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 第56章

作者:时久 标签: 古代言情

她的藏蓝褂子衣袖很窄,却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细细的竹筒,拔出一头塞子,小心地将竹筒中一些黑芝麻似的东西倒进小皿里。

我捏着手指凑上去看,那哪是什么黑芝麻,而是许多只有芝麻大小的漆黑小虫,掉进小皿的血泊里便疯狂扭动,渐渐地不动了,被血包裹吞噬,最后竟融化殆尽,连那黑色也不见了,只剩血泊表面上一层金光愈发炫目。

“不愧是蛊中之王,”邓子射啧啧叹道,“毒性足以将寻常蛊虫溶化吞噬。”

我不知道什么是蛊中之王,我只听得后半句:“我的血也有毒吗?毒性很强?会不会伤人?”那我中箭时虞重锐吸了我伤口毒血,他会不会有事啊?

邓子射回答:“蛊虫互噬,霸道者活。其毒素专针对同类,以防宿主再被其他蛊虫寄生,对人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否则宿主岂不也要被毒死?”

他说这些话的意思是……被毒蛊寄生的宿主,就是我?我既不是生病,也不是寻常中毒?

我只听过蛔虫绦虫寄于人和牲畜体内为生,至于蛊毒奇豸,那都是志怪传奇里才有的传说,我以为就跟仙人腾云驾雾、侠盗飞檐走壁、狐妖化身美人一样,是家们遐想编构出来的。

“此蛊名‘墨金’,又被称为‘知心’,盖因其色黑而泛金光,能感人心生恶念歹意之氛氲,化虚为形,洞察人心,取‘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之意。此虫入体后,便沿血脉溯游而上,寄生于心脏附近血脉最旺盛之处,吸食宿主心血为生。但人的血管最粗处不过手指粗细,血流日夜奔涌不断,若中有异物,便容易凝聚阻塞,突发惊厥、心跳骤停等症,凶险难救,中风便是此因所致。为了让宿主不要太容易死,此蛊之毒还有使血液稀释、难以凝结之效,这便是你两种相悖之症状的由来。”

邓子射稍稍停顿,接着说:“‘墨金’之效奇特,但极难培养存活,只能生于特殊的活人血脉之中,一旦宿主身故或离开人体,不消片刻便会僵死。即便是在南疆也失传已久,婆婆养了一辈子蛊虫,也仅是听前辈传闻,从未见过。”

阿婆应道:“一辈子能见一次,老婆子也算不枉此生。”她把装虫子的竹筒扣紧,收回袖子里。

我听得有点懵,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结果,只能看向虞重锐。

他在一旁皱眉沉思了片刻,问邓子射:“不能想办法把蛊虫驱除灭杀吗?”

“如果能灭除,那就不叫蛊,只是一般的寄生虫了。”邓子射道,“‘墨金’尤为厉害,贴近心脉要害之处,既不为外物所诱,也不能动刀取出,除非宿主身死,否则是没办法弄出来的。”

也就是说,我一辈子都别想摆脱这个寄生蛊了。

虞重锐接着问:“对宿主还有何不利之处?会影响寿命吗?”

“不利之处就是你们已经知道的,症如心疾、出血难凝。被寄生吸食心血,身子肯定会虚弱一些,寿命么……或许也会比常人短一点。”

“短一点是多短?”

邓子射支支吾吾道:“好好将养着,不出意外,大约……能活到四十多岁吧。”

虞重锐的脸色沉了下去,不说话了。

我还以为他会说活不过三年五载,一听能活四十多岁,反而松了口气。

我拽了拽虞重锐的袖子,安慰他道:“四十不算短了,你看就连那太庙里的诸位都没能活到这个岁数。”

我这话可没胡说。本朝有个奇特的怪现象,历代皇帝寿数都不长,没有一个活过四十岁的。对此民间众说纷纭,什么样的猜测**都有,不过只敢私底下议论议论罢了。先帝龙体康健、宫闱太平,大家都说要打破噩势、扭转国运了,谁知他三十九岁时永王突然发难,传言便更加神乎其神、荒诞不经。

虞重锐轻斥道:“休要胡言,这是犯上忌讳的。”

