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露映春庭 第32章

作者:和歌 标签: 打脸 因缘邂逅 婚恋 古代言情

  和煜怒气冲冲,只说要找出贼人来,替瑶华出气。瑶华靠在闵婶的怀里,远远地望着他们,面上一片雪白,表情冷淡到了极致,一句话都没有。

  长公主如何不懂瑶华如今的感受。和家人多势大,现在扯掰起来,除了越描越黑,对瑶华并没有什么好处。但这姑娘该哭就哭,不该说的一句不提。这样的反应和表现让她不由得暗暗点头。

  她有心替他俩出这口气,可惜手边并没有什么证据。但既然崔二郎这个愣头青、混不吝也知道说不得,她也只能随他的意思了。但此刻,该说的话,该骂的人,却是一样也不能少的。

  长公主坐在上首,也不指名道姓,狠狠地骂了一通,然后怒气冲冲地发狠,“此事没完,我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揪出这个罪魁祸首,严惩不贷!还有,你们两家,那些下人都是死的吗?崔二郎身边没人跟着,难道和娘子身边居然也没人伺候?你们家下人就是这么管束的吗?”

  徐老太太满脸通红,连忙站起来请罪,“都是老身管家不严之过。”

  长公主冷哼一声,“既然知道管家不严,就回去好好地反省。”她将徐老太太晾在那里,反而招手让瑶华到她跟前,“好孩子,今日在我这个园子里,竟然让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说来也是我的不是。”

  瑶华连连摇头,“殿下给我做主伸冤,保我清白名声,便是我和弟弟的恩人,我感激殿下还来不及。”

  长公主点点头,“我瞧着和家的下人都不甚妥当,我身边有个得用的人,叫绯蓬,我且让她照顾你一些时日。这段时间,要是有人敢为难你,或者敢在你面前乱说话,你只管叫绯蓬把他们打出去。”

  这确实是意外之喜,长公主这个人给的太是时候,不然等出了西园,和煜和徐老太太少不得要威逼利诱。瑶华实在是恶心透了这一家子。便是此刻她不能拿和煜一家怎么样,可就算是虚与委蛇,她也是不想做了。

  长公主旁边有个三十多岁的精干妇人立刻站了出来,“绯蓬领命。”

  陈公公一看,忍不住笑了。这绯蓬可不是一般的姑姑,手上可是有功夫在的,平日护卫在长公主身边,等闲几个军汉都摸不着她衣边,有她护着,还有长公主的名号,这位和娘子倒是一时无虞。“既然这里殿下安排得妥当,老奴就回宫复命了。”

  和煜和崔洮的脸色都极其难看,但事已至此,不但不能往崔晋庭和瑶华身上栽赃,亲事什么的,更不能提,还得顺着长公主的话,痛骂“贼人”几句。双方的脸色都很无奈。

  陈公公走了之后,长公主便拉长了脸,崔洮和煜他们只好告辞离去。离开了花厅之后,有人过来传话,“崔老大人,崔二公子醒了,您可要过去看看。”

  崔洮耷拉着眼眉,说不出的颓废之态,他迟疑了一下,对崔冼泰道,“你们先走吧,我去看看二郎,再回去。”说罢,跟着那人走了。

  王氏心惊肉跳地望了崔晋仪一眼,崔晋仪心中也是惶惶不安,但比起王氏来镇定多了。这些年,崔晋庭了解他,他同样也了解崔晋庭,崔晋庭虽然发狠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但是他是绝对不会伤害崔洮的。他安慰王氏道,“娘,二弟有长公主照拂,您就不用担心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徐老太太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两家小辈出的意外,崔大人可愿到我附中坐坐,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王氏连忙道,“好啊,好啊。”

  不管他们这头,崔洮跟着那人去了崔晋庭休息的厢房。崔晋庭被那医官扶着,正在用细口壶灌着汤药,整个房间一股浓浓的药味,氛围十分的凄惨。

  崔晋庭没有看向崔洮,慢慢地喝完了汤药之后,对那医官低声道,“多谢。今日劳烦你了,且下去歇歇吧。我跟我祖父说几句话。”

  那医官十分善解人意,对他道,“公子若是有事情要吩咐,只管扯动这条绳索便是。”

  崔晋庭点点头。

  那医官退了出去,还替祖孙二人关好了房门。

  厢房里只剩祖孙二人,一躺一坐,却没有看向对方。

  崔晋庭先开了口,淡淡地问,“我一直想问一声,我爹是您亲生的吧?我也是我爹亲生的吧?”

