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纳珠 第114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古代言情

  当展开书信时,一行熟悉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第203章

  君臣相处数载,南帝的御笔字迹是一眼便会被认出的。

  尧暮野皱眉看着信内的内容,眉头紧锁。一旁的尉迟德贤立刻问道:“圣上,可有不妥?”

  尧暮野沉默了一会道:“并无不妥,一老友而已……”

  严格说起来,南帝的确算是北北帝的一位老友,青葱年少时,不涉及权术时,二人相交甚笃,更是年少轻狂少了皇子与世家子之间的礼数,书信往来也甚是密切。

  而现在展开信来,只觉得往事历历在目,可是信纸上承载的事情,却叫人觉得越发沉重。

  一直蛰伏在江边镇的南帝,看似颓废,倒是将臣子们的谋算尽数看在了眼底。

  而他这一封信,看似恳请多年前的好友,替自己清理门户,实则是如战败下来的头狼一般,仰卧匍匐在胜者的面前,亮出了自己的咽喉,是一口咬下,还是暂且绕过他一命,全看狼王的旨意。

  这看似愚蠢之极的做法,却只有熟谙尧暮野性情的人才能大胆做出。

  那个高居帝位许久的男人到底是累了。一个本来是良犬之人,在母后的殷切期盼下伪装了多时的恶狼,终于倦怠了,可是这半壁山河又不是可以随时撒手的。

  所以他写下了这封信,谨希望有野心臣子招惹的起的祸事,能止步在这江边小镇,不再外传,更不要给天下惹来什么是非。

  尧暮野合上书信,只觉得南生还真是摸准了他的脾气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主动替他打探到了妹妹的下落,却并没有开口提出什么勒索的条件,却只留下一句:“愿离纷扰,远遁竹林”这样的话语。

  尧暮野一时在想,自己该不该成全老友的这一点念想?

  南魏这一年,本以为战事将歇,能够安稳上几年,可是叫天下人吃惊的的是,竟然发生了“江边镇之变”。

  白家之子白水清与长嫂勾结,妄图让白家族长黄袍加身,逼迫当朝天子退位。

  怎奈逼宫之夜场面失控,不知为何天子秘密暂居之地竟然突然燃起了大火,房梁倒塌,屋内之人无一幸免。虽然白家贼子有心掩盖弑君之罪,奈何太后久不见皇上归来,一时心急,竟然亲自亲来规劝,还未到江边镇便得到了逃出江边镇的侍卫禀报,一时间徐太后差点昏厥过去,但是经历了几许风雨的女人到底是强抑制住悲痛,急急命令大军前来围剿祸乱。

  奈何白水清掌握军权事先布防,匆匆集结而来的军队根本扭转不得颓势。就在此时,隔江的北军却突然出击,帮助协助南军平剿了祸患。

  造反的白家人皆被控制,本以为北军会趁此动乱长驱直入,可是叛乱平息后,北军便止步江边镇,及时退回北江。

  此举再次赢得天下人之民心,尧暮野更是赢得了忠义帝君的美名。

  当然天下人是不会知道,这位忠义帝君懒得打仗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一辈子太短,他还没有好好地与自家可人的皇后舒心过上几天日子。

  既然南帝那个昏君都迷途知返,想要携美隐遁,去过自己的安康日子,他又何苦掀起战火,违逆民心,再次叫两岸百姓颠沛流徙?

