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凶猛 第92章

作者:黑香菱 标签: 古代言情

清浅的话镇定有力,如六月的凉水让人平静。

林翼的手再次顿了顿,飞速瞧了一眼四周,他重重而坚定点了点头。

“我能信你吗?你与罗昭云是密友!罗昭云又是林宗德的儿媳。”林翼似乎对清浅都带了疑虑,“那日堂审的时候,所有人都站在林宗德一头,连皇上派来的太监都一心为林宗德说话,我若不顺势认下他,混进林府图谋报仇外,别无他法。”

果然他不是真心认亲。

清浅道:“我和罗姑娘是多年密友不假,但我也不希望她坠入火坑中,你觉得所有人都站在林宗德一头,那你怎不想想,若真是如此,礼部早就销案了,为何孙显大人半月找不到人,还不是袁大人在为你斡旋,争取时间?”

林翼垂头道:“我不该怀疑姑娘。”

“若不是你的这份谨慎和怀疑,恐怕也活不到如今。”清浅眯着眼睛问道,“我很好奇一件事,你是如何发现林宗德的不妥之处的。”

袁彬是根据赵老伯没有认出林翼,林宗德却说林翼长得像母亲推断出不对的。

清浅是从土匪为何直接杀人灭口,推断出不对头的?

林翼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清浅很好奇。

林翼喝了一口酒,叹息了一声道:“姑娘可记得,那日林宗德祭出了我祖父母和父母亲的牌位?”

清浅忙道:“自然记得,那牌位袁大人仔细瞧过,至少有十年以上的雕功,并无不妥。”

“雕功并无不妥。”林翼再次叹息了一声,“但上头的香味不对。”

香味?

林翼凄然一笑道:“我抱着牌位哭了一阵,那牌位上头有檀香,檀香味道轻浮,我特特用指甲掐进去了些,后来我闻了闻指甲,上头的木屑没有檀香味道。”

清浅还是有几分不解。

“若真按照林宗德所说,十年日夜供奉牌位的话,那么日积月累下,檀香会进入牌位的内里。”林翼的手紧紧抠住酒壶,“然而我细细分辨过,檀香只有浅表一层,这说明林宗德虽然早早刻了牌位,但仅仅只是刻了,并没有供奉。”

术业有专攻!

清浅叹道:“没料到你居然是如此破题的。”

林翼摇头道:“檀香的味道作为证据,恐怕是远远不够的,我当时没有别的证据,只能先认贼作父,这二十日在林府,我对林宗德异常孝顺,又装出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总算是勉强得了他的信任。”

得了信任也没有什么用处。

林翼身子跟小鸡子一般,而林尚书高大满壮,对林翼也有防备,恐怕一时半会不会轻易得手。

等到一年半载,案子也销了,事态也平息了,说不定林尚书反倒提前对林翼下手了。

清浅正寻思如何办,却见两个丫鬟抱着猫过来。

清浅低低道:“大后日是你入祠堂的日子,听说林宗德十分重视,吩咐在青峰山道观内认亲,你一切如常便是,我到时候会相机行事的。”

“大恩不言谢。”林翼也见到了两个丫鬟过来,连忙喝了一口酒,装出放荡不羁的模样,高声笑道:“闻姑娘和嫂嫂是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一起喝一杯又何妨。”

清浅再次叹息,林翼能如此快速进入角色,可见前些年受了不少罪,他能活下来真是不易。

前头的话粉黛都没听到,唯独听到林翼最后一句高声的调戏之语,再也按捺不住,冲出来劈头盖脸打向林翼。

粉黛边打边骂:“忘恩负义的孙子,我们姑娘照顾了你大生意,你居然忘了,王八羔子。”

林翼没料到有个黄衫子姑娘冲出来便打自己,一下子懵了头。

粉黛毫不留情,接着打下去:“谁跪在我们姑娘轿子跟前,哭得跟孙子一般,瞧你如今这德行,我粉姑奶奶第一个饶不了你。”

两个丫鬟忙上来劝架,粉黛推开一个,踢走一个,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向林翼道:“那日你上堂,老娘的手章在下头都拍累了,嗓子都喊哑了,银簪子都被贼子偷了一个,就为了给你助威,你居然今日敢对我们姑娘指指点点,出言不逊,我弄不死你!”

瑞珠、绿萝等人忙从里头出来拉粉黛。

粉黛刚想再踢过去,见是瑞姑姑,忙笑道:“姑姑,我在替姑娘教训这小子呢。”

林府丫鬟忙道:“连老爷都舍不得动侄少爷一下,你居然敢打侄少爷。”

“不服气?去宫里告我呀,我们姑娘的亲姐姐是皇后!去锦衣卫告我呀!我们姑娘的夫君是佥事大人!”粉黛拍了拍手,冷笑道,“反了你们了,惹得急了,我连你们一起打。”

两个丫鬟连连后退。

粉黛如同斗胜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回了清浅身边。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语点醒梦中人

林翼浑身狼狈,假意骂骂喋喋地回自己院子,还狠狠啐了清浅一口,说了几句狠话才离开。

清浅嗔笑瞧了一眼粉黛,这丫鬟误打误撞倒是解决了林翼和自己说话的不妥,让林翼能顺利过关。

只是……罗姐姐这里!

罗昭云性格直率但冰雪聪明,自己和林翼说这么久的话,她岂有不疑心的。

清浅和罗昭云沉默着回到院子,罗昭云屏退了左右。

罗昭云神情低落道:“清浅,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公公的案件依旧有不妥?”