  崔洮低低地答道,“自然是。”

  崔晋庭冷笑一声,“原来我也觉得应该是,可今日发生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我们居然是骨肉至亲。”

  崔晋庭一直跟阮太师作对,行事何其谨慎,如果不是崔洮出面,他怎么会毫无防备地喝下了那杯下药的茶水。

  崔洮不敢看他,低眉搭眼,“二郎,事到如今,你就认了吧。再这么折腾下去,整个崔家就都完了。”

  崔晋庭眼中隐隐发红,怒极而笑,“这不可能,人人都害我,我可以不在乎。可未想到连我亲祖父都能对我下手,你们不把我当做骨肉至亲看待,这般害我,是拿准了我手里没有证据不能拿你们怎么样,是吗?你要不要试试,我去陛下面前说出实情,便是没有证据,陛下会不会信我?”

  崔洮窘迫得无地自容,扶着床边,慢慢跪倒在崔晋庭面前,“二郎,我们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求你了,不能说,你要是说出去,崔家就全完了。”

  崔晋庭忍不住低声咆哮,“所以,反正我已经被当做了弃子,反正我也没有好名声,就该乖觉地自淋这盆污水,从此自惭形秽,夹起尾巴做人,是吗?”

  崔洮老泪纵横,“二郎,若不是你年轻气盛、肆意妄为,局面也不会坏到如今这个地步。虽说,我们有私心,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啊。祖父求你了。”

  崔晋庭心中犹如被炙碳寒冰轮番折磨,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二郎,二郎……”崔洮吓得连忙去扶他。

  崔晋庭伸手一挥,不容他靠近,“放心,你们不在乎我的命,我自己还是在乎的。只可惜,我从来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如今也是一样。我是不会顺了你们的意的。”

  崔洮抹了眼泪,“二郎,既然我们谈不了亲情,那我们就来谈谈其他的。你要如何,才肯放崔家一马。”

  崔晋庭冷哼,“崔家……”他那一口淤血吐了出来,人虽然看起来凄惨些,但也舒服了不少。“既然你们已经不把我当做崔家人了,便将我逐出家门吧。”

  崔洮脸色难看,若是今日崔晋庭真如他们所愿行事,尚有理由逐出家门。可连长公主都说出他是门庭之福的话来,崔家哪来的理由将他他逐出家门。

  崔晋庭望着这个崔洮,这位崔家的顶梁柱如今已经垂垂老矣,不复年轻时的精明果断了,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老糊涂了。

  “分家吧,祖父。”崔晋庭终于断了心中最后一丝奢望,淡淡地道。

  崔洮听得一抖,就听到崔晋庭继续道,“今日不管你们什么谋划,都已然落空了。但他们要是再敢做出什么惹我发狂的事情,我什么都做得出的。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不过是看在你的份上,对他们一再容忍,而如今,终于可以什么都不顾忌了。”

  “庭哥儿~”崔洮的眼泪又下来了。

  崔晋庭也不看他,“我重伤在身,实在没有精力跟祖父多说什么。明日我便要见到分家文书。你们不想闹大,便请族长来此,我索性请了长公主做个见证人。分家事了,今日这件事,我只当被恶狗咬了,不再追究。否则,就别怪我将崔晋仪那个狗东西摁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能翻身!”

  崔晋庭的戾气让崔洮看得心惊肉跳,他知道崔晋庭并非恫吓之词。不管王氏在外面如何诽谤崔晋庭,但其实崔晋庭看在他的份上,并没怎么为难过王氏和崔晋仪。但是如今已经撕破了脸,就像崔晋庭所说的,他已经再无忌惮,此刻的崔晋庭想要跟崔晋仪算账,崔晋仪只有跪地求饶、抱头挨打的份。

  崔洮掩面而走。

  待崔洮走了之后,崔晋庭慢慢地合上双目,两行眼泪无声的从微红的眼尾流进了鬓发。

  次日,崔洮带着族长、崔冼泰和崔晋仪一起来到了西园。

  长公主黑着脸坐在上首,冷眼旁观。

  崔洮也不说为什么分家,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一份清单,将其一分为二,长房和崔晋庭各得一半。

