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 第29章

作者:凝陇 标签: 古代言情

  与此同时,李珉和陈尔升忽然也出现在墙头,见那群黑衣人已然杀入院中,忙也跃入墙中,一边上前缠斗,一边大声对平煜道:“平大人,外面又来了两队人马,除了院中这些黑衣人,另一队驱着蛇,那蛇的数量及毒性前所未见,秦当家和余长老都说,怕是那位镇摩教右护法又重出江湖了!”

  平煜一见那些黑衣人露面,便已知他们的来历,当下二话不说,提刀应战。

  过了几招之后,转头对傅兰芽喝道:“还站在那做什么!快回房!”

  秦勇见状,忙护着傅兰芽回房,关好门后,回到廊下,就见平煜身边围了三四名黑衣人,当下面色一变,一个起纵跳上围栏,旋即一抖剑身,刺向平煜身边那名离围栏最近的黑衣人。

  傅兰芽进了房后,背仍靠在门上,心中怦怦跳个不停。

  林嬷嬷听外面骤然生变,亦吓了一跳,从秦晏殊身旁起来,快步走到门边搀住傅兰芽,惶惶不安道:“那个什么左护法不是已被擒住了吗?”

  傅兰芽疲累地往房内走,摇了摇头道:“这回多半是东厂的人。”

  到了秦晏殊身旁,蹲下身子察看他的情况,见他脸色虽已恢复正常,却依然没有醒转的迹象,想着他长久躺在冰凉的地上,就算毒素褪尽醒来,恐怕也免不了着凉,便让林嬷嬷将床上被子拿下,给秦晏殊盖上。

  安顿好后,她扶着林嬷嬷的手起了身,在桌旁坐下,主仆二人惴惴不安地留神外面动静,初始时,外面混战激烈,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可没过多久,就听院中不时传来锵的一声,似乎什么兵器落地的声音,而先前那股让人胆战心惊的交战声亦渐渐转位平缓,半盏茶功夫过去,终于恢复寂静。

  她不知战况为何,心神不宁地挪到窗前,凝神静听,便听李珉在外道:“大人,全数已死,想来来时便服了毒。”

  傅兰芽微松了口气,看来东厂之人并未得逞。

  可还未听到平煜答言,外面忽有人惊叫起来:“蛇!”

  接下来,院外传来如海浪般涌来的嘶嘶声,仿佛有什么细微的东西在空气中齐齐抖动。

  这声音太过骇人,傅兰芽听过一回便永生难忘,正是那回在竹林中听过的蛇群袭来时的动静。

  她心如遭猛锤,惶惑地转身,急声道:“嬷嬷,蛇来了,快扶我到床边去。”

  林嬷嬷不明就里,见小姐吓得面无人色,忙过来扶她,大惑不解道:“蛇?什么蛇?”

  外面交杂着各种声响,比之刚才应对东厂之人时,更添几分喧腾和急惶。脚步声朝四面八方散开,混乱不堪,听得出众人亦被那蛇群弄得错手不不及,恍惚间,那位秦门中的余长老洪亮的声音响起,虽勉力维持沉稳,却仍透着几份慌乱:“大当家,这蛇群断不是普通教众所为,多半是那位右护法重又现世了。”

  就听秦勇喝道:“不管其他,先用老法子对付再说!”

  没过多久,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一层薄薄的轻烟,房中空气里忽然多了些浓烈的药味。

  林嬷嬷嗅了嗅,怔道:“雄黄?”

  不止如此,屋顶上突然金戈声大作,一下一下,如雷贯耳,刺耳至极。像是有人在击打什么东西,听着似钹,又似是锣,

  傅兰芽对那引蛇术心有余悸,头紧紧埋在在林嬷嬷怀里,唯恐那些蛇如潮水般从门缝或窗缝中钻进来,听着这怪声,错愕了一下,暗忖,莫非这也是用作驱蛇之用?

