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人家绕 第157章

作者:申丑 标签: 古代言情

办法会少不得高桌供案,各样祭器,这却不是家家都有,施进只得请了卫小乙一道去村中各家去借,仍不得够,又借了邻村的。法会又有素斋,这么多僧人的斋饭,碗碟都不够,再者,顺带还要亲朋近邻,施老娘忙得团团转。

江娘子便问桃溪可有四司六局?若是有,不如花银子请了来,一应杂物都交与他们。施老娘闻所未闻,去桃溪买各样供品时便打听了打听,奈何桃溪纵富裕也不过小小一县,哪有四司六局。无奈只好租了碗碟,与阿苦一道租船一并拉回去。

萁娘问了老农晴雨,买了各样香材,趁着晴好与陈氏、阿叶连着阿豆都一并拉过来,又请了江娘子一道做线香。幸好在她事先存了小批线香不曾带着禹京,饶是如此,还是紧紧巴巴的,生怕放唁口那日香不够用。

陈氏和着香泥,嗫嚅半晌,才小心问阿萁道:“萁娘……要不……与你舅舅姨母那说一声,请了她们来搭手。”

阿萁想了想,自家跟舅舅家有隙,这番回来虽也送了礼去,大舅母却还是不冷不热的模样,说的话也是夹枪带棒的,陈大舅又是个多心思的,还是不叫为妙,陈二舅与二舅母倒还好,只是叫了陈二舅与二舅母,不叫陈大舅一家,那岂不是明摆着要交恶,与其如此,不如都不叫。

她两个姨母,大姨母家艰难,偏又与舅家议着亲,再者大陈氏母女长年埋头苦劳,人木心木,不喜在外交道,叫了未必肯来,来了生怯反倒要分心照顾,还不如以后再帮顾于她们;陈二姨家却是不差银钱的,自家都养着粗仆,还能来与你家做苦工。

阿萁便与陈氏说道:“阿娘,舅舅家与咱家还生着气呢,阿娘竟要调派他们,大舅母说不得更生气,不如等得逢年过节,再行往来。大姨母家中事多繁杂,大姨父又讲规矩,何苦给大姨母添事,少一样是一样。”

陈氏一想也是,道:“娘亲本想线香不够,都是亲戚,互为搭帮的,倒是娘亲想差了。”

阿萁笑道:“嬢嬢挑的吉日还隔着小十日,天又晴好,我们紧忙着几日,做法会那日的线香定是能够。”

陈氏笑了笑,道:“这便好。”她是小心之人,事未了,就怕生出枝节来,总是提心吊胆。

那边江石拆了两吊钱的铜钿,去桃溪街头巷尾,找了闲汉乞儿与他们酒肉银钱,叫他们四处传说三家村要请百僧度魂的事。

桃溪徐明府得知此事,笑与县丞道:“那施姓人家倒会生事,若真有百僧法会,我到时也去看看民生百态。”

县丞知得内情,道:“那块地还是经我手卖出去的,某遍翻县志,确有贵人逃到三家村死在了那里,后来也有奇说异谭,到得如今时隔久远,倒已无人说起。”

徐明府哦了声,大感兴趣,道:“竟真有此事?我还当乡野无根之说。”他是好钻营的,笑道,“如此,定要走上一遭。”

第133章 地中有刀

施、江、卫三家连带着里正一家帮忙,急慌忙乱地近十日,这才勉强备下诸事。

阿萁拿着一张纸,与施老娘比对着备下的桌案吃食,桌、凳、碟、碗,干果若干,素油、素酒、荤酒;豆腐、干丝、各样时蔬凑出素九盘,猪、羊、鸡再拼出荤九样,再看纸烛香油……祖孙二人两两相对,确无疑虑,这才长舒一口气。

“也不知江阿兄可借到了船。”阿萁叹气,她留在沈家的那几个健仆被她一一叫来,让他们明日撑船接人,只没想到,里头三个长于北地,不通水性,更何况撑船,只好又同村青壮帮忙,直忙得两脚不能沾地。

施老娘道:“我托里正请了食手,又请同村几个小媳妇帮忙洗涮办席。”她又是累又是笑,“你爹娘成亲时都没这阵仗,如今倒为一个孤魂野鬼耗去这么多银钱。”

阿萁笑道:“哪里是为前朝怨魂,实是为了线香,后日我们先摆开桌案,摆好香槽,另空一张桌子上来放一把一把的线香。嬢嬢也好,阿娘也罢,眼见香残就擎三、六、九支香献上,只不叫那香灭掉。”她说得到兴头上,差点没收让住话头,想说,那些僧人凡是有些见识的,自会知道这线香的好处,只是,这话有些毁僧谤道之嫌。阿萁哪敢在长年求神拜佛的施老娘面前说这些。

施老娘也觉线香好,道:“线香委实方便好用,我用了几支也觉快便。”

阿萁得意扬了扬名,又道:“今日平了地,明日就把桌案摆上去。”

施老娘道:“明日可要在码头迎迎法僧,别给慢待了。”

