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人家绕 第153章

作者:申丑 标签: 古代言情

付忱苦笑摇头道:“我该是什么模样?”

施老娘道:“你来村中可见到村口那老樟树了没?百年了。你要好生活着,遮得烈阳,挡得风雪,捱得雨雪。你一个人,连棵树都不如?”

付忱听了这话,像是挨了一记,忽得起身推门冲进秋雨中,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129章 一去一归

付忱这一跑,险没把施老娘吓出三魂六魄来,她言话虽然酸刻了点,自认也没甚大错,这后生怎就跑了出去。这……这……身上衣裳又单,又染了风寒,这一跑,别个出了事,啊呀,她老婆子怎么跟江石交待?

施老娘想追,外头风骤雨,白蒙蒙一片,看都看不清,哪里还得见付忱的身影,皆之她年老腿僵,也惜命,哪里敢去外头找寻。只好,在灶间来来回回打转,又暗骂叶娘这死丫头误事,去了这般久也不见回来。

阿叶也是有苦难言,一身狼狈。村道被雨一冲,又湿又滑,阿叶心焦之下,狠摔了一跤,脚踝扭了一下,痛得她直掉眼泪。雨大阻路,脚又伤了,家中进的还不知是强人还是落难人,阿叶忧怕不已,强忍着脚伤一步一拐挨到江家。

到了江家,偏江大不在家中,江泯去邻村读书,入秋后他自行翻山或搭同村打鱼的小船去学堂,不过,三家村沿水而居,常有小童溺水丧命之事。江大看雨大,又亲去邻村接江泯。

江娘子听到敲门声,还当是江大回来,不曾想却是满身泥水、狼狈不堪的阿叶。阿叶见着江娘子,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急,断断续续将事说了。

江娘子暗道:却是不凑巧,偏夫郎去接小郎了。不过,她极为立断,与阿叶道:“不管是不是我家客,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与你一道去,顺道请了里正同去。”

阿叶一味点头,又拖着脚慌慌张张的往家赶,江娘子虽见阿叶伤了脚,到底不敢耽搁,取了雨具,想想又藏了一把尖刀在腰迹,与阿叶敲开里正家的门。里正大惊,三家村十来年没听过有强人出没,又听阿叶虽那强人晕倒了,便疑施家大惊小怪,只事关人命,不敢大意,叫了大儿小儿同去。

他们到时,施老娘还在灶间来回倒步呢,见江娘子一行人,不待与里正说话招呼,先与江娘子歉疚道:“侄媳,老婆子对不住你,那后生不是什么强人,是付家的小郎君,他家遭了事,来村里寻你家大郎的,老婆子嘴欠,三两句把他给挤兑了出去,这急风大雨的,他又有病,这可如何是好。”

里正才不管什么正的副的,不是强人就好。江娘子安抚施老娘道:“这如何怨得婶娘,想来付小郎君家逢大变,心绪激荡,寻常话语于他却是大不相同。”

施老娘自责道:“这这……我这么一多嘴,他人跑了,别出了事。”

江娘子也有些为难,江石虽帮着付家料理付和生的后事,江付两家却无有交集,纵有结交之心,偏那时付家家事未了,江石又紧随着与阿萁一道进京去了。江付两家的事便暂且落下,江娘子都没有见过付忱,连他生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只是,置若罔闻未免凉血,便托了里正找寻,道:“烦请里正点几个青壮冒雨在村中前后找上一找,家中愿出一坛子好酒,再每人百钱酬谢。”

里正边想江家果发了财,边应答下来,回去找了卫小乙让他去找几个壮力在村中翻寻。那几人听闻只冒雨在村中这一亩三分地找上一找就有百钱,哪有不依的。卫煦得信挂念阿叶,偷摸着跑到施家来,见阿叶泪汪汪地坐在堂屋那,心疼得直打揪。

施老娘这时方松了口气,忽听得小四娘的啼哭声,方想起叫陈氏藏在屋中呢,叫开门,阿豆竟在床铺上睡着了。

江娘子与施老娘坐一道说着话,二人都有些感慨,那付家何等人家,一败落竟是整个船底朝天,捞都没处捞去。

三家村不大,几个青壮翻找了一遍,连着山脚都不曾放过,山中这等雨天哪敢进去,一一回来说无有人影。里正有些奇怪,这人藏了哪处去?听施老娘还是个病人,恁得会跑会躲。

江娘子无奈,道:“山林幽密,他有心要躲藏,如何寻他去?”

