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 第195章

作者:意迟迟 标签: 古代言情

过了两天,云甄夫人精神大好,窦妈妈又一向很得用,将她照料得妥妥帖帖,远胜过若生。

若生便也就不再继续时时往姑姑跟前凑,开始着手搬出千重园。

绿蕉几个一经知道便都欢喜起来,这千重园千好万好,终究是不及木犀苑那一小方地方呆得自在。

但她们几个一走,偌大的千重园立马就变得空空荡荡起来。原先这里头是极热闹的,人来人往,全是活气儿,现如今冷冷清清,站在廊下说句话都能带出回音来。

那些个面首尽数被驱后,的确是热闹不起来了。

往日的靡靡丝竹声,只怕今后也不大再能听着。

可若生回到木犀苑后躺在自己的雕花大床上,想起千重园的时候却暗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到底是平静了。

乌烟瘴气一把消,余下的都是好事儿。

云甄夫人好转后,也再没提过那些人和事。

她不说,底下的人自然更不敢提及。

倒是这日若生出门之前去见三叔时,三叔提了一句。

连三爷是悉数知情的,也知道这些日子千重园里的大小事务都是若生在拿主意,眼下云甄夫人好了些,又一贯知道自家长姐的脾气,便不由担心起了若生,怕她会挨训。

若生笑着摇摇头,说:“纵然姑姑训我,我也不怕,自然姑姑也不曾训我。”

虽是自作主张,但她并未做错。

连三爷闻言放了心,又同她说了几句闲话,便放她走了。

若生便去寻了雀奴。

雀奴在连家住了几日,眼瞧着像是变了一个人般。气色也好看了,看见若生也知道主动招呼说话。人心都是肉长的,过了这么些日子,她也知道若生是真对自己好,虽然仍是对若生那套菩萨梦里叮嘱过的鬼话狐疑万分,但她的确开始信赖若生了。

“我领你出门转转。”若生一面让人找衣裳给雀奴更换,一面笑着和雀奴说道。

雀奴好奇。问:“逛大街?”

若生弯了弯杏眼。卖关子不说,只告诉她到了地方你便知道了。

雀奴只好不问,坐在马车上用眼角余光偷偷看若生。一边暗暗地想,不管怎样,她总不会卖了自己……

须臾,马车停了下来。她靠在边上悄悄往外瞄了一眼,高门大户院墙齐整。门口上书“慕府”二字。

她深吸了口气,看向若生,小声问:“这是到地方了?”

若生颔首,漫不经心地答:“是啊。就这了。”

雀奴没了声响,可思来想去,还是又说了句:“到了地方我也还是不知道呀。”

说话间。马车又往前走了去。

若生哈哈大笑,还是不告诉她。只是说见了人就知道了。

雀奴忍不住嘀咕了句:“您就唬我吧。”

她心想着,回头见了人,保管还是她不知道的。

可没想到,这一看着人,她还真就知道了。

眼前的人可不就是早前替她看过病的年轻女大夫吗?

她扭头去看若生,又看慕靖瑶,这俩人面上笑盈盈的,原是说好了的。雀奴有些局促,但心里却很高兴,她事后一直想寻个机会同慕靖瑶亲自道个谢,但一则不知道是谁,二来也不知如何同若生开口,没曾想今儿个就见着了。

她赶忙道谢。

若生笑微微看着,待她说完,也诚恳地向慕靖瑶说了一声谢。

慕靖瑶高兴得像是元宝偷吃了点心,眉开眼笑道:“不客气不客气!”言罢将手一摆,说:“来来,往这走,我领你们逛药房去!”

若生同她熟悉得很,来一回陪她逛一回药房,闻言忍不住揶揄了句:“曼曼姐,怎地哪回来你都领人逛药房,就不能逛回园子?”

慕靖瑶听了这话,理直气壮地答道:“连家的园子你自小逛到大,旁的还有什么园子能入你的眼?药房你家可没有,还不兴我显摆显摆?”

“成成,逛一百回!”若生笑着挽住了她的胳膊,另一手便自如地去挽了雀奴,一边一个拖着往前走。

到了药房,里头日影筛帘,三个年轻姑娘凑到一块儿,头碰着头,低垂着在看簸箕里晾晒中的药材。

慕靖瑶是药痴,自幼在药材堆里玩耍长大,样样识得,样样说得出来历功效,乃至民间故事传说。

她拣了几样娓娓道来,听得若生和雀奴皆目瞪口呆,对她佩服得厉害。

尤是雀奴,自此以后见了慕靖瑶便像是见了隐士高人……

慕靖瑶送了枚刻“秋意浓”的闲章送于她,她便日日把玩,爱不释手。

这日雀奴在慕家听慕靖瑶说药听得津津有味,若生便索性将人留给了慕靖瑶,自己悄悄出了一趟门,在慕家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见了苏彧。

饶是若生对东夷不熟悉,但也知道“拓跋”这个姓氏是东夷的国姓。

她对东夷皇室知之甚少,可苏彧却一定知道很多。

马车里,轻裘缓带的白衣青年捧着一堆文牒,听见响动朝她抬头看了过来,眼睛黑亮,淡淡道:“你来了。”

若生扫他一眼,微微皱起了眉:“你这般怕冷?”

