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纳珠 第23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古代言情

  而尧小姐和白小姐虽然心内疑惑,明明是萧家小姐,为何又变成了袁小姐,但碍着人前,若是问到他人不欲为人知的隐私便是失礼了,是以也没有开口相问。

  亭间众人寒暄得热烈,尧二少似乎也忘了昨日的不快,与广俊王重拾了友谊,倒也谈笑风生。就在这时,门口的仆役整理了宾客们的画作送到了尧大郎这里。

  尧大郎浏览了一遍,微笑着教给身旁一位老者道:“翁老,您是当时点评画作的大家,今日众人以‘雪’入题,各作简画一张,还请您来点评一二,以增席间之乐。

  那位翁老其实也年不过四十,乃是当今圣上皇子的书画恩师。在书画一类上造诣颇深,加上为人夫子,点评时也惯以辛辣闻名。

  他粗粗浏览了一遍,单挑出了一幅白雪寒江独钓的画作,捻须点头道:“此画意境甚妙,当有天地间唯有霜寒相伴的离世之感……这该不会是大郎的手笔吧?”

  尧暮焕哈哈大笑道:“翁老毒眼也!正是在下之作。”

  翁老这时又拣选出了尧暮野的那一副画作,看了片刻道:“独立远山,一览山下城小人渺,此等霸气,当世只有二郎也!”见尧暮野点头称赞,众人又是低呼翁老神人也!

  待得拿起一幅雪下掩窗图时,翁老抬头看了白家小姐一眼,笑道:“此乃我曾经的女学生之作,画工又精进了不少,这等雪后霁色,表现得纯熟利落……只是不是白家女郎可否今日心情不舒畅,此画看得老夫都觉得人生的寂寥……”

  白清月曾随翁老习得书画,见夫子点评得到位而精准,更是隐约参悟破了她的心思,自是面颊一红,低声道:“不能用心,翁先生谬赞了……”

  说完时,却拿眼角微微地瞟了正在饮茶的尧二郎一眼。

  翁老点评了一番,真是字字精准到位,引得亭间愈加热络。可是最后当翁老捏起一幅傲雪寒梅的画作时,不由得微微蹙眉,只看了几眼之后,便将它放置在了一旁。

  广俊王离得甚远,看不大清,不由得开口问:“翁老,为何不点评?这么放在一旁是何道理?”

  翁老淡然道:“匠气太甚,太甚!不可多看,平白污浊了老夫的眼睛!”

  白小姐轻轻捻起了那画纸,若是单轮画功,此画其实画得甚是到位,可以看出画者的书画功底不浅,只是这画上寒梅,街市画铺类似之作随处可见,俗不可耐,也难怪翁老鄙夷,生怕玷污了眼睛了。

  可是这画者又是何人?其实此时点评的也是所剩无几,加之在座的各位皆是茶宴常客,彼此熟知画风,只这一看,众人皆是猜出了画者,不由得拿眼转向了安坐在尧太尉身旁的那一位丽人。

第39章

  翁老此言堪称犀利毫不留情面,玉珠也未料及他会点评这番刻薄,在众人的目光下不由得脸色微红。

  她心知自己此番并没有藏拙,只是将自己熟知的习画随手画出而已,加之左手作画,的确是有些吃力,但是画完后自觉尚且入眼,未知会被这位翁老这般鄙薄。

  她久居西北,虽然天生聪慧,可是在眼界熏陶上来讲,那等边陲小镇,如何能与众名家云集的京城相比?是以当然拿捏不住这些高人的胃口。

  不过尧少却开口了,只是淡淡道:“翁老惯当了夫子,出言甚是犀利,不过听君一言,也受教不浅矣。”

  玉珠心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若是精心思来,再与他人的画作相比,自己的那副腊梅图的确是难登大雅之堂。

  按理说,尧少这言语,也算是各自给了台阶,自当翻将过去,可是翁老却是心直口快之人,他眼见这女子并非在座各位的亲眷,却孤身一人贸贸然与尧少相携而来,便在心里将她当成了贪慕富贵,妄图以色相踏入高门的女子。

  于是心内的轻贱又加了几分,当下又直言道:“授业愧不敢当,只是依着这画工,未见半点灵性,老夫甚为姑娘明日的赛事担忧,明日老夫也是评审之一,到时只怕也会直言以告,若是到时有得罪之处,还望担待!”

  这可是真将丑话先说到了极致!

