书生?怎么好像大病未愈的样子?”

  谢三叹了口气,“崔大人对此人……”他又想起来崔晋庭跟和瑶华之间的那种古怪的氛围,不由得挠了挠头,“言听计从!所以你们千万不可得罪他?”

  有人不痛快,“怎么,对个穷酸书生都得这么小心,他要是故意折腾我们,难不成我们还得看他眼色?”

  谢三望了那人一眼,他心中明白,虽然陈徽做主接受了招安,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真的愿意的。他语含警告,“贾先生此人不是个气量狭小的人,当时汝州那些百姓,还是他劝崔大人放的。而且他身体不好,并不常出来走动,更不会去主动为难你。但是你若是非要生事,拿我们所有兄弟的性命和前程胡闹,那到时,只怕大哥的性命都要被你折进去!”

  那人嘀咕了几句,但是谢三搬出了陈徽的性命,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陈徽望着众人的各色表情,“各位兄弟。接受招安,也是我们大家都点头的。我们当时行事,是因为被瞿常逼得实在没有活路可走了。而如今接受招安,也是因为陈州没粮、没钱、没人,跟朝廷硬抗下去,也是没有活路可走。并不是我个人贪图富贵,否则我也不会投了崔晋庭而不是投向阮奉之。谢三既然说崔大人可信,我们就信了崔大人,跟着崔大人。至于以后的路好不好走,一来取决于崔大人,二来也取决于我们自己如何行事。愿意听我话的,我们日后互相照应,不愿意听我话的,我们日后各奔前程,我也不强求。从今晚开始,天黑之后,若非有令,各自安生地待在家中。崔大人明言,除非大火烧身,否则不能出门。若有违者,丢了性命也不要怪别人。”

  众人面色都不太好看,不约而同都向下马威地方向想了。

  倒是谢三补充了两句,“如今崔大人刚刚接手,必然有戒心。让我们晚上不要出门,也是避免双方误会。二来,我在汝州的时候打听过,崔大人身边的人,什么出身都有。而且晋升极快。各位兄弟都是有本事的,如今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搏个正经出身,于大家都是好事。”

  陈徽又苦口婆心地说了好一阵子,众人这才散了。

  可是到了夜半,陈州许多街巷里突如其来的火光和厮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