  至于那个因为贪嘴而被擒拿的女人,则在兵变失败时,被白水清从密室里捆绑了带出来,准备仓惶出逃时,被由水路潜入江边镇的尉迟德贤堵了个正着。

  说起来,当年尧姝亭自认为与白水清的迷恋不为知晓,却是被从小编一直暗暗恋慕着她的尉迟德贤不懂声色尽是了解得通彻。

  是以当他当初才会甚是把握时机,几经手段博取了尧家小姐一颗失落的芳心。

  可是这白水清到底是他心内的一根毒刺,如今娇妻被劫掠了数日,又这么被他抱入怀中,当真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南北两朝的官兵是从来没有见过,人是真的能飞的……

  那尉迟德贤若绽开黑翼的枭鹰一般,之扑了过去,压根不给人喘息之机,一把便将人抢回怀中,同时飞起一脚,将猝不及防的白水清踹飞得老高,可怜翩翩公子就这样如断线风筝一般,被狠狠踹到了城墙之上,口喷鲜血,顿时人事不省!

  尧姝亭本以为自己此生与夫君相聚无望,现在只抱着夫君的脖子失声痛哭,而尉迟德贤虽然不善言辞,却耐心地抱着她一遍遍地拍抚着她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安慰道:“没事了,不过你当初说要离家的,一会要去哪,我送你去……”

  这不禁叫北朝公主的哭声更大,只搂着他的脖子哭喊着:“夫君不要丢下我……”

  然后尉迟德贤命人将这些贼子捆绑,一并交给南朝太后,他便长臂一展,准备夹着不乖的娇妻,一路折返准备细细与她算账。

  “尉迟将军且慢!”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高叫。

  尉迟德贤回身看时,才发现是被人按倒在地的袁熙散乱了发钗,挣扎着叫他:“公主此番差点被白水流所害,是我出力才维护了公主的周全,还请尉迟将军将我押解到北朝……只要见他一面,任君处置……”

  袁熙心知,自己策谋的这一切如今尽是败落,若是落到南朝太后的手中,自己肯定难逃一死,可是若能被尧暮野带走的话,或许能得一线生机。

  尧暮野看似冷酷,实际上是个重情之人,当年自己背叛了他,他依然能对自己网开一面。而如今,他岂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送死?

  尉迟德贤低头看着那挣扎着朝他拱过来的女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袁熙,你该醒一醒了。”

  说完便大步离去。他只是不爱说话,又不是真傻!圣上的长情也是有限度的,而且绝不会再包括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若真把她带回去,叫新后再与圣上起了什么误会……

  他可以肯定,自己与公主娇妻的休书将由尊贵的大舅哥一手包办,此生便再无破镜重圆的可能!

  袁熙看着尉迟德贤毫不留情地远去,只气愤低痛哭失声。

  而被踹得半死的白水清此时也看明白了自己嫂嫂这副寡情出卖兄长的嘴脸,顿时悔不当初,为何听从了这妖妇之言。

  南魏翌年,南帝在白家之乱中不幸驾崩,人们在火堆里只搜寻到了几具焦黑的尸体。徐太后虽然力主扶持皇帝幼子登基,由她垂帘听政,奈何圣上生前留下秘旨,传位于大皇叔。

  白家族长白水流虽然坚持自己并不知叛乱隐情,然而族长失德,族人败坏的罪名不可逃脱。皇帝死于非命,这样的罪责总是要有人承担的。

  念在他昔日功勋,成全了重臣体面,白水流被赐毒酒一杯留了全尸,叛乱主谋袁氏,白水清,被判腰斩。白家大族,继袁、尧两家之后百年大厦轰然倒塌。

  南朝一夕江山骤变,不能不让玉珠一阵唏嘘感叹。

  若不是收到了二姐的亲笔书信,玉珠此时一定是要为姐姐遭逢意外而痛哭流涕。

  南帝当初与尧暮野串谋诈死,但是到底是受了火灼之伤,带着二姐一路秘密潜往北地,隐居在一处高山之中,据说伤势一直不好,身边离不开人,就算二姐用心想回来看她,也是不能。

  不过鲤儿思念母亲,在一个月前已经被送到了淑惠夫人的身边。

  “不是计划周详吗?为何还会受伤?”想到不能与姐姐团聚,刚刚被封后承袭了典的玉珠新后,不禁出言抱怨。

  尧暮野脱了龙袍,正带着小儿一起在宫苑里拉着小弓学射,听了玉珠的抱怨,也不开口说话。

  他自然不会告知,受伤的主意是他给昔日旧友出的。想要挽留佳人之心,不受伤留些血,怎么可以?