明明天气还不算太冷,皮袍都已上身。

苏彧“嗯”了一声,从大堆文牒中拣出一份递给了她:“东夷三王爷拓跋锋,母为大胤汉人,享年二十六岁。”

若生尚来不及看文牒,听到这话不由微微一怔。

他短短一句话,已说了三个要点。

拓跋锋的身份地位、血统,还有短命的事实。

她忍不住喃喃道:“二十六岁,未免也太年轻了。”

可话音刚落,她便想起了前世的苏彧和自己,不管哪个都远比拓跋锋更短命,不禁失笑,摇摇头收敛心神低头看起了文牒。

关于拓跋锋的死因,上头的记录语焉不详,他的生平,也不过寥寥几句。

这是个十分不起眼,抑或满是秘密的人。

若生一时不敢肯定,这个拓跋锋是不是就是姑姑无意间说漏了的那个人。

这时,苏彧突然唤了她一声:“阿九。”

“嗯?”她狐疑转头去看,便见他伸手递了一样东西过来。

是一幅画像。

苏彧道:“是拓跋锋。”

若生倒是没料到他连画像都寻到了,连忙接了过来,然而只垂眸看了一眼,她便呆住了。

然后只觉舌尖一苦,就再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手中拓跋锋的画像,眼前走马观花般闪现过无数张脸,突然间想起了这样一句话:

人人似君影,仍道不如初……

  第267章 据说是断袖

也不知拓跋锋的这幅画像出自何人之手,但画师的技艺定是不凡。

画像上的人栩栩如生,细看去,眼睛里似乎都还有模糊的倒影。若生盯着拓跋锋那双眼看了又看,看得心惊又肉跳。

拓跋锋早在他二十六岁那年便死了,算算日子,早在若生出生以前,是以若生自然是不曾见过他的,何况便是见过,她也理应不记得他的样貌。

可望着画像上的人,她心底里却莫名地生出一种熟悉来。

画像上的拓跋锋,唇角微微上翘,似是微笑,但他眼里并没有笑意,他的神情,亦是端庄肃穆的。

他只是天生长了一副温和的模样,这淡淡的笑意乃是与生俱来的样子。

然而真正叫若生心惊的,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墨点,那样得小,那样得不起眼,就像是画师一个不慎手抖了,从笔尖上落下的一滴残墨而已。

但若生心知肚明,这一点绝不是画师不慎留下的。

这滴墨,是生在拓跋锋脸上的痣。

小小的,生在他左边眼角下的泪痣。

若生咬紧了牙关,屏住了呼吸,眼里除了拓跋锋唇角的这抹轻浅笑意和他眼角的小痣外,就再瞧不见别的了。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下巴,映入她的眼帘,全是模糊的,仿佛是被夏日里突然而至的一场疾雨给哗啦啦打得湿透了,墨水淋漓,纸张溃烂,半点也不要紧了。

她原不大能记得住人脸,因此记人时。总得挑个显眼又与众不同的地方来记。

有人面上有痣,有人天生一双明艳桃花眼,有人总是耷拉着眼皮……

世上的人,总归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但眼睛和眼睛,嘴和嘴也是不一样的。

像拓跋锋这样天生含笑的唇,若生见过。

生于左边眼角下的小痣。她亦记得。

良久。她放下画像叹息了一声:“应当就是他了。”

苏彧垂眸看着手中文牒,闻言眼皮也未抬一抬,只是说道:“玉真的鼻子和拓跋锋的几乎如出一辙。”略微顿了顿。他终于将头抬了起来,定定看向她,“但玉寅和拓跋锋,除开眸色后。是极像。”

拓跋锋的生母是大胤人,他身体里流着一半大胤血脉。

这一半的血脉。最终显露在了他的长相上。

单看五官,虽较寻常大胤男子深邃些,但乍然看去,分明就是个大胤人无疑。不过他棕发碧眼,仍是父系血脉占了上风。

倒是同为混血的雀奴,除开那只异瞳外。并不那样像是东夷人。

“莫怪姑姑对玉寅最是不同。”若生先惊了一回,如今已是镇定了下来。顺手又拣起记录了拓跋锋生平的文牒来看,看看蹙起了两道秀眉,扭头看向苏彧,疑惑地问道:“拓跋锋没有娶妻?”

苏彧放下文牒,挑了挑眉没说话。

若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也没有妾侍?”

“没有任何和他有关的女子记载。”苏彧淡淡回答了一句,忽然伸长手从堆积在旁的大堆文牒底下扒拉出了一只点心盒子,把盖一掀,从里头拈出了颗蜜饯递给若生。等若生接过,他才又另拿了一颗自个儿吃。

若生很奇怪:“以他的年纪,就算没有成亲,也不该连个侍妾也没有才对。”

苏彧慢条斯理地道:“据传他是个断袖。”

若生很不以为然:“不近女色难道就是因为有断袖之癖?”

别说……姑姑是曾经有过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