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第138章

作者:卫风 标签: 古代言情

  李馨果然如她所料地说:“不太记得了……反正京城那么乱过,玉岚宫的东西,还有书,也都烧掉了。”

  能把织机记的这么清楚可是却不记得书名?

  反正玉岚宫烧也烧了,没地方对质。

  阿福笑笑。

  以前她还想过要不要和李馨说。

  不过现在她觉得不重要。

  只要她们都适应了这个时代,生活得踏实,快乐,这就行了。

  海兰进来,朝阿福行过礼,轻声对李馨说了两句话。

  李馨看了阿福一眼。

  “有事?没关系,你不用陪着我。”

  送走李馨,阿福走近前去看,织出来的一截布显的挺括厚实,不怎么美观,可是实用。绝不会洗上几水就破损磨坏了。

  李固牵着李信的手,李信看着这架吱嗄作响的织机,好象看着一个有趣的大玩具。

  “嫂子,原来布就是这样织出来的。”

  “是啊,先纺线,纺出来的线再织成布,然后再缝制成衣裳穿在身上。”

  李信认真地说:“这可真不容易。”

  “是啊,你在山庄的时候,也见过种菜种庄稼。种子种下去,等发芽,抽秆,开花结出果实,摘下来,还要脱去壳,烧熟了才变成饭。”

  屋里有些闷热,阿福额上微微沁汗。天气突然热起来,御园中繁花如锦,蜂蝶嗡嗡。阿福走了一段,坐下来歇息。

  淑秀去端了茶来,瑞云陪阿福说话,倒提起一件事来:“夫人可还记得会阳候?”

  “自然记得。”

  会阳候家的青沅小姐差点就成了李固的妻子,阿福怎么会忘。

  “前儿有人提起,会阳候家有位小姐……还想和咱们王府做亲家呢。”

  “什么?”

  瑞云忙说:“那位小姐才一岁半……是想和咱们誉哥儿做亲。”

  阿福才会意自己刚才是想岔了,忍不住也笑:“这也太早了吧。”

  “这有什么早的,恐怕那些人有女儿人家,还觉得没和咱们王府指腹为婚,下手太晚呢。”

  呃……这倒也是。

  阿福自己曾经和刘昱书订过亲,那也是娃娃亲啊,实在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其实要我说呀,会阳候家还有个好选择啊,等女儿再养大些,可以送进宫来做女官嘛……嘻嘻。”

  这个女官的意思,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前头有几个皇帝的皇后,都是官宦豪族家的女儿,以女官的名字义送进宫的,这和采选进宫的那些女子可不一样,进宫的地位可就够尊贵的。即使没有被皇上收了,三年之后再出宫,一样能找很好的人家。

  “夫人看不中会阳候家,别家也有好女孩儿的。”

  阿福摇摇头:“我可不想这么早找儿媳妇,感觉自己一下子就老了。”

  “哪能啊。”

  “都要当人婆婆了,还不老啊。”阿福忽然想起来,瞥她一眼:“你不会收了哪家媒婆的好处了吧?这么替人说话。”

  “哎哟,夫人怎么这样说,那我以后可不提这事儿了,您问我我也不说。”

  

  第86章 亲(二)

  

  “什么事儿问也不说?”

  淑秀端了茶回来,还有两样小点心。

  “没什么,”瑞云嘻嘻笑:“咦,这糕做的不错。”

  “都是套模子蒸的,有什么好不好的。这会儿没什么新鲜果子,吃来吃去总是蒸糕炸酥糖酪这些,吃的腻腻的。”

  “今天这个不怎么腻,我先在厨房尝过的,味道还好。”

  阿福和她们两个分吃了点心,又喝了两杯茶,阿福笑笑:“这下好了,回去后倒省了再吃东西了。”

  李固不在家中,阿福就随便对付一顿,吃什么也不太在意。

  阿福在回去的车上有些昏昏欲睡。瑞云轻声唤她:“夫人,到家了。”

  庭院里的花都开了,香气熏人欲醉,阿福身上有些潮漉漉的,内里的衣衫都粘在了背上,感觉特别不适。连同儿子一起洗了个澡,李誉在桶里胡乱扑腾,溅的到处是水,瑞云和淑秀身上都给泼溅湿了,嘻嘻哈哈的笑,拿布把他包了抱出去,阿福倚在榻上,头发一时没干,窗外头的香气一阵阵的被风吹进屋里来,她迷迷糊糊的,仿佛看见朱氏进来,穿戴整齐,朝她招了招手,阿福说了声:“母亲怎么这会儿来了?快坐。”她伸手去拉,朱氏明明在跟前,可是这一拉却拉了个空,阿福忙追着出了门,可是门外繁花垂地,寂静无声,哪还有朱氏的人?

  她蓦然醒了过来,头发还没干透,外面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隐没了,天边闷雷隐隐,眼见要下雨了。

  她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没有人应声,阿福坐了起来,捋了一把头发,喊:“瑞云?瑞云?”

  外头有人推门进来,却是杨夫人。她神情有些焦虑不安,轻声说:“夫人,朱夫人出事了。”

  阿福觉得象一盆凉水顶头浇下来,嘴唇张翕了两下才发出声音:“什么?”