  原来他听闻了尧太尉说此女要参加玉雕大赛,便疑心太尉是否被女色诱惑,特意前来参加这他一向不大参加的闲会,只为了在赛前与自己套一番交情,到时好手下留情,故此他便想抢在太尉大人的前面,将话结打死,免了贵人张开尊口。

  玉珠脸上的红晕渐渐退了下去,心内却暗叫一声糟糕!她此番比试,本来就是打断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以证袁家本来的玉雕技艺,虽然在参加赛事求得碟盘时,多求太尉相助,可是的确是没有想事先贿赂评委之心。

  技艺一事,本来也有除了雕工以外,也有点评人先入为主的审美观念,可是现在没想到此番不过是一幅腊梅图画,却一下子给明日赛事的评审留下了庸才的印象。这可真是大为不妙了!

  尧暮野原本对玉珠遭贬损一事,并不是特别在意。他在书画之上也颇有造诣,只看玉珠这幅画作的确是难登大雅之堂,翁老既然不曾妄言,他自是不觉得有什么错处。

  可翁老接下来之言,却是让他大为不悦,此番携了玉珠前来,也不过为了叫她开一开眼界,增长些见识,结交些良友罢了,哪里需要他专程费心来讨好这老儿?

  于是脸上见冷道:“敬棠自问从不曾倚靠祖荫庇佑,身边结交的自然也是真凭实学之辈,袁小姐亦是如此,翁老自管直言,不必思虑太甚!”

  此话不假,在座的各位虽然书画造诣颇为精深,可皆出自名门大家,若没有这凳子闲情逸致,衣食无忧,哪里会有书画泼墨的闲情?然而也唯有尧暮野是亲自上过战场杀敌建功立业之人,他如今在朝堂的地位和尧家的根基不倒,全赖自己一身的本事。

  无论明里暗里地暗示尧太尉想要走人的后门,都是莫大无知与讽刺。

  尧家大郞眼见茶味渐淡,甚是扫兴,连忙打圆场道:“那些个俗事暂且丢在一旁,今日乃是书画之会,若有扫兴者罚抄佛经三卷!”

  于是众人的话题自然而言地便转移到了别处。

  那广俊王也是见缝插针的能手,见到了玉珠在此,便旧事重提,再次邀约入画。因着之前搞得茶会略显僵持,玉珠不欲在节外生枝,于是欣然同意,于是便寻了一处光明之处,整理的发鬓准备入画。

  尧太尉也并没有开口阻拦,与白公子一起摆起了棋盘。隔着一道屏风,玉珠坐在了团垫上,让广俊王临摹入画。

  自然这广俊王的长卷再次引得众人感叹,直说此画一旦完成便是惊世之作,更有一位公子当下作赋一首,待茶宴之后,更有专人送到京中著名的书院里供学子传颂,立意要在此画问世之前便要让画作的声名远播四方。

  只是这茶宴的快乐并没有让白小姐脸上的忧色减淡,就在众人围看广俊王作画时,她也立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那坐在团垫上的女子,越看越觉得此女艳姝,乃真绝色。

  于是对身旁的尧小姐幽幽说道:“一直不知尧郎为何情淡,如今倒是全明白了,早先听闻这位六小姐乃是西北人士,想来她与尧朗是在西北认识的……”

  尧姝亭向来与白小姐关系交好,乃是知无不言的手帕之交。只是此番二哥的内幕,她事先也不大知情,如今听白小姐幽幽一言,顿时有些局促之感,直觉得恍若自己辜负了白小姐的一番真心似的,满心愧疚,只是小声道:“二哥总是这般,恣意得叫人措手不及,绝非良配,清月你总是要配比二哥要强的……”

  白小姐却是幽幽一笑,道:“除却巫山不是云,此生深情尽付了流水,便至此东流不再回头……”

  尧姝亭毕竟还小,情窦未开,此话该如何接下实在是有些不知所言,心内不由自主再次埋怨二哥的滥情。只是此前听那六小姐与母亲之言,她终究也是进不得尧家大门的。向来又是二哥的一场无疾而终的风花雪月,可是却偏偏辜负了白家小姐这等良配……”

  她年龄虽小,却已经立意以后若有了儿子,但凡有半点二哥这样的恣意妄为,便狠狠惩之,绝不叫他有半点二舅的风范。于是只对白小姐说起,听母亲的意思,此女似乎无意入府,毕竟门楣之差甚大,大约过段时间也就淡了,还请白小姐不必就此怨恨那位袁小姐。

