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庶女 第44章

作者:林似眠 标签: 古代言情

含章闻言,便收手挥退了侍女,问道:“不知是何事?”

李娘子唇微勾,手一挥,一道银光闪电般朝含章袭来,她身体极快地往左一偏,右手顺势一捞,触手便是熟悉的冰凉,将东西拿到眼前,果然就是匕首明月。

李明则淡笑:“宝刀配英雄,这匕首在我这里定然憋屈得慌,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含章心中一动,握紧明月道:“可这是我抵押的房租。怎好就这么收回。”

李明则漫不经心挥挥手:“当时本就是存了给你解围的心思,这匕首也只是个幌子罢了。你当我真计较钱财不成?”

她李家世代为将,立下战功无数,又阵亡数人,朝廷自然也有无数奖赏和抚恤,后来家族无男丁,那些钱财便都归了李明则,虽然拿了一部分给李莫邪做了嫁妆,但剩下的也足够她挥霍几辈子了。倒真不需要计较什么钱财。她说完,眼珠微动,耐人寻味地一笑,又道:“而且,你走的那天傍晚,已经有人送了一份厚礼到我府上,用以答谢我这些天对你的照顾。”

含章一愣,那时候自己还不曾与袁信相认,应当不是他,难道是傅老侯爷,又或者……,她想到一个人,不由皱了眉头。

李明则知她已经猜到,便也不卖关子,直说道:“不错,正是昌安侯府的世子,他倒懂得投我所好,送了一把我父亲当年送给薛老侯爷的一条金索鞭。我和那侯府已经几十年不相来往,他这次拉得下脸面来登门,又是个晚辈,我反倒不好直接赶他走了,那东西既是先人之物,我也拒绝不了。”提到薛家,她话里仍免不了几分嘲讽,目光历历看向含章,带了几分说不明的意味。

含章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李明则瞟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道:“这些会算计的人都是如此,给你一棍子再给个枣,期望用这个甜枣就能让你忘了一切伤痛,继续乖乖听他们的话。殊不知这世上除了那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蠢人,还是会有人记得清是非恩怨的。沈家丫头,你可别让我失望。——行了,事情办完了,我也该走了,你自珍重,日后有缘再见吧。”说罢,她最后深深看了含章一眼,回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含章早已经习惯她来去如风,倒也不奇怪。手上握着明月,虽一段时日不在手中,手感依然如故。她右手中指在匕柄某处摩挲一下,确认毫无变化,这才安下心,轻轻抽开,银蓝的刀刃闪过熟悉的冰冷寒光,明月在手,就好像多了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心里一块空空之处倒也填满了些。含章淡笑,抬手合鞘,起身往练武场而去。

寻了一张弓练臂力,正拉了几百下,远远又来了一簇人,衣衫颜色鲜艳,是一群女子,含章眼力极好,秋日阳光不烈,她一眼就认出那群宫女打扮的人簇拥着一个熟面孔,赵慎君。

今日的十一公主穿的却不是以前惯见的骑装或是平常女子常穿的裳服,而是一套规规矩矩葳蕤繁重的宫装,头上也插了金累丝红宝石大凤钗,额头还贴上一枚芙蓉花钿,柳眉细长,秀眼沉稳,看上去比平时足大了好几岁,果然是一副皇家公主的容姿。只是她脸色却不大好,虽然涂了胭脂,但一抹浓浓的憔悴仍是从眉梢眼角透了出来,神态虽稳重,眼眸深处却隐隐透着几分焦急不安。

含章心中生疑,便将弓放下,将身上带的护臂取下,抱拳行礼:“公主安好。”

赵慎君见了她,眼中骤然落叶漫天,几许萧索,淡淡扫了含章一眼,端庄笑道:“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没有认出来沈姐姐你是这样的人物。只是沈姐姐你也着实骗得我好苦。”

这话中似有深意,含章挑了挑眉,诚恳道:“这是我的错,请公主见谅。”

赵慎君瞪大眼睛紧盯着含章,那眼里极快地闪过一道晶亮的碎光,好似有无数水晶碎在她眼中,无尽的悲伤委屈。含章看得心头一沉,暗生疑惑,赵慎君忙垂下眼掩饰过去,低咳一声,唇边突然勾起一道顽皮的笑:“当然不能就这么放过你,可要好好算算账才行。”

她一抬头,眼里已经干净如常,只余笑意,狡黠笑着就走过来扯了含章的袖子不放,“今日好不容易求了贵妃放我出来,非找你算账不可,你既然在练功,就教教我吧,往常我和几个姐妹比赛投壶射箭,全都是倒数第一,你若能教会我射箭,我就既往不咎,如何?”

