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 第63章

作者:凝陇 标签: 古代言情

  平煜怔了一下,以为她出于羞涩在他面前使小性子, 心中一荡,抬步欲追, 忽听得房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凛,又止步,咳了一声,负手立在院中,镇定自若地观看那几株夜晚显得黑糊糊的秋菊。

  须臾, 果听房门打开,林嬷嬷从房内奔出,满脸仓皇之色。

  一抬眼,看见沿着走廊婷婷走来的傅兰芽,这才大松了口气,忙迎上前,责怪小姐为何招呼都不打便出来。

  不料一走到近前,发现小姐虽然竭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但脸颊上透着堪比芙蓉的胭脂色,嘴唇更是嫣红欲滴,美得让人不可逼视。

  林嬷嬷心中咯噔一声,飞快一瞥,就见平大人立在廊前,侧头望着前方,神色也有几分不自在。

  林嬷嬷顿时明白了几分,错愕了一下,忙拉了傅兰芽近前,悄悄的、隐含责备的看她一眼,本想说些什么,但想起小姐心性决绝,并不是那等三言两语便能被唬住的深闺弱质,平大人又素来对小姐珍视,心又安定了稍许。

  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看一眼平煜,干巴巴笑道:“平大人,时辰不早了,大夫交代说小姐宜早眠,奴婢这便服侍小姐睡下。”

  说罢,领着傅兰芽进了房。

  傅兰芽唯恐林嬷嬷猜到她和平煜方才做了什么,本就暗怀鬼胎,见状,心知瞒不过林嬷嬷,羞意蓦地加深了几分,咬了咬唇,并不看平煜,乖乖任林嬷嬷领进了房。

  平煜何等机敏,见林嬷嬷不如往常自在,顿时有所领悟,只是他脸皮到底厚些,只尴尬地咳了一声,跟在二人身后,不紧不慢进了房。

  其实自那晚以来跟傅兰芽第一次缠吻以来,他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色令智昏,若有可能,恨不得时时跟傅兰芽待在一处。

  外头网已撒下,暂且无事,他打算早些歇下。

  眼见傅兰芽主仆放下帘幔上了床,屋内重新归于寂静,他走到榻前,正要解衣裳,一想到刚才跟她相处时情形,心又热了起来。

  他定了定神,为避免身上起些不可言说的变化,忙将思绪转向旁事,毕竟三人同在一屋,他无从纾解,最后免不了变得不可收拾。

  那种硬生生挺着的滋味可一点也不好受。

  他开始全神贯注回想今日之事。

  刚才李珉和陈尔升过来时都说了什么。

  是了,他们说林夫人已到了府外,倒来得比预想中还要快,他沉吟着皱了皱眉,若无意外,明日便可安排她跟林之诚见面,林之诚见了林夫人,也可守诺继续吐露坦儿珠之事了。

  一边想一边解衣裳,想着想着,动作便缓了下来,心中掠过一丝不安,方才他因急于跟傅兰芽相会,好像有些不妥之处被他自动忽略了。

  静了一晌,忽然寒毛一竖,忙将腰带重新系上,握着刀,冷着脸快步走到房门前,拉开门出去。

  傅兰芽在床上听到动静,愣了愣,诧异地想,难道外头出了什么纰漏?

  平煜到了门外,微风迎面吹来,透着秋夜特有的凉意,让他思绪变得越发清晰。

  他飞快下了台阶,等出了院落,一提气,施展轻功,跃上一棵大树,轻点树梢,屈指成环,呼哨一声,随后,沉着脸从树上一跃而下,用最快速度往外院奔去。

  刚行到一半,便听四面八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知道属下已应召而来,停下脚步。

  “平大人,出了何事?”许赫等人满脸戒备,从暗中奔来。

  平煜快速扫一眼,来人共八个,个个脸上有些初醒之意。

  这八名属下,是应他安排留在府中应急的后备,因着此刻暂且无事,多半已歇下。

  未见李珉和陈尔升,他心一沉,越过他们疾步往前走,口中问:“看守林之诚夫人的是何人?”

  许赫等人忙跟上,道:“本是属下和林惟安,因下午陈尔升和李珉轮休,刚才时辰一到,便过来跟属下等换了班。”

  平煜脸色微变,冷声道:“你去通知府外诸人,府内多半混入了内奸,立刻加强防守,绝不能让那人逃出,剩下几个,跟我一道去西跨院。”

  说话间已经拔出刀,片刻不耽误,往前疾行而去。

  众人见平煜隐有风雨欲来的架势,一惊,不敢多言,忙遵照嘱咐行事。

  刚到西跨院,秦勇等人似是刚从府外回来,见情形不对,快步走来,道:“平大人!”