  白清月听了袁小姐竟有过一段姻缘,也是吓了一跳。但是听完之后,心内隐约一块巨石竟是擎起,骤然松懈了不少。

  此时已经日落渐渐往西。茶宴也接近了尾声,尧家大郞意犹未尽,便提议再各自作画一副,以作此茶宴的押尾之作。

  既然点题为“冬”。这收尾就为“春”,倒也遥相呼应。

  只是此番乃是众人一起为画,是以当玉珠终于挽起衣袖时,不由得让人一惊,原来这女子右手臂受了伤,乃是左手作画。

  从她的姿态来看,也不是平时惯常用左手的,能如此入画,实在是叫人钦佩。

  翁老也是面色有些发紧,不过就算这女子画功扎实,也掩饰不住她画品不佳的事实,这么一想来也就心安了。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各位的画作都画好了。也是各有千秋。

  白小姐心情有些舒畅,竟然画出了郊游时,马蹄没入浅草的轻快之意,淡墨的转换收放自如,真叫人惊叹!

  而其他之人的作品也是各有千秋。

  翁老赏析得心满意足,只觉得此间雅士已经汇集了大魏顶尖的书画大师,半日得饱眼福,幸甚至哉!

  就在这时,玉珠却还没有收笔,依然在慢条斯理地描画着。

  不过翁老已经兴尽,连走过去的兴味都没有。

  倒是广俊王信步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立刻惊呼了一声,便再移不开眼。

  被这广俊王的一声惊呼激起了好奇心,有几位名士也纷纷走了过去。也如广俊王一般低叹不已。

  就在这时,玉珠最后一笔落成,立刻有人捧着未干的画纸,送到了翁老面前品评。

  翁老皱眉一看,只见这画上并无半点的春意,只是一江开裂的冰块,但仔细一观,却发现这女子也不知施展了何等的技巧,那整个江面画风立体,每个冰块不都似寻常所见的写意,而是如圆雕的玉品一般立体呈现,尤其是那些冰块大小不一,有的刚刚崩裂,有的已经顺着汹涌的江潮而下,甚至有一块甚大的冰块被劲浪涌起,如山一般直立而起。

  这便是春日北国涌动的江潮,浩瀚的裂冰声如惊雷撼地,一路咆哮而势不可挡……

  翁老的祖上便是北方之人,犹记得幼年时,父亲特意带着他历经万险一路从南地来到北地江边游历故土,当时正是春季,江面开冰的盛况,至今难以忘记。

  只是现在北人强悍,占据着大片故土而不肯归还,也不知在有生之年能否再回名正言顺地随着王师重游故土,亲眼再见一次春潮冰裂的盛景……

  看到这,翁老已经是两眼湿润,激动得不能自已。此画且不论画功高下,单凭这不要一鸟一花一草来表现春之意境的立意,就已经是孤高之作!更何况作此画的是一位看似羸弱的女子,胸中盛装的是故土山河,直叫他们这等须眉男人羞愧无地了!

  当下一向清高的翁老对于玉珠的这一篇画作,半字也没有点评,只是冲着她深深拘礼道:“小姐之胸襟,我等自愧不如!”

  此番茶宴,除了广俊王的那一副长卷奇画外,这位从未听过名声的袁玉珠小姐也是大放异彩,叫众人深深记下。

  待得茶宴之后,尧暮野带着玉珠会坐到马车上,似笑非笑道:“方才翁老说你心怀故国山河,更是暗指此番对北人用兵乃是大魏盛世之春,在下经未曾见识姑娘这等慧心,实在是惭愧。”

  玉珠此时甚是有些疲累,一时倒是没有在尧太尉面前太过装假,径直直言道:“众位贵人甚是能引申通意,奴家哪有那么多的心思,不过是想通了俗雅的区分,小试一番罢了。”

  太尉翘了翘眉头,道:“何为俗,何为雅?”

  玉珠想了想道:“能看得见吃得饱的,便是人间至俗;可若是看得一头雾水,不知何物者,便是雅得妙不可言!”

第40章

  玉珠的确是感到疲累,以致于懒散了与尧少的言语应对。

  方才在茶宴时,她一心想要扭转那翁老的看法,便巧妙地将平时描绘圆雕图纸的技法融入到了画作之中,果然造就了耳目一新的观感。而那大川开江的场景,在西北也甚是常见,玉珠只想着给这些南方的贵人们带些新鲜的,哪里有那么多的江山社稷,复国愿景?