  崔晋庭拿着那张清单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让吴山又递回给族长手中。“劳烦各位长辈跑这一趟,我也有几句话要说。”

  他喘了几口,才继续开口,“我自小桀骜不驯,不服管教,这是真的。年轻气盛,给家中添了不少的麻烦,这也是真的。今日虽说是分家,那也是说给外人听的。但请长公主、族长做个见证,我崔晋庭从今日起,跟崔家一刀两断,日后无论我闯出天大的祸事,或者飞黄腾达,都跟崔家再无关系。然为人子辈,赡养长辈乃是应尽的责任,我父母皆不在了,这一半家产,便奉还给祖父,作为祖父的养老之资,也算了结了我未来的赡养之责。”

  崔家族长听得一愣,“二郎,这里面不管有你祖父的资产,还有你父亲留下来的东西,颇为丰厚啊。”

  崔晋庭一笑,“幸亏族长说了这番话,要不然,我还以为我这些年吃得都是我伯母的陪嫁呢。”

  崔冼泰有些坐不住了。

  崔晋庭一摆手,“我已经都考虑过了,我爹死的早,没能在祖父膝下尽孝,如今我这个做孙子的,将这些尽数奉献给祖父,也算尽了孝心。”

  族长还要再劝,锦朝长公主却不耐烦了,“不用说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岂会贪图祖辈的财物。今日崔二郎已经说的明白了。除了他名字上的那个崔字他拿不掉,其他的,他不拿崔家的一分。从今往后,崔晋庭跟崔家再无关系。此事我自然也会去陛下面前禀明,日后崔晋庭出人头地、封侯拜相也好,得罪了权贵、落魄街头也罢,反正跟你崔家毫不相干。两边不要再来往了。”

  族长只好立下了文书,众人签名并摁下指纹。

  长公主冷哼一声,“好走不送,还有,日后你们崔家与和家,除了崔晋庭与昨日那位和娘子,不要再踏进我家的地方。看见我,也请远远避开,没得恶心了我。”

  崔家人满脸羞愧地离开了西园。

第46章 依靠

  待崔洮等人都走了,锦朝长公主憋了一肚子闷气,看到崔晋庭那张惨白的脸,更是不忿,“你这孩子,平日的聪明劲头都到哪里去了,他们这么害你,你还白白的把大把的财物送给他们。”

  崔晋庭笑了笑,却没什么精神,“要断便断个痛快,何必留些把柄给别人说嘴。反正我对崔家,也算做到仁至义尽了。”

  锦朝长公主叹了一声,“你,倒是跟你父亲一个脾气。”她看着崔晋庭跟他父亲崔冼智足有七成相似的面容,心中怅然,当年若是……唉……

  “罢了,既然如此,断得干净也好。你也不用瞒我,昨晚你跟你祖父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她对于派人偷听丝毫不觉得不妥,“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便是。”

  崔晋庭颔首,“多谢殿下。另外,那位和娘子,可还在这里。”

  锦朝长公主摇摇头,“她昨晚就回去了,不过我把绯蓬派在她身边,和家人必然不敢再去难为她。”

  崔晋庭朝长公主拱了拱手,“说来,也是我连累她了,我有意向她提亲,还想请殿下帮我说媒。”

  锦朝长公主沉吟了一下,“我让人打听了,这位和娘子确实品行不错,但对于你来说,并非最好的人选。你若是有意补偿,我可以帮她说一门好亲事,你无需如此啊。”

  崔晋庭摇头,“殿下,实不相瞒,我其实在薛太妃处见过她几面,对她印象颇佳。只是她一直无心嫁人,所以才未曾开口。但如今闹成了这样,外面还不知道要怎么诽谤她。我孑然一身,自然无所谓,但是她尚有幼弟要抚养,被人说着是非,该如何自处。”

  锦朝长公主听他这么说,便明白他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反对,“既然你自己愿意,便随了你的意思吧。她无父无母,如今跟和家又闹成了这个样子,背景也算是干净了,于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崔晋庭道,“多谢殿下-体谅。”

  锦朝长公主行事雷厉风行,“行,我这就传话让绯蓬谈谈她的口风。”