  “小丫头来回报,她原以为朱夫人和阿喜姑娘在歇中觉的,看到朱夫人的房门虚掩,所以进去看……结果看到朱夫人受了伤昏厥在地,急忙差人来回报。”

  杨夫人本以为阿福一定会惶急难安,进门前已经预备好了说辞劝她,阿福定一定神,便下地穿鞋:“请了郎中么?让常医官过去,缺医缺药只管从王府出,王府若没有就去宫里找——”她看了杨夫人一眼:“备车,我这就过去。”

  “夫人,夫人不要急,常医官已经过去了,情形这就会有回报。咱们两家离得近,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我嘱咐常医官最好能将朱夫人接回咱们王府来治伤调养。夫人放心,常医官倘若治的不精道我这就打发人去太医院去请擅长外伤的太医回来。”

  杨夫人递过水,阿福接过来一口气全喝光,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受了什么伤?怎么受的伤?阿喜呢?”

  “朱夫人是被刺伤的。阿喜姑娘……她不在家中,现在不知去向。”

  杨夫人谨慎的观察阿福的神情。阿福比她预想的要镇定得多,吩咐了一句:“叫元庆来。车也备上。”

  这种时候让她在府里等,她等不了。

  这种时候阿福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车也走的特别慢。心里象打翻了热油锅,烫得生疼,焦燥不堪。车拐进巷子,还没等停稳,阿福已经掀开帘子要下车。紫玫扶她下车,她的男人周遥领人将整条巷子都看守了起来,阿福迈步朝里走,院子里静悄悄的,也许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觉得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让人心惊肉跳。

  “夫人。”

  常医官迎出来,他并没有象杨夫人那样焦灼,阿福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心朝下沉,一直沉下去。

  “怎,怎么样了?”

  常医官什么话也没说,阿福只觉得两腿一软,要不是紫玫淑秀一左一右搀着,她非倒下去不可。

  “夫人……进去看看吧。”

  阿福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屋,屋里的血腥味儿更浓重,熏的人胸闷欲呕。朱氏躺在床上,面目是一种灰扑扑的颜色,说白不白,说青不青。阿福的目光朝下移,她想揭开朱氏身上盖的薄被,可是她动不了。紫玫小心的扶着阿福,淑秀的脸色煞白,眼前的一幕和她曾经见过的另一幕重合了起来。浓重的血腥气息,被杀死的人……

  “我到的时候,朱夫人已经没了呼吸脉博了……流血太多……”常医官小心斟酌着词句,他心中暗暗叫苦。刚才听那小丫头回报,他已经觉得情形不妙,紧赶慢赶过来还是没有来得及。

  杨夫人从后头赶过来,她与阿福没同时出门,吩咐过之后也随即坐了车过来,她抢上来一把扶住阿福,低声喊:“夫人,夫人?”

  阿福恍如未闻,慢慢的朝床前挪了一步,这一步象是有千钧重量,第一步迈出去,第二步就容易多了。

  她站在床边,俯下身看。

  她有一瞬间想不起自己是谁,更不知道床上这人是谁,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到底这儿出了什么事情。

  朱氏的样子好象……好象变了,她仔细的看,眉毛,眼,嘴唇,脸庞……是朱氏,又不象她。

  朱氏明明一直很好,身体也调养好了。是,人总会死,可是,在阿福心中,她没想过朱氏会死。

  也许她觉得,这一世,这个作为她母亲的女人,是会长长久久的存在着的。

  只要她在,她就有根,她就觉得有个可以安心的地方。

  可是现在却一下子空了。

  朱氏已经不在了。

  阿福的手颤颤的伸过去,揭开盖在朱氏身上的薄被。

  她胸口那里有大片的血迹,衣裳全让血洇染遍了,扎在胸口的刀是那种细窄而锋利的割绒线的刀子。不过两三寸长,整柄刀差不多都扎了进去,只有不到两分的短短的刀头露在外头。

  阿福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好象很多人在吵嚷争执,吵得她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做不了。

  杨夫人觉得心中微微惧怕,她很少有什么惧怕的时候,哪怕是蛮人进京的时候,她仍然镇定自若的吩咐处置,她轻轻拉住阿福的手,喊了声:“夫人。”

  阿福慢慢侧过脸来,眼神迷茫,竟然好象不认识她一样。

  杨夫人心里惊惧,轻声说:“夫人,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她话音未落,阿福身子晃了一下,软软的朝地下滑落。

  

  第86章 亲(三)

  

  李固进门时头顶响了一声雷,雨未下,风先起来了。他脚步未曾停滞,匆匆朝里走,银线墨底绣着蛟龙盘云的披风在身后呼啦啦的抖动。元庆一路跟着,生怕他走的快会磕着绊着。

  “夫人怎么样?”

  “夫人还没有醒。”瑞云应着话,抬头看到跟在李固后头进来的不光有韦素,还有刘润,他穿着一身紫袍,神情气度都与当日在府中时大不相同。

  李固没说什么,解开披风,元庆伸手接过。李固先前走的急,现在却慢慢挪动脚步,扶着门慢慢迈进了屋,反手要合上门的时候,李固轻声吩咐:“去把小世子抱过来。”

  他的世界一团漆黑,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声,就在不远的前方。

  他缓缓走过去。

  皇帝去世的时候,他也跪在床前,皇帝已经弥留,只是最后偶尔会清醒一小会儿,身旁的人急促的催问皇帝大位定属,他只想,他已经没了母亲,现在又要失去父亲。

  就算握着他的手,握的再紧,也留不住那具身体中匆匆流逝的生命力。

  他听到父皇微弱细促的声音,唤李信过去,轻声交付了一句话,其他人都叩头应命。父皇昏厥过去,后来又清醒了一次,让他靠近前去。

  其他人都退出寝宫,李固听到了掩上门的声音。

  李信的小手扯着他的手,让他的手和父皇的手握在一起。父皇的手冰凉而无力,李固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感觉父皇的手颤抖着,伸过来,抚摸他的眉眼和脸庞。

  父皇说对不住他。

  对不住他的母后,也对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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