  也不知这些法子管不管用,总之半柱香时间过去,外面亦未有稍停。

  忽听许赫大声道:“不好!平大人!犯人被人劫走了!”

  傅兰芽心漏跳了两拍,静了片刻,暗忖道,是了,无论东厂还是所谓的右护法,他们来此的目的,明明白白都是那位左护法,黑衣人也好,蛇群也罢,他们定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看情形,最后还是那位所谓的右护法得了手。

  就听秦勇急声道:“平大人,勿再往前追,那蛇群太过骇人,此前从未见过,大人若此时追去,难保不会被蛇群所噬!”

  平煜怒意道:“让开!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跑了不成。”声音里蕴含着风雷之势,明明白白不肯罢休。

  秦勇声音放柔少许,却仍十分坚定:“左护法已然功力尽失,即便被右护法掳走,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而那位右护法既然重出江湖,多半还会再来滋扰,往后咱们还有机会与其碰面,大人与其此时毫无准备地前去追袭,弄得损兵折将,何不想法子提前做好准备,应对右护法下一次的突袭?”

  片刻,那位李将军的声音传来,“是啊,平煜,那蛇太吓人,与其此时跟他们硬碰硬,不如再想别的辄。”

  院中一片寂静。

  傅兰芽虽然并不在院中,可依照她对平煜脾性的了解,可以想象他此时的脸色一定不会好看。

  正想着,忽然有人在外敲门,林嬷嬷战战兢兢上前启开,却是秦勇,身后还跟着秦门几位长老。

  她面色颇疲惫,看得出刚经历一场激战。

  在秦勇进屋后,林嬷嬷立在门口,探头往院中一看,就见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好些粗大的黑色蛇尸,好不骇人。

  秦勇一进门便看见弟弟身上盖了薄被,感激地对傅兰芽一拱手,道:“多谢傅小姐。”

  傅兰芽起了身道:“不必客气,秦公子躺在地上久了,恐会着凉,秦当家不如早些将他移回房中,好生调养,看秦公子面色,先前所中之毒显然已无大碍。”

  秦勇早已知道此事,闻言,又好生致了一番谢,那几位长老却诧异于那解毒丸的效用,暗暗将探究的目光投向傅兰芽。

  几人正要将地上的秦晏殊抬起,平煜跟李攸从外面进来了,他二人已重新部署府中防务,又令人将院中蛇尸留下几条,待秦门中人取了齿中毒液,好研制驱蛇之法。

  一进门,平煜便瞥见秦晏殊身上的被子,怔了一下,旋即抬头看向傅兰芽身后的床,见床上只剩一床衾被,不用想,秦勇身上的定是傅兰芽所盖。

  他脸色顿时又阴了一分,转身便往外走。

  李攸不明就里,忙提步跟上,“哎?你走什么?不是要跟秦大当家议事么?”

  经过半晚酣战,天色已微露曙光,平煜快步从院中走过,李攸直追到门口才追上,拍了拍他肩,宽慰他道:“左护法虽然被劫走了,但未劫走时,你属下不是也问出了几个问题么,七拼八凑,也够扒扒王令的底细了。”

  平煜不语。

  李攸见他不接茬,只当他仍对左护法被劫走之时心存芥蒂,便也闭嘴不语,两人一路到了外书房,坐下后,下人呈了早膳,二人相对而坐。

  少顷,到底是李攸没忍住,将粥碗放至一旁,拿起帕子擦了擦嘴,丢到一旁,看着平煜,笑道:“要我说,镇摩教的引蛇术还是其次,厉害的还是那媚术,你看昨夜守在院外的几人,李少庄主、

  秦掌门、王世钊都中了招,王世钊那东西也就不提了,但李少庄主和秦掌门可都不像耽于女色之人,没想到竟也能被迷惑住。”

  说罢,又自得地眯了眯眼:“还是你我二人靠谱啊。”

  平煜无心用膳,一味在饮茶,闻言,突然呛了一口。

  李攸微怔,抬眼见他神色透着几分不自在,盯着他看了片刻,狐疑道:“你别告诉我,你也中了招?”