清浅握着罗昭云的手,她的手冰凉如雪。

“对不起,罗姐姐。”清浅诚恳道,“林大人的不妥是一定的,但我不知道案情会怎样发展,如今丝毫没有头绪,原谅我不能任由贼人身居高位,祸害百姓,不能任由弑父之人安享荣华,让逝者不安。”

罗昭云的手在发抖:“真的,有这么严重?”

清浅垂泪道:“我不忍罗姐姐的夫家陷入动荡,但更不忍姐姐与贼人为伍。”

罗昭云颤抖道:“若是我要你摁下这案子。”

“姐姐和我的情分十几年,如同姐妹。”清浅的手同样在抖,“若是姐姐要我摁下这案子,我便违心摁下,我会带走林翼让他娶妻生子,一辈子衣食无忧,但姐姐和我的情分从此……”

不摁下也得摁下,因为罗昭云会将一切告诉林宗德,林宗德会提前防备。

清浅潸然泪下。

罗昭云的泪水也扑簌簌落下道:“我父亲是大理寺卿,从小对我要求很严,父亲审理的案子卷宗我常常偷偷瞧,里头触目惊心,父亲对我说,每一张轻飘飘的卷宗后头,都是沉甸甸的人命和冤屈,他要对每一张卷宗负责,从前我没察觉,今日总算感受到了这种沉甸甸。”

六月骄阳似火,清浅的心如井水一般冰凉。

清浅咬着唇艰难问道:“那姐姐的选择是……?”

“即便会成为孤家寡人,即便会被夫君休弃。”罗昭云下定了决心道,“我的命运也比那些卷宗里头的人强多了,清浅,你做你想做的吧,不要考虑我。”

似乎有青蛙跳入了井水的感觉,清浅的心再次活泛了。

罗姐姐和从前一样深明大义。

清浅含泪道:“姐姐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不好受……”

罗昭云平静下来后,似乎整个人都泛着光泽,她微笑道:“清浅你放心,今日之事我对林府只字不提,若是有了什么线索,我会送信给你。我罗昭云绝不与贼子为伍。”

两人的手紧紧握着,清浅记得第一次两人见面,小小的女孩也是这么握着手,如同握着一生的友谊。

清浅临走前,罗昭云蹙眉道:“论起来,有件事我不知算不算线索。”

清浅笑道:“姐姐便当玩笑说着听听罢。”

“上回我成亲之时,婆婆娘家人晚到了一日。”罗昭云似乎很不理解道,“这种大事,居然会晚到,我很是不理解。我性子直,直接问了婆婆的娘家姑娘,那姑娘说她们接到的信儿便是那日,想来是婆婆粗心弄错了。”

这么大的事情能弄错?

清浅表示不理解、问了一句道:“宋府的人没有怨言吗?”

林夫人宋氏。母家姓宋。

“哪里敢有怨言,宋府只是八品门第,公公是正三品的高官。”罗昭云对公公似乎颇有微词,“公公嫌弃他们的家世,根本没见婆婆的家人。”

清浅笑了笑道:“林大人真是清高。”

回到府上是正午时分,六月中旬已开始炎热起来,清浅又是怕热的,贴身的小衣早被汗水濡得黏糊糊得难受。

回到院子里头,青鸢清浅等忙不迭得打扇子递水。

清浅接过冰凉的手绢捂在脸上,深吸了一口气方觉得好些,笑道:“这天气也奇怪,六月间就热成这样。”

青鸢陪笑道:“姑娘是为罗姑娘忧心,为案子忧心的缘故。”

瑞珠早早取了一块冰,用风轮转着,凉风习习,清芬满屋。

清浅笑道:“这天便用上冰,到了盛夏可还了得。”

冰是贵重之物,除了皇宫有冰窖外,民间藏冰极少,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粉黛笑眯眯道:“先舒服了再说。”

清浅要思索案情,多些凉意头脑也能更清醒些,她用了一盏莲子茶后,坐在竹帘下头细细思索着案情。

林大人有蹊跷这点几乎可以确认。

不论是赵老伯的口供,还是土匪的报复杀人,更还有牌位上的檀香为辅证。当然,这些都是蛛丝马迹,并非证据,不足给林宗德定罪。

怎样才能有铁证呢?

或者转变一个思路,为何林宗德一定要杀父母兄长呢?

清浅苦苦思索着,真的没有理由!

竹帘外头的鹦哥儿叽叽喳喳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清浅掀开帘子,见是两个婆子远远而来,笑了笑放下竹帘继续思索。

只听两个婆子闲话:“我前些日子去了一趟闺女家,闺女还是好闺女,只是姑爷不成体统,见我去了,一个照面都没打,便让闺女打发我回了。哼,好几年没见他们,我辛辛苦苦跑了百里地,他居然连面也不见。”

另外一个婆子笑道:“你那姑爷我听人说过,从前如玉面郎君,如今却是肥头大耳,好赌好色好酒,他如何敢见你,躲着你还来不及呢。”

婆子恨恨道:“早知道,便不将闺女许给他,还不如许给街坊邻舍,可以时刻见面。”

另一婆子笑道:“当年嫂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两个婆子边说话边走远了,清浅本不在意,细细一品,却被自己的念头惊得动弹不得。

难道……真相是这样的!

若是这样,那……!

清浅高声道:“青鸢,我要去佥事府一趟,让粉黛备车,此刻马上去。”

青鸢忙掀帘进来道:“姑娘,到了午膳时分了。”

“来不及吃了,我们即刻走。”清浅换了一件衣裳便要出门,临到了门前又回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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