  平煜见院中厢房灯光亮着,心知李珉和陈尔升都在房中,心突突直跳,顾不上回答秦勇的话,只阴着脸低喝道:“围住西跨院,莫让那人逃了。”

  说罢,握着刀,敛声屏息到了房前,一脚踹开房门。

  里头却死一般的寂静。

  他一脚进去,看清屋中情形,怔在门口。

  就见屋子当中站着一名美妇人,白肤明眸,艳丽至极,身着乌黑纱裙裳,满头乌发如云,鬓边却斜斜插着朵不该是这个季节出现的艳红牡丹,全身上下有种诡异和明媚交织的美。

  在她脚下不远处,地上有张软软的人皮面具,显然因做了易容,这才混过了先前许赫等人的排查。

  那妇人见平煜进来,并不回头看过来,只一边一个将李珉和陈尔升举得更高些。

  她满脸媚笑,看着似乎再轻松不过,然而李珉和陈尔升浑身仿佛被看不见的绳索紧紧捆住,满脸紫胀,全无挣扎的力气。

  若是他来得再晚片刻,李陈二人活活会被这妇人掐死。

  情势危急,平煜眯了眯眼,二话不说便假意挥刀朝那妇人喉间刺去。

  若未认错,此人正是昭月教如今的尊主金如归,一身密不透风的内家功夫,唯有下腹三寸是其软肋。

  金如归余光瞥见,转头朝平煜看来,这回离得近,将他相貌看得仔仔细细,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可眼见他直朝自己喉头刺来,又鄙薄调笑道:“听说你不到二十便当上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又能跟王令分庭抗礼,原以为你有些本事,没想到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他话还未说完,平煜一笑,手中绣春刀来势不变,另一只手腕中却忽然变出一柄匕首,不动声色朝金如归下腹刺去。

  此招怪异无比,且与江湖作派大有不同,几乎可以称得上暗算。

  连行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金如归都诧异非常,因平煜将刺的是他的要害,顾不上多想,整个人如灵蛇般一动,向一旁纵去。

  因这一闪一避的功夫,他注意力转移,手上力气微松,李珉和陈尔升总算得以大喘了两口气,缓过劲来。

  平煜却根本不给金如归松懈的功夫,一脚踩住他的裙角,横刀挡住他去势,左手匕首依然毫不留情刺向他下腹,嘴里嗤笑道:“金尊主,外面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你若是识相,趁早放开我的属下,要不然的话,今日你怕是别想走出这房中一步了。”

  金如归心中微惊,腹部硬生生往后一缩,好躲开平煜的招式,右手冷冷将举着的李珉远远抛开,旋即片刻不等,出手如鬼魅,一把扣住平煜持着匕首的手。

  见平煜露出震惊之色,他勾唇一笑,稳稳固住平煜的手,不给他挣扎的余地,只似笑非笑地垂眸看一眼自己被平煜踩着的裙角,媚声道:“平大人看着是个正经人,谁知竟这般心急,你说你好端端的,踩我裙子做什么。”

  说话抬眸,见平煜轮廓如刀刻,眸子黑曜如宝石,越发叹赏,忍不住用手心轻轻摸了摸平煜的手背。

  平煜万没想到金如归武功这般出神入化,一时挣脱不出,又见他言行轻浮,怒极反笑道:“不过是见你一个大男人穿着裙子,觉得碍眼罢了。”

  说话时,已抬腿屈膝,狠狠朝金如归小腹撞去,另一只空着的手却掉转绣春刀刀柄,砍向金如归覆在自己手上的手背。

  金如归偏身一避,轻轻巧巧化开这一左一右的攻势,右手出掌,劈向平煜的胸骨。

  可还未等他逼至跟前,平煜忽然出其不意加重脚下之力,硬生生将他那条上好的轻罗纱百褶裙给踩裂。

  就听一阵裂帛响,金如归腿下一凉,露出只着过了膝盖的亵裤的腿。

  因着这一变故,他归来势稍滞,不得不松开平煜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看了看白生生光溜溜的腿,抬眸,横一眼平煜,嗔道:“啧啧,这下都让你看光了,平大人说说罢,该如何是好?”

  话未说完,露出一抹笑意,身子前倾,朝平煜怀中作势倒去,还未到他怀中,却转而化掌为刀,劈向平煜的脖颈,掌风依然雄厚如故,半点不留情。

  平煜并无退路,不得不横刀挡住金如归的招式,只觉大力袭来,虎口都震得几乎裂开,咬牙讽道:“我倒觉得,金尊主还是不穿裙子来得顺眼。”

  金如归掌风被绣春刀挡住,微一使力,那刀刃却出奇坚韧,一时不能随心劈成两段,只在平煜怀中一旋身,背对他,屈肘撞向他腹部,娇笑道:“是了,在平大人心里,自有觉得穿裙裳好看的人,我真是好奇,不知什么样的娇娇美人,能让平大人亲自去铺子里买衣裳,我既来了,怎么也要瞧上一瞧,若是真比我生得好,倒不妨带回去藏起来,让平大人也疼上一疼。否则,我养了十八年的红棠,岂不是白死在平大人府外?”