  其实平心而论,这第二幅画作里的匠气更浓,能让众人推崇,玉珠也始料未及。

  当那翁老泪湿褶皱时,复又拿起自己先前的那幅寒梅图,一直感叹着这实在乃是傲立北方的铮铮傲骨,是大魏儿女不屈的精魂时,玉珠竟然觉得脸颊发烫,比先前被他刻薄讽刺尴尬。

  若是尧少志趣一直这般高雅,总是要带着她来参加这等茶宴,光想想应付这帮雅士们都疲累得紧,倒不如叫尧少知道了自己匠气依旧,俗气蔓延得无法抑制,免了此等差事才好。

  说这话时,玉珠半闭着眼儿,睫毛弯翘,软软地靠在车厢的软垫上,一副乖巧得不行的模样,可是轻软的话语里怎么听都是十足的嘲讽。

  尧暮野不禁眯起了眼儿,生平第一次觉得这女子不光是手劲儿能发狠,若是起了性子,嘴也似锥子一般尖利呢!

  说实在的,尧少一向不喜女子善辩,以前曾结交过一女子,甚善清谈,雄辩佼佼,加之容貌脱俗被人推崇备至。

  可尧少只与这女子幽约一次,床榻未着,就在那女子滔滔不绝的呱噪声里头也不会地拂袖而起。在他看来,女子只需善解人意,问答间不要太露蠢态即可,太过卖弄才情不懂适可而止,真是叫人无法忍耐。

  可是如今看这西北小妇,也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雄辩佼佼,却觉得这尖利的小嘴竟是比往日还要红润几分,犹带着几分狡黠,且需好好地吻上一吻。

  这般想着,尧少也雷厉风行地这般去做了,只揽过那小妇入怀,一低头便采撷了满嘴的清香。

  玉珠其实说完那话,深觉自己说得有些不妥,这岂不是嘲讽了尧太尉的一众亲友?正待和缓地回转一二,却不料一下落入了他的怀中,想要说的话都被他的薄唇堵住了。

  也不知是自己方才哪一句让太尉大人兴致勃发,竟是亲吻罢了依然揉搓着她不放,只在自己耳旁低声唤道:“我的珠珠这般嘴利,且得多多吻含,学上些温柔乖巧……”

  不过这次回转了客栈后,尧少倒是并没有歇宿之意,只是上了楼后,又是黏腻了片刻,让她好好休息,准备明日初赛,他晚上再来看她便是。

  玉珠难得落得了一晚上的清闲,吃了晚饭,便早早地洗漱上床安歇去了。

  第二日天还未放亮,玉珠便早早地起身了。常满昨天也到了京城,同样歇宿在客栈。

  小玉匠如今洗干净了满身泥垢,换上了合体的青色布衫,看上去精神了许多。一双大眼搭配着浓浓的眉毛,很是精神,看见玉珠下楼,便立刻走过去道:“小姐,我已经将工具整理好,全都放到了马车上。您看还有什么要带上的,我再去清点。”

  玉珠笑了笑,只觉得这孩子甚是机灵,轻声道了声谢,便叫珏儿将备用的画稿也放到马车上,准备妥帖后,便趁着清晨的薄雾出发了。

  此番因为是初试,比赛的玉匠众多。是以比赛的地点选在了练兵的教场。

  因为大军开拔,教场只供守军平日操练所用,是以场地还算开阔。有些兵卒也早操练之余过来看一看赛事,这用障布围起的场地一时人声喧腾。

  玉珠今日没带纱帽,而是模仿了京城里妇人们惯常的做法,将一抹纱布半折系在眼下,遮挡住了自己的容貌。

  可就算如此,在一排的粗糙的工匠里出现一个女子,想不侧目都不行。

  不过不多时,排列的队伍里便又出现了另一名女子。

  玉珠在珏儿的小声惊叹下回头一看,便看见了那站在排尾的女子,此人看起来倒是眼熟,仔细一想顿时想到,她不正是萧家玉铺里的玉匠何全的老婆孟氏吗?

  只见孟氏的身边正是玉匠何全,而王夫人和萧老爷带着五姑娘正在在队尾不远处的位置。

  原来这萧山出事之后,萧家人便找寻不到了玉珠的踪影。眼看这大赛在即,那王夫人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自己手里的碟牌不能白白浪费了,既然找寻不到玉珠,那么便寻个女子代替便好,所以录入碟牌报到的时候,便叫来了孟氏冒充萧玉珠参加了初赛。王氏想得倒是简单,反正这孟氏平日里也经常给丈夫何全打下手,不愁漏了不通玉雕的底子。到时候玉匠何全一起上阵,何愁雕品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