第五十章 恨别离

赵慎君要学射,含章也不推辞,笑道:“如此也好。”她又看了眼赵慎君满头珠翠,道,“不过要学射得先换身行头,你这身衣裳可拉不开弓。”

赵慎君眨眨眼:“这还不简单,我立刻就去取下来。”她说着便转身命那跟随而来的宫女为自己卸妆。

那几个宫女迟疑一下,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赵慎君又催了两句方服从命令随了她去内室卸下发饰。

再次出来时,赵慎君已经取了头上簪环,只松松挽了个弯月髻,宫装外衫也除了,一身海棠红缂丝通袖袄裙的袖子用石榴红锦带挽起,俏丽清爽、干净利落。

含章手上正拨弄着一把白桦弓,这把大概是二钧之力,已经是这里最轻的弓了,见赵慎君出来,便将弓递给她。

但然弓已经足够轻,但当赵慎君兴致勃勃戴上石玦搭了箭拉弦时,却发现根本拉不动。她使了吃奶的劲也才将弦拉开半寸,这点距离箭根本无法射出。

这也不能怪她,身为公主,平日里惯用的都是女子的彩弓,用力不过半钧,只算得花拳绣腿,和这真刀实枪的东西完全不能比。

她试了十几次,终于作罢,满脸失望,手上却握着弓弣不肯撒手,心里焦躁,却把气都撒在宫女们身上,一顿劈头盖脸的骂把跟着的人都撵走,只是那些人似乎并不完全服从她,虽然明面上退下,却也只是在稍远处站着,遥遥看着两人,隐隐有监视之意。

含章见她气得满脸通红,便安抚道:“你站立、举弓、开弓的姿势都很正确,显然是下过苦功夫的。练箭主要靠的是膂力,这弓本就不是女子练的,你拉不开也不用太难过。下回带一张彩弓来,我教你就是。”

赵慎君脸色突然一变,她一咬牙,握住弓渊手一挥,长弓猛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劈下来送到含章面前:“你来。”

含章一怔,赵慎君骤然一声冷笑道:“你不是边塞的将军么?怎么?不会连这样轻的弓都拉不开吧?这还怎么上战场?若真是这样无能,还不如赶紧去父皇面前求情,兴许以后还能留一条命。”

赵慎君此刻的表情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狠意,几乎是咬牙切齿了。含章虽不解其意,但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公主她总不愿用阴暗思想去忖度对方。当下也没有多话,接过弓,紧了紧大拇指上的石玦,抽了一支白羽箭,举弓,拉弦,瞄准,动作有如行云流水,手一松,白羽箭有如一道流星,转瞬间便稳稳射进远处的箭靶,箭尾犹自微微颤动,正中红心。

赵慎君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箭,两只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垂在身边,微微颤发抖。她低声一笑,喃喃道:“都说沈质百步穿杨、杀人如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含章微抿了唇,静静等着接下来的话。

赵慎君慢慢侧过头,一双含霜蕴雪的眼睛牢牢看向含章,仿佛一张雪白冰寒的网要将她罩在其中:“你既这么能干,不比他差,那你为什么不去救他呢,竟眼睁睁看着他被狄人杀了。”

含章心里猛烈一震,双眼瞪得目眦尽裂,上前一步抓了赵慎君的手腕,沉声喝问道:“你说的他是谁?”声音里突然夹杂了凌厉寒意,有如锋利芒刺袭来,叫人背心生寒。

赵慎君愤然甩手,含章的五指却好像铁钳一般紧紧钳住她的腕,甩不掉,腕上还传来阵阵剧痛,不用去看也能肯定那里肯定是一片乌青。

她又甩了几下实在挣脱不开便放弃了,干脆凑近身来直视含章眼睛,毫不畏惧其中眼风如刀,笑得纯粹而凄凉,呢喃细语道:“你说呢?你和他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么?你们不是向来同进同退的么?为什么他死了,你却能活着回来?”

这一声低低质问,确如一记重击狠狠敲在含章心上,她突然感到自己的手开始不听使唤地发抖,本来就微薄的热度顷刻都散了,一片冰冷。

赵慎君脸上的笑仿佛凝冻住,眼中一片死灰,她慢慢伸出右手,一根指头接一根指头,缓慢而坚定地掰开了含章的手,诘问道:“我在问你,你为什么不回答?”

含章犹如被一根钉子钉在原地,身体动弹不得,脑中一个念头翻来覆去煎熬,最后还是颤声问了出来:“你是肖……”事关重大,她到底不敢把那个名字全盘托出,只得说出一半来试探对方的反应。

“正如你所想,肖守玉就是我。走肖为赵,守慎自持,君子如玉。”赵慎君爽快应了,眸中寂灭里猛然燃起红莲业火,犹如地狱之鬼,一字一字咬出话来, “若是卢大哥不死,你日后只