我知道,陛下今年三十七岁了,这种流言他不爱听。但是陛下再严厉苛刻,也管不住别人的嘴怎么说;就算堵得住悠悠众口,也管不住别人心里怎么想。

“好,不妄议尊者,就说我家里的至亲。我父亲去世时年仅廿七,母亲更早,廿四岁生我难产而亡,三叔和姑姑都只三十有余,还有我未曾谋面的嫡亲祖母、祖父的原配,生下父亲没多久便亡故了,也很年轻。四十岁在我家都算长寿了,况且我今年才十六,离四十岁还远着呢。”

邓子射在心里露出嫌弃的表情:「一大家子都祖传短命,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好像是没有起到安慰人的效果,我看虞重锐的脸色更凝重了。

“那也不说我家,但看天下人。我堂伯是户部主事,统管户口帐籍,他说去岁普查归总近十年来身故销籍之人口,得平均男三十六而亡,女三十八,皆不足四十之数。你掌管户部,应该也很清楚吧?若能平安过四十岁,已经比天下半数的人都活得长了,我也不算吃亏是不是?”

“好了,”虞重锐无奈道,看向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柔软怜惜,“你倒是很能看得开。”

倘若他能一直这么看我,那我不但看得开,我还要开怀大笑了。

我仰头对他说:“人非木石,若得一生充实圆满、情义两全,即便短暂一些也不遗憾;如果浑浑噩噩不知其意,活得再久也只是虚度光阴罢了。单比寿命长短的话,谁能比得过乌龟?”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最后这句发错了,可以不可以撤销。

第41章

邓子射“噗嗤”笑了出来。他举起手假咳道:“不是我煞风景打扰你们抒情啊, 虽然你这病症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但有些注意事项我还是要交代一下。”

他把我手上压伤口的纱布取下, 指尖刚刚划破的小口子已经不出血了。

“还好,这药对你还挺管用。”他另换了干净的纱布包扎好, 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剂递给我,“以后若再有这种小外伤, 就像我刚才那样, 把药粉涂在净布上压紧伤口, 压一刻钟,直到不出血为止。”

我伸手去接, 他却又突然收回去, 宝贝似的护在胸口,眼睛瞄向虞重锐:“六十两银子一瓶。”

虞重锐道:“这么小一瓶外用伤药要六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这么小一瓶,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走了多少地方、用了多少种药材、失败了多少次才研究出来的吗?这还只收了原料的友情成本价呢, 我都没算你脑力人工辛苦费!嫌贵你去别人那儿买啊, 你看能不能止得住!”

上回中箭受伤, 洛阳名医用了一天一夜才把我救过来,药费诊金花去七百有余,可见我这病症确实很难治,珍惜药品贵是必然的。只是我如今一文不名, 今后还不知怎么办, 只能继续看向虞重锐求助。

我欠他的越来越多了。幸好他家境殷实, 若当真出身贫寒两袖清风, 恐怕要被我拖累拖垮了。

“一会儿去找凤鸢支给你。”虞重锐代我收下药瓶,“还有吗?”

邓子射没好气道:“不是嫌贵吗,又大方起来了?此药难得,一批总共就做了四瓶,我还得自己留着呢。”

“若出意外,这一小瓶怎么够?三瓶给我,你自留一瓶应急。”

邓子射吹胡子瞪眼睛就要跟他吵起来,我连忙说:“有一瓶备用就够了,真要再出意外大事,靠这小瓶子里一点点药粉也救不回来……”

我好像不应该这么乌鸦嘴咒自己?

虞重锐果然转头嗔怪责备地看了我一眼。我小心地望着他,低声说:“我以后当心一点就是了,绝不再贸然涉险。好好地呆在家里不受伤不流血,不会有事的。”

邓子射嗤地一笑:“不受伤难道你就不会流血了吗?”

我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半月来的波折一桩接着一桩,中箭后也只顾及伤势,我竟没想到这一层。

当着两个大男人的面说这事,我不禁有些脸上发热害臊,别开视线又忍不住悄悄觑了一眼虞重锐。他面色微惑,似乎并未领悟邓子射话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