  已经陪着瑶华回家的绯蓬接到信后,有些哭笑不得。便跟前来传话的人多说了几句,“让殿下别担心。这位瑶华小娘子倒是极有主张的,回来也不曾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至于嫁人什么的,更是提都没提。倒是和家一早就派人来,被我撵回去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场景还是很热闹的。

  闵婶没想到自己去方便一趟,就让人钻了空子。等发现瑶华不见了,瑶兰慌慌张张地跑来说是被崔晋庭抓走了,她头一个就不信。可是那么大的园子,她哪里找得到。直等到瑶芝带人撞了进去,她才闻声赶了过去。当时自然什么都不好问,可等瑶华回到了家中,她一问,才知道是瑶兰将瑶华骗了过去的。气得她暴跳如雷。

  今日和家派妈妈上门,闵婶哪里还有好颜色给她们,对准了和府的方向,也不点名道姓,破口大骂,“瞧着是金贵的门庭,做的都是什么腌臜事!什么样的东床快婿,留着你们自己稀罕,为何要绑了我家姑娘,糟践我家姑娘的名声清白?就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一片慈爱之心。我呸,这种慈爱,留着你们自家姑娘们消受,谁家稀罕谁家捡回去!我们家消受不起……”

  “整日的想攀高枝,一肚子隐私算计。那崔大郎是个什么货色,你家不要,就推我家小姐去填那个火坑?老的行事不端,小的也是坏透了。我家姑娘可怜她,她居然能黑心烂肺的害人。呸,我倒是要等着看她能嫁个什么金贵的人家……”

  和家的妈妈被她骂的面无人色,再加上绯蓬在一旁替闵婶撑腰,一句也不敢回,只能掩面走了。

  闵婶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出,再加上绯蓬又不是个拿架子的人,她便将这前前后后跟和家的往来都说了出来。

  “若说是真的求那府上什么,不过就是请煜大爷替恩哥儿做个保人。其实人家江馆长早就替恩哥儿找好了,我家姑娘就是不放心老家那些黑心肠的东西,怕他们再作妖,所以才请煜大爷帮忙。除此以外,我们姑娘图他们什么了,从去年两府开始往来,哪次上门,我家姑娘空过手,便是得了些那边府上什么东西,也是立刻多添上一些还回去。那会儿我还说我家姑娘不用这么生分,如今看来,还是我家姑娘有远见,这要是沾过那府上一丁点便宜,现在哪里还说得清,那边府上还不知道要拿来怎么说嘴。”

  绯蓬觉得瑶华真的挺有意思,“那你们来京中都靠什么过活?”

  闵婶一扬下巴,“我家姑娘能干着呢,你可知道螺子黛。”

  “知道啊。有钱买不到的那个嘛!”绯蓬点头。

  闵婶附到她耳边低声说,“我家姑娘制的。”

  绯蓬顿时刮目相看,难怪这位瑶华小娘子腰杆子这么硬气,能独立抚养幼弟。

  然后没一会儿,第三拨客人就上门了。

  闵婶用异常热情的态度欢迎了第三拨客人,明湖学馆的馆长江海清。

  江海清比平日上门更加紧张了些,就差走路同手同脚了,“和娘子可在家?”

  “在的,在的。”闵婶忙请他进花厅坐下。不一会儿,瑶华从后面出来,有些惊讶,“江馆长,可是恩哥儿出了什么事?”

  “无事,无事。”江海清连忙站了起来。

  瑶华请他坐下。

  江海清忐忑不安的开口,“昨日西园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啊!”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了书院里,瑶华心中不安,“可是书院里面在传一些不好的消息。”

  “不,不,不。”江海清连忙摇手,“你不用担心,歹人的阴谋并未得逞。如今京中都知道崔家二郎的举动,对他大为改观,都是赞誉之词。对你……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评价。”

  瑶华松了一口气,“万幸,万幸,我真怕有人在恩哥儿面前说些什么。”

  江海清欲言又止,面色都涨红了,突然站了起来,朝瑶华行了一礼,“和娘子,不管外面说什么,在下都是信得过和娘子的为人的,要是和娘子不嫌弃,在下便请人来上门求亲。”

  莫说是瑶华,便是躲在外面偷听的闵婶和绯蓬都惊呆了。绯蓬看了闵婶一眼,“我出去一趟。”赶紧传信回西园告诉崔晋庭,和娘子要被人截胡了!

  果然,入夜之后,一辆马车来到了鹿鸣湖边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