  这个南生也是龟儿子的性情,半生藏掖,不敢表露自己的真情,更是叫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了不少委屈,其实那淑慧夫人当年的遭遇,有大半是白妃与她族中之人的谋算,皇帝在慢慢领悟知道之后,却已经是身在局中,不得任性而为,可不能冲冠一怒为红颜。

  可是临了这次的算计,当着乃是憋闷积压甚久之后的报复啊,如此狠毒,竟然是拼了诈死,解脱了自己这一身责任的同时,也将白家至于千古罪人的境地,将百年大家连根拔起……

  想到这,尧暮野眯缝着眼想:自己要不要也斩草除根,哪天给这般心狠的旧友送去毒酒一壶,免除了后患?

  就在这时,玉珠放下了手里的刻刀,兴致勃勃道:“过几天,风景正好,我们踏青去拜访二姐可好?”

  符儿也穿着开放裆裤,晃着小屁股道:“找鲤儿玩!找鲤儿”

  尧暮野转头看着她,又看了看小儿,终于懒样样地点了点头:“也好,我……也有许久,没有同他同饮过了……”

第204章

  广俊王最近总算是有些逃出升天之感了。

  当初先帝驾崩,几位现存的皇叔便被摆在了亮堂之处,以供满朝文武拣选。

  他也不知何德何能,甚受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徐太后的另眼青睐,力举他登上帝王宝座。

  对此广俊王稍微一琢磨,顿时理解了皇嫂的心思。他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包举他这样的登上皇位,跟弄个幼儿登基没有什么两样,保管是听话好摆弄的,甚至比亲儿子都贴心呢!

  可是他的那几位皇兄都不是茹素的啊,皇帝的遗诏在那摆着,他平白为什么冲上去抢夺别人眼看到口的肥肉?搞不好王府里就要点燃上一场无妄的火灾,烧得他去与自己在天的侄儿团圆。

  广俊王向来是“风紧扯呼”的能人。一看这形式不妙,立刻收拾行囊开始远遁。直到新帝登登基,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都城的乌烟瘴气,难免叫人心生倦怠厌烦之意。广俊王在外面走得时日长了,不禁怀念起年少时,与先帝还有尧暮野一干旧友游历的往事。心生感叹之余,竟然生出了替昔日的亲友们再游历一番的心思。

  于是他便一路舟车,来到了北地。

  北地风光壮丽,不是江南水乡所能企及。加之北朝最近政治清明,治安良好,也再不用担忧如以前一般半路遭遇盗匪突袭的危险。

  所以广俊王干脆弄了商牌,乔装成过往的旅客,到北地畅玩,寄情山水之间,这一逛竟是足有两年的时光。

  这一日,他来到了一处叫凤霞山的地方。此地远山被云雾笼罩,到处郁郁葱葱,不过附近村落甚是稀少,还有村民警示他莫要再前行了。

  可是广俊王天生好奇心甚重,村民越是阻止,他越要看个究竟。山脚下还有造型雅致的高亭长廊石凳,看上去似乎是某位贵人的私人领地。

  不过广俊王向来喜好结交朋友,明明山脚下立着警示“私地之地,闲人莫要入内”的的石碑,他依然带着仆役顺着小路举步上山了。

  山上的精致迷人,虽然草叶露水未退,打湿了衣衫,也叫人舍不得离去。

  只是期间有两个身材魁梧,看上去像樵夫的人,腰间别着崭新的斧头从他的身边走过,一直拿眼冷冷地上下打量着他,差点让他疑心遇到了盗匪。

  此后倒是山路无人,愈加清静。广俊王走到一处开阔地带,看着浓雾山径,一时间画兴大发,于是命书童在半山腰一处石桌上铺展画纸,准备对着面前的山景挥毫泼墨。

  就在这时,盘旋的山路上突然传来孩童的笑声。

  杨素停笔举头望过去,只见石阶浓雾处,突然出现一个四五岁样子的小童,身穿亮绸小褂子,脖子上戴着项圈的小男孩,跨着一根缝绑了布马头的小竹竿,一路嘚嘚嘚地跳下石阶。

  在他身后,还紧随着一小儿,圆脸大眼,胖嘟嘟的样子,也骑着马头竹竿,还甩着一根小马鞭,嘴里高喊:“驾驾!”

  在这密林里怎么会有这么两个粉雕玉砌的小儿?莫不是深山里的人参成了精变成了娃娃不成?

  广俊王正准备趁着两个小儿下来时,与他们逗趣问个究竟,在那迷雾中又走来了一位身形绰约的妇人,嘴里唤着:“鲤儿,符儿莫跑,小心摔倒!”

  广俊王眯缝着眼,直到那妇人走到了近处,这才大致看出那妇人的眉眼甚是熟悉,竞肖似那与先皇一起葬身火海的淑慧夫人!

  这下倒叫广俊王一阵心惊了,怎么这般的像?正彷徨不定的时候,那妇人的身后又下来一名男子。

  只见他身材高大,俊朗的脸上带笑,无论是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是眼角的笑纹竟是跟逝去的先皇一模一样。

  而现在这一男一女都是面带笑容望着他,亦步亦趋低朝着他飘飘悠悠地走了过来……

  在这深山浓雾里,伴着一阵阵阴风,乍见逝去的亲人,还有两个人参小妖,广俊王就是生出钵大的胆子也是不够吓的。

  眼看着一男一女朝着他越来越近,广俊王终于怪叫一声,吓得画笔跌落,两腿微软一下坐在了地上,这么慌乱间,还打翻了桌面那满满的墨汁,一点都没浪费地倒扣在了自己的脸上,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往下长淌。

  这般骇人的模样,倒是将前面的小儿吓住了,裹步不前,而后面的那小胖子胆儿大些,径自跑了过来,用竹竿敲着广俊王的脑袋道:“黑脸的,你是黑山老妖吗?”

  广俊王瞪圆的眼,只紧紧抱着同样无措的书童大腿,嘴里呼喝:“鬼……有鬼……”

  “符儿,莫要胡闹,不可用竹竿敲长辈的头。那女子柔柔地唤着淘气的小妖,于是那小胖子便扭着胖乎乎小身子绕着吓傻了的广俊王跑圈圈:“鲤儿,他是你叔公,怎么看上去傻傻的。”

  那个叫鲤儿的也是满脸失望,觉得自家的长辈在小友面前甚是上不了台面。

  就在这是,浓雾里又走出了一男一女。待那女子缓步下山时,裙摆轻轻摆动,高高挽起的发鬓垂下几绺碎发,映衬着额头明洁,双眼漾着湖波,叫人一看便移不开眼。

  广俊王本来已经吓抽了的心在见那女子时,忽然一松,只觉无论何时再见梦中之人,都是仙子下凡,仙气缭绕将漫山遍野的阴霾雾气尽是退散了干净,升点起了万道霞光……

  就算广俊王被黑墨泼面,尧暮野也能将这位广俊王垂涎自己女人的德行看得一清二楚!

  相隔数年,他倒是半点长进也没有!

  尧暮野冷哼一声:“广俊王,不必大礼,平身吧!”

  知道听到尧暮野带着调侃意味的声音,广俊王才恍然从痴梦之中醒来。只瞪眼看着眼前的本应该风马牛不相及的几位,并特意留神看了看那两位早应该逝去的亲人留在地上的影子,顿时有些恍然大悟。

  只一骨碌,便立刻爬了起来,瞪着眼道:“皇上……你……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