  平煜本就说不出的烦郁,听得李攸此话,猛的起身,怒极反笑道:“笑话。”

  说完,将放在桌上的刀握在手中,抬步便往外走。

  李攸唤道:“你又要去哪?”

  见平煜头也不回,不得不起了身,追上几步,坏笑道:“该不会被我说中了?你有了心悦之人?”

  平煜面色一黑,冷笑道:“看来你是太闲了,天天在我这胡说八道。”

  将他撇在原地,一径怒出去,到了院中,听后面未有脚步声跟来,莫名松了口气。

  可刚一转弯,又见迎面走来秦勇等人。

  见到平煜,秦勇忙道:“正好在下正要找平大人议事。”

  平煜停步,平复了心中芜杂的情绪,道:“好,就去议事厅说吧。”

  秦勇见他脸色不好看,犹豫了下,含着歉意道:“平大人可是乏了?可要去歇息一晌再跟我等议事。”

  平煜已经头也不回往前走了,道:“无妨。”

  秦勇只得跟上,道:“昨夜一战,当真凶险万分,诸人都战得精疲力尽不说,晏殊还险些丢了性命,幸得傅小姐给晏殊服了解药——”

  他话未说完,平煜猛的止步,顿了片刻,转过身,淡淡看着秦勇道:“我刚刚才想起来,我还有旁的急事需处置,恕我失陪片刻。”

  说完,越过秦勇,匆匆往前走去。

  秦勇目送着他的背影,见他分明是往傅兰芽所住宅院而去,倏而明白了几分,默了片刻,转过身,若无其事对余长老等人道:“既如此,不如先行回院稍事歇息,等平大人忙完了,我等再来找他议事。”

  平煜到傅兰芽的院落时,院中蛇尸已悉数被秦门中人清理干净。

  他心里揣着火,一路穿过庭院,到了傅兰芽门前,本想由着性子径直推门而入,到了门边,握了握拳,到底忍了下来,抬手敲门。

  房中傅兰芽和林嬷嬷疲乏不堪,见外面无事,便梳洗了一番,准备歇息片刻,正铺着床,听得门响,动作停下,相觑了一眼。

  林嬷嬷到门边,问:“谁?”

  便听外面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我。”

  林嬷嬷忙开了门,抬头看向平煜,“平大人。”

  傅兰芽本在床前弯腰摆弄枕头,回头一看,见平煜面色不善,心中莫名一跳,直起身道:“平大人?”

  平煜脸上仿佛结了冰,径直到她身前,见她不明就里地看着自己,要多无辜便有多无辜,怒意越发上涌,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压抑着怒意道:“傅兰芽,我真是小瞧了你。”

  傅兰芽吓了一跳,错愕地看着他,见他满面怒容,原本就乌沉沉的眸子里燃着两小簇熊熊火焰,怔了片刻,想起自己私藏药丸之事已然暴露,陡然明白过来,他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心知此时多说多错,便静静跟他回视,并不接话。

  平煜瞪着她,只觉胸膛里一股无名火四处乱窜,怎么也无法平息下来,刚要开口,余光瞥见她床上的被子,火顿时又旺了几分,怒极反笑道:“你屡次三番在我眼皮子底下私藏东西,真以为我没法子治你?”

  林嬷嬷从未见平煜发过这么大的火,当下吓得腿肚子都有些发软,见他对小姐逼问不休,唯恐他一怒之下对小姐不利,心里慌得不行,三步两步到了身侧,仰头看着平煜,战战兢兢道:“平大人,小姐并非故意私藏东西,且听小姐解释两句,昨夜要不是秦公子——”

  她不提秦晏殊还好,一提秦晏殊,平煜只觉心里酸胀得几乎要炸开,不等她说完,便唰的一声抽出刀,逼至她颈上,怒声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滚!”