阿萁“啊呀”一声,道:“正是,村中码头破旧窄小,明日船多,没个人在那引船,到时不是拥挤一处?”她一拍手,抬脚道,“嬢嬢,我去找江伯父去。”

施老娘点头,家中托里正请了村中壮汉平地,灶间蒸着花饼,用肥肉炖着杂菜,又烧着热水,陈氏和阿叶围着灶台打转。洗净箩筐,装了花饼,一大坛的杂菜蔬,一坛子酒,又放了干净碗筷,让健仆挑去荒地那送吃食,给青壮添些脚力。

陈氏和阿叶忙了半日,连吃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这时才偷空进点吃食润润喉嗓,陈氏喂饱小四娘,靠那歇了歇。

施老娘却是半不敢大意,昨日她与施进带着两个健仆去桃溪钱引铺换了五张钱引,又换了万钱,携着白银铜钿,提心吊胆地将钱抱回家中。施家几时藏过这么多银钱,施老娘整日都悬着心。

施进与卫小乙都在荒地那,领着青壮沿地挖出一条沟,点火烧了杂草,高地挖土,低处填泥,待平整后再拿石锤将地夯实。

里正挑的青壮都是老实本份人,施家待客大言,一众人虽心里好奇嘀咕施家究竟发了几万钱,做活却是十二分得仔细上心。

待吃过肥肉饼食,又吃了几碗酒,哟喝几声,出了一身汗,几个青壮将上衣一褪,抡开胳膊,挥开锄头将隆起的土坡刨了开,只听“叮当”一声响,那青壮咦了一声,将地下那物挖了出来,却是一把近三尺的长刀,虽剑身沾满泥,仍隐见剑光。

青壮忙疾呼:“施大郎,施大郎,快来,你家地里挖出一把剑来。”

施进大惊,与卫小乙三步并两步急奔过来,一旁几个青壮跟着围过来,其中机灵,从底下芦苇荡里打了一桶浑水,将刀身的泥土胡乱冲洗了一番,露出一柄剑锈迹斑斑刀身却完好的宝刀来,未生锈斑出处,透出点点寒光。

施进忆起里正的话,心里暗暗叫苦:这别是那个贵人的佩刀,埋地下这般久,竟不曾腐断,莫非真有怨鬼?

几个青壮七嘴八舌道:“这可值得钱?”“怎有一把剑在地里?”“看着有些邪气。”“可是古物?”

卫小乙却道:“若是古物,埋在地底,早生锈断腐,怕是什么人犯了事将凶器弃在此处?”

施进愈发叫苦,若是前朝贵人的旧物,已经无主,自他家地里挖出来,便归他家所有,纵沾染邪气,后日做了法会,甚邪气都被驱了去。要是凶器,别个沾上官司。

卫小乙咬牙道:“不如告诉里正,再报官?”

施进垂头丧气道:“不如先告诉萁娘?”

几个青壮挤眉弄眼,暗里打趣施进明明一家之主,当家领鉴之人,竟还要去跟自己女儿一想,待取笑,又想想别家女儿的本事,又悻悻歇了声。

阿萁在江家呢,得了健仆递来的口信,吃惊不已,道:“真是忙时有事,闲时越闲。”她与江石商议一番,付家一事可见桃溪明府不是大肚之人,那刀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从地里挖出,纵暂且掩瞒,他日翻出来,便是另一番计较。还是拼出辛劳去桃溪一趟。

她叫几个青壮暂停平地,道:“阿叔阿伯们稍歇,容我报与县衙,若是无事,还请叔伯连夜平地,工钱翻番。”

几个青壮哪有不依的?纷纷答应。阿萁与江石、施进里正急急摇船奔去桃溪县衙,好悬衙里不曾画押落栓。

徐明府接了报官,心底大为满意,这个施家请百僧做法会的当口挖出剑不惜误事立来报官,可见规矩知趣,不似有些商贾之家,仗着腰里几个臭银子,全身骨头都轻几两。

徐明府心胸不大,学识见识却有,令差役将剑洗净,见一边县丞、押司都颇为好奇,遂轻笑道:“本官不知这刀是不是凶器,却知这刀并非本朝之物,此刀刀身细长而直,柄有环首,这是前人配刀啊。 ”

县丞等人再有眼力,此时均抚掌管笑道:“果不相同,还是明府有见地,依我等看,此刀不似古物,只做凶器处置。”

徐明府笑道:“焉知旧时不是凶器,只是,事过境迁,与我等无尤。”他将刀递还给施进,道,“刀、剑非为禁兵,既是你家地里挖出,留着罢。”

施进里正慌忙谢过。

徐明府又将脸一沉,告诫道:“若有甲、矛长兵,却不可私藏,不然定要问罪于你们。”

里正道:“多谢明府提点,升斗小民哪敢犯禁。”

阿萁大松一口气,一块大石落地,顺道将徐明府的面貌记在了心里,那徐明府也看了阿萁一眼里,思索着僧会好似这个小娘子主事,明明是个胆大妄为的,对外倒稳得住,不曾越过其父、里正强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