  平煜冷笑道:“你的红棠并非死在我手下。”

  金如归眸光闪了闪,嘴里却笑道:“你这家伙看着就不正经,满嘴谎话,我偏不信你。”

  恰在此时,只听破空锐响传来,却是秦勇带人部署好外头防务,进到房中施援,见状,心知金如归这一掌劈下,平煜势必受伤,挥剑朝金如归掷来。

第88章

  金如归只觉剑气如虹, 劈面而来, 不得不硬生生收回挥向平煜的招式, 身子一偏,往旁一躲。

  只觉耳旁一凉,那剑堪堪贴着他的脸颊擦过, 去势如流星,突的一声, 钉入了身后那张拔步床的床柱,剑身雪亮, 嗡鸣不断。

  金如归眸光一厉,眼见来人不在少数, 且个个武功不弱,不敢稍有懈怠,不得不将陈尔升远远抛出,以便腾出手来。

  随即使出摧心掌,劈向平煜, 一双妙目却不忘朝秦勇上下一瞟,见她唇红齿白, 分明是女子,便笑道:“好好的女儿家不做,偏做男子打扮。”

  李由俭奔在最前面,听他语带调戏之意,大怒,双手微屈, 纵身一跃,使出铁砂掌朝金如归击来。

  平煜惯会把握机会,见金如归分心,双手连刀带掌,刺出一刀。

  金如归托大,任平煜和李由俭左右夹击,并不闪避,反倒双手齐举,面色一沉,使出分筋错骨手,只听骨头咯咯作响,他双臂突然暴涨数寸,一眨眼功夫,已经抓向二人的喉头。

  李由俭出自江湖名门,功底扎实,招式端厚,见状,并不后退,反灌注全身内力于掌中,将铁砂掌瞬间催到极致。

  须臾,但见他手掌忽而变得炽红,蕴含锋利掌风,低喝一声,挥掌而上,硬生生与金如归对上。

  然而下一刻,便觉一股怪异无比的内里自掌心侵袭而来,心脉骤然被绷得紧如琴弦,只要稍一动弹,便会暴裂而亡。

  他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么快便陷入命悬一线的境地,一时懊恼不已,想起金如归毕竟一代枭雄,他委实不该低估了此人的内力。

  然而他也知道,此时绝不能后退,若有半点灰心丧气之意,只会被金如归的怪力趁势反扑,全身功力尽丧,最后成为废人,于是拼尽全力,硬着头皮跟金如归硬抵。

  平煜却深知金如归的厉害,不敢直接跟其对拼,见他杀至,俯身沉肩,躲开这一爪,随后往后跃开数步,好不容易躲开这要命的一招。

  谁知一抬头,瞥见李由俭面如金纸,心知他已着了道,蹙了蹙眉,正要绕至对侧,好帮他对付金如归。

  谁知金如归不知练了什么功夫,右手忙于跟李由俭对掌,左手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并不给平煜逃脱机会,转眼间便化爪为刀,往后一探,捞向平煜的后背。

  眼见便要抓住平煜的衣襟,谁知正在此时,右掌突然压来一股重力,原本渐渐式微的掌力忽然重新变得炽热,仿佛滔天巨浪一般生出巨力,无穷无尽向他涌来。

  他眉头一皱,往右一看,就见那少年身后突然又多出两人,一个正是那名女扮男装的女子,另一个,却是名鬓发斑驳的汉子,二人齐齐出掌抵在那少年背上,显见得在用内力渡给那少年。

  平煜见白长老和秦勇已及时给予李由俭援助,微忪口气。

  而另一边,秦晏殊及柳副帮主等人也已前后赶至,瞬间功夫,便将金如归围了个密不透风。

  他得以脱困,不再恋战,往后跃开一步,快步绕至门前,往外一看,脸色微沉,击了击掌。

  他心知金如归即便再狂妄,也断不可能独自一人前来,多半还有后招。

  少顷,便见许赫等人从墙头跃入院中,急声道:“平大人,府外来了好些刺客。”

  平煜面色无改,道:“还等什么,弓箭早已备下,箭上喂了毒,你们立于墙上,不管来多少人,只管射杀便是。”

  许赫等人领命而去。

  秦勇对柳副帮主道:“柳副帮主,速带人去府外加强防守。”

  平煜正要亲自出府查看,听得此话,回头看了看秦勇。

  这时,李攸持剑从外头奔来,远远嚷道:“平煜,来人约莫有四五十人,个个妖里妖气,武功一流,眼下已包抄府外,看着不好对付,多半是昭月教的教众。”

  金如归听得真切,唇角一勾,双手招抵挡众人招式,脚下却倏的分开,勾了勾足尖,就见眼前一花,他脚上那双珍珠白缠金线海棠花鞋尖忽然变出两把锋利至极的尖刀,刀锋闪着幽蓝暗光,分明有毒。

  随后他俯身一翻,在半空中团团旋了个筋斗,双脚上的尖刀划过一道雪亮的弧线,刺向围住他的人。

  众人面色微变,忙不迭往后闪避,以免被这刀刃划到。

  如此一来,金如归总算得以突围,轻身一纵,揪住离他最近的余长老的衣领,将他如破布般一把甩将开来,随后双臂一挥,腾空而起,破开窗棱,往外纵去。

  众人见他成功逃脱,忙施展轻功,拼命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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