  傅兰芽未料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眼见她的刀刃离林嬷嬷颈上的皮肤只有半寸之遥,一阵心惊肉跳,白着脸看向平煜道:“平大人!”

  平煜见她眼睛里闪过惧意,脸色握刀的手一滯,可怒既已经发起来了,断没有就此罢休的道理,丝毫不退地用刀指着林嬷嬷,怒声对傅兰芽道:“听不懂吗?我说让她滚!”

第42章

  林嬷嬷虽吓得身子抖个不停,但眼见平煜正在气头上,怕他对小姐不利,怎肯出去, 颤着声,还要结结巴巴地再哀求几句。

  不料林嬷嬷甫一开口,平煜握刀的手便随之一动,傅兰芽看得真切,慌得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忙上前一把抓住平煜握刀的手, 对林嬷嬷急声道:“嬷嬷,莫再说了,先出去再说。”

  林嬷嬷焉能看不到平煜的动作,唬得嘴唇都白了, 末了,明白此时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噙泪看一眼傅兰芽,艰难地挪开腿,一步三回头出去了。

  傅兰芽松了口气, 目送林嬷嬷出去, 一时忘了将手收回,仍抓着平煜的手腕,抬眼看着他,冷冷道:“平大人满意了?接下来还要如何?”

  还要如何?平煜瞪着傅兰芽,分明是她三番五次私藏东西,她竟还反过来质问他。

  这女子就是聪明太过,又胆大包天,每每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弄手段,而她不知仰仗的是什么,在他屡次放过她以后,依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其实在最初的盛怒过后,他胸膛里那股无名闷火已有了纾解的迹象,尤其在刚才拔刀对着林嬷嬷时,他明明白白看见她眼里透出畏惧和惶惑,那一瞬间,他颇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可只要他稍一转目,便能清楚看见她身后那床衾被,因被面是极显眼的杏黄色,无时无刻不在刺他的眼。

  随之忆起的,是昨夜险些中媚术的狼狈、看到她给秦晏殊服解药时的不悦,以及整个早晨他那种心烦意乱却无处化解的情绪。

  他隐约觉得,每回在她面前发泄情绪,统统如同打在棉花上,不但未有半分纾解,只会更添躁郁。

  念头至此,他心肠一硬,这一回,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混赖过去,上一回是书,这一回是药丸,下一回谁知她还会藏些什么。

  四下里一顾,欲找到房中屏风,让她藏于其后,然后将身上衣裳一一脱了,从屏风后递出来给他检视,反正这全都是她自找的,一会她是哭也好,闹也罢,怪不得他。

  傅兰芽见他忽然不再咄咄逼人,转而离开床旁,目光四处搜寻,也不知他意欲何为,生出几分忐忑,目光跟随他道:“平大人?”

  平煜不答,找了一圈,未找到屏风,却看见桌上一个油纸包,不用细看,一望即知是秦晏殊所赠的那块,心中一刺,停下脚步,冷笑道:“这药不是秦掌门巴巴送给你的?为何不速速换上?”

  说完,噎了一下,暗恨自己为何要多此一问,更觉心里堵得慌,傅兰芽用还是不用,他才不在乎。

  便撇下那膏药不管,往床后走去,这宅子虽是他的私产,他却一回都未住过,又颇大,一时未找到屏风。

  谁知他刚说完这话,傅兰芽才惊觉自己站得太久,脚上的伤隐隐痛了起来,昨夜她本就乏累,加之刚才被平煜连吼带吓,此时双腿都有些发软,见平煜未注意她,便扶着床,悄悄坐了下来。

  听平煜提到那膏药,她巴不得他将话题转移至旁处才好。

  虽不喜欢他那副冷嘲热讽的语气,仍淡淡道:“我现在用着六安那位程大夫的膏药,甚好,无需再用旁的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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