施老娘咂咂嘴,念几声佛,道:“许另有造化呢。”

江娘子等江大归来,取酒取钱答谢了村中青壮,又与江大细说了此事。谁知,等人散去,江大面色凝重,与江娘子道:“我和小郎回时,在水道上与一般船迎头撞见,那船中似坐了个小郎君,撑船的那人短衣赤膊一身花绣,体格强健,很有几分像草莽强人。”

江娘子微怔,细声道:“他们既已离去,我们只当不知,夫郎下次去桃溪,再打听打听付家的事。”

江大点头应下,又道:“我估算了下时日,大郎他们怕是快回了。”

江娘子叹道:“真个不落巧。”江石还与他们说过,等付忱养好身,付家事定,他要请人回来一道吃酒。谁知……

他们夫妇掩了话舌,将这事摁下不再提及。江大再去桃溪时找到几个故交打听,回来与江娘子道:“付家事里头,好似有桃溪明府的手笔。”

江娘子摇了摇头:“大郎归时,与他说一声。”

阿萁与江石坐船归时,弃了沈家的大船,反另顾了一艘小船,带着禹京置下的衣物器皿顺风顺水回来村。

在码头戏耍的村童看到船来,一拥而上,每人得了一把酥糖,一众村童捧着酥糖,欢天喜地往村中跑,纷纷叫嚷道:“施家的萁娘和江家的江石回来,坐着好船,穿着好衣,还与我们好些酥糖,定发了横财。”

村人惊闻,一传二二传三,有空闲都出来拦道凑热闹,眼红的,打探的,道喜的,说是非的,宁静小村倒似闹哄哄菜市场。

还是卫小乙与江大闻讯而来,赶走了围观的诸人,护着江石和阿萁到家。阿萁寒天出了一层薄汗。

施老娘看他们带回好几担事物,将人迎进闹,“呯”得一声关上院门,杠上门栓,冲外喊道:“都家去家去,跟你们有个屁的关系。”

有关系的江二娘子双眼红得只差没滴出血,心肝油煎似得疼。

阿叶跟陈氏在屋里跑出来,泪汪汪地拉着施进和阿萁。阿叶心疼妹妹辛苦,道:“萁娘瘦了……”

阿萁拉了阿叶的手,站到她身边比了比,笑道:“阿姊,我瘦了,还高了哩。”阿叶依她的心意,比了比,果然高了一点。

施老娘再旁嫌弃道:“唉哟,一个小娘子,高瘦跟条麻杆,有甚好的。”又问他们可用过饭食,张罗要做饭。

阿萁拉住施老娘,道:“嬢嬢坐下,你好长时间没见你二孙女,心中有没有想念?忍心不多看几眼,反倒去灶间烧饭?”

施老娘大吃一惊,想着孙女儿在外走了一圈,脸皮都厚了几分,道:“施屁,谁想你?你肚子不饿,你爹,大郎也不饿不渴的?”

阿萁挨了一顿骂,笑嘻嘻躲在一边,又看陈氏,接过大了好些的四娘在怀中,小四娘养得肥白,沉沉压手,冲着阿萁吐着泡泡。阿豆被挤在外头,大急,好不容易挨到阿萁身边,扯扯她的衣角,急问道:“二姊,你应了我,要带礼给我的。”

施老娘一巴掌拍过来:“你姊姊刚进家门,连口水都没有吃,你倒要起来礼来,怎得,欠了你?”

阿豆将嘴一扁,委屈得不行,施进近两月没见妻娘三女,心中想念,看阿豆挨了一记,不敢说自己老娘不对,忙拿出两个拨浪鼓,一个给阿豆,一个给还在襁褓中的幼女,笑道:“都京的玩意儿,上头的纹都不一样。”

陈氏夫归女回,满心欢喜,哪里在意这些身外物,接过拨浪鼓摇了摇,逗得小四娘咯咯直笑。阿豆拿着手里的拨浪鼓,呆傻了片刻,更加委屈了。

阿叶懂事地去做酒蛋,施老娘搬了椅凳,一行人说笑解乏热闹了好一阵子,江石这才起身告辞道:“伯嬢,进叔进婶不要留饭,我远归,还没进家门,实在不该。”

施老娘笑道:“应当的,你们快些家去,打点一下,明后日我们两家一道坐下说笑吃饭。”

江大道:“行,到时再叫上卫兄弟家,一块热闹一番。”

阿萁和江石这些时日长长相对,乍然分离,很是不舍,坠在施老娘身后,悄没声地送江石和江大出门。施老娘倒了倒眼珠,当没见,到门口与江大道:“侄儿,萁娘这趟出门,他爹虽也跟着一道谢去,只村中嚼舌的多,不如挑个吉日将大郎跟萁娘的亲事明了。”

江大喜道:“婶娘说得正是,先将亲事定下。”

阿萁没想到施老娘竟说起自己和江石的亲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大恨自己跟上来做甚么。江石却感喜从天降,也顾不臊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萁娘,跟施老娘道:“伯嬢,后日就是吉日,不如……”

江大斜眼儿子,大掌拍在他肩上:你这也太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