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出书版) 第89章

作者:寂月皎皎 标签: 古代言情

  有人在高叫,血腥里涌动着兽欲的兴奋。

  没错,张友崇没有儿子,膝下只有两个长得异常俏丽的女儿。

  二女儿浅儿因习武天份极高,从小被当作男孩儿养着,连她自己都很少把自己当作女孩儿看待。

  可对敌之际,是男是女重要吗?

  她只想用手里的刀砍尽所有想害她家人的坏人,并不懂得那些人眼睛里异样的光彩从何而来。

  大周向来军纪严明苛刻,无人敢去触犯。

  长年累月苦行僧般的干涸岁月,早将这些人的欲.望禁锢得如同铁笼中的饿虎。

  那位年轻却心机深沉的大周皇帝,是不是早就已经明白,这些饿虎一旦开笼纵出,他们会比禽.兽更加禽.兽?

  甚至眼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砍倒了自己好几个同伴,他们都不急于要将她置于死地。那比她姐姐更精致的面庞和男装破裂后露出的洁.白肌.肤,已唤出了他们身体最深处的罪恶渊薮。

  她不懂得,她的母亲却懂得,懂得那种不.洁的死亡有多么的屈.辱。

  她的一个女儿已经在最不堪的境地下被活活地蹂.躏而死,难道她的另一个女儿,也要这等凄惨死去吗?

  “浅儿快逃,逃啊!”

  女孩闻声回头时,母亲正抓过地上掉落的一把长剑,用尽力气扎入自己腹中。

  “娘啊……娘……”

  她的世界忽然彻底地坍塌了。

  那幻想中的美丽花朵尚未盛开,便已凋零殒灭,落幕于茫茫无边的黑夜里。

  她凄厉地惨叫着这世间最后的骨肉至亲,转头奔向母亲,手中的招式早已凌乱。

  周人趁势进攻,磕飞她的单刀,一脚把她踹得飞起,头部重重地撞在石柱上。

  鲜血泉涌,糊住她的眼睛。

  她的眼前除了昏黑,就是血红。

  恍惚间觉得有人来抓她,她意识模糊,却如小兽般嗥叫着,拼了命地乱抓乱咬,忽然咬住了一人的手臂,立刻疯了般狠咬下去,生生地要扯下那人一片肉来。

  有人惨叫,重重一巴掌扇在她小小的脸庞。

  她的意识便更加模糊,满眼人影憧憧,俱是敌人。

  他们砍下了父亲叔伯们的脑袋,他们把母亲和姐姐活活地弄死,现在又撕扯她的衣裳,不满地捏了捏她刚开始发育的胸.部,又把她提起,用他们的脏手往下面探去。

  她疯了般哭叫,肮脏的男人躯体如此地可怖,她只想一个个地砍死,砍死,砍死……

  她眼前时明时暗,时红时黑,处处是牛鬼蛇神光怪陆离的幻像。

  幻像里,正在欺.凌她的男人倒下了,就和她自己砍死的一般,一刀两断。

  她笑了起来,痛快,痛快,真痛快……

  可她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她自己在砍,她只看到素衣舞动,剑锋冷寒,杀机凛冽,带着勃发的恨意向欺辱过她和她的亲人的周人杀去。

  “浅儿,浅儿别怕,我们来了!我们来晚了!”

  好像是她自己在说,可分明是男子的口音,那样好听,那样悲伤,那样怜惜和懊丧。

  有温暖好闻的气息盘旋在勃发的杀机间,让她恍恍惚惚地安静了片刻。

  她好像回到了自己晋州的卧房内,看到了那盆玉玲珑花。

  开花了。

  真的开花了吗?

  伴着她看这玉玲珑花开的人,是谁?

  迷离间,身后暖意一消,飞舞的素袖和长剑不见了,前方似乎有白色的人影飘过,那样哭泣着唤她:“浅儿,浅儿,姑姑来晚了……”

  她蓦地慌张起来,仿佛又被这满是血,满是火,满是死亡的世界抛弃了,四处是向她奔杀而来的敌人,把她父亲的头砍飞,狞笑着逼向她和她的母亲……

  她毫不犹豫,抓过地上一把刀,向眼前所有能看到的人影狠狠砍去……

  “静雪!”

  女子的惨叫声里,谁在惊怒地失声大喊……

  

  “啊!天哪,我要杀……杀啊……”

  可浅媚被自己惨烈的哭喊惊醒,猛地坐起身,连滚带爬摔下床,惊恐地四下张望。

  门窗紧闭的屋子里一片昏暗,满地的狼藉衣被起伏如坟茔,素色的帐幔森森地飘摇着,不知道背后藏着多少的面目可憎随时欲择人而噬的怪物。

  她在哪里?

  她的父亲在哪里?

  她的母亲和姐姐在哪里?

  脑中浑沌地转动着,她满怀惊恐地一步步向后退着,退到门边,顺手抓过粗重的门栓,一记把门扇破开,冲了出去。

  外面正有两名内侍值守,忽见她破门而出,急忙过来阻拦,喝道:“喂,你做什么?快进去!”

  有人来拦她……

  可浅媚想也不想,提过门栓敲下,只听惨叫声起,两名内侍头破血流,立时倒地不起。

  而她已经冲出内室,一径冲到正殿外,站在老榕下,茫然四顾。

  晨煦洒下,金风渐起,大片黄叶翻飞如雨,簌簌而落。

  金碧辉煌的殿宇和汉白玉的阔朗台阶看来如此陌生,却又眼熟得很。

  盯着碧蓝碧蓝的天空,她的眼睛给阳光耀得眯起,头脑却还是空洞。

  “怎么回事?谁放她出来的?”

  有人高喝,又有几个内侍奔了出来,急急要来抓她。

  可浅媚一发现有人袭近,再不考虑,扬起手中沉重的门栓便打。

  这些内侍力气虽不小,却万万敌不过可浅媚从小一身武功,立时惨叫连连,接二连三被打翻在地。

  剩的两三个胆小的,远远站着观望,再也不敢近前了。

  卓锐在宫外值房听得宫内大乱,忙冲进来看时,已经被她打翻了七八名内侍,瞧模样下手还很重,断胳膊折腿的还算小事,有两个只怕连内腑都被打伤了,已经昏倒在地。

  “可淑妃!”

  他惊叫着,急上前夺可浅媚的门栓时,可浅媚瞧着有人近前,立时攻了过去。

  但卓锐身手极高,即便平时她也不是对手,此时体虚力乏,又有伤在身,全凭着懵懵懂懂里的一股狠劲支持着。真动上了手时,不过几招工夫,便被卓锐夺下了武器,双手扭到身后。

  可浅媚咬着牙还要挣扎时,卓锐左手扭紧她的手,右手从她胸前绕过,按住她的右肩,半是拖半是推,硬生生将她拽入屋里。

  可浅媚极是抗拒,恨恨道:“放开我!”

  卓锐看一时没有内侍敢近前来,扭紧了她低声道:“淑妃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皇上这次真的给你伤透了心?昨夜他已召幸其他女子,应该很是满意,一早便下旨封了那女子为婕妤。此时你再惹事,无异是自毁生路!”

  “皇上?谁……是谁?”

  她只穿着单薄的小衣,还在不断挣扎着,躯体不可避免地和卓锐触碰着,丰.盈柔软的胸.部不知不觉地磨蹭着他的臂膀。

  卓锐心神一阵绮.荡,却依然不敢松开,低声道:“淑妃,你是不是刚又做了噩梦,做得头脑迷糊了?你的夫婿,是当今的大周皇帝。他宠你,你可以任性;可他任性起来,你只能低头!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当真想在这个鬼地方关上一辈子?”

  “大……大周皇帝……”

  可浅媚忽然站立不住,软软地往地上坠去。

  卓锐瞧着她的面庞,苍白憔悴里却泛着异常的红晕,浓黑的长睫下一双眼睛光色迷离,隐隐透着死一般的绝望。

  想着当日他迎回的那个一路欢笑的异国公主,他不觉心底一抽,松开了扣住她的手,见她无意再伤人,遂送她走到床榻前,小心地扶了她躺下。

  可这里到底不是他可以久呆的地方。

  再看一眼床上那失神的苍白女子,他正要走时,可浅媚忽然拉住他的手。

  她低低啜泣道:“卓锐,我好像做了一场大梦!”

  卓锐顿时挪不开脚步,一转身却在她的床沿坐了下来,反手将她的手握住。

  她的手很凉,很软,并且少有的柔弱。

  可浅媚呜咽道:“原来这五年多来,我一直在做着一个别人为我编织的梦!再绚烂再美丽,也不是我自己的。”

  卓锐倾听外面似无人近前,悄然地伸了手,为她拭去面颊的泪水,将她挡着眼睛的发丝往两边理了理,低声道:“淑妃,你别想太多。你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不该你背负的,你背负不起的,都别去背负。你已是他的妃子,你逃不了,何不让自己快活些?”

  可浅媚迷茫地转动眼眸,“你……知道什么?”

  卓锐垂头道:“我不知道什么,可猜到了一些。听我一句劝,向皇上低头好好认个错,我再找成安侯帮忙说情,事情不会没有转机。皇上他……一旦动了真心,其实痴情得很。可如果你再倔着,让他灰心之余对别人动了心,只要从此对你不闻不问,你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只要她失了宠,皇帝不再护着她,以往她盛气凌人时得罪的妃嫔,怎么着也会让她无声无息地死去。

  “真心?痴情?哈,哈哈……他是大周皇帝,我的夫婿……居然就是大周皇帝!”

  可浅媚泪流满面,却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把脸埋到了被子里,双肩犹自不停耸动。

  卓锐极是不安,却听得外面有内侍的脚步传来,想起院内一地的伤者,再也不敢久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急急退出了屋子。

  

  唐天霄正稳稳坐在乾元殿的东阁里看折子,悠然地喝着茶。

  夜间疯狂的放纵似让他心情平复了不少。

  他不会永远非她不可,他不会一直让她成为影响自己心神,他不会让她成为自己一生戒不了的罂粟。

  这样的女人,对帝王来说,的确太过奢侈,也太过危险。

  他会让她慢慢地淡去,等淡得无可再淡时,再把她放出来,冷眼看着她的憔悴和后悔。

  至于她打算白头相守的那个李明瑗,他必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有些没法淡定了,眯了眯眼睛,握紧了茶盏。

  靳七领了一名女子进来,回禀道:“皇上,梅婕妤前来谢恩。”

  他记起了昨晚让他把郁结情绪纾解开来的女子。

  柔顺,听话,把他一时放过她当作了天大的恩情,逆来顺受地葡伏在他的脚边,用小鹿般的敬畏目光仰视着他。

  他需要这样的女人,因此,他不但封了她为婕妤,还赐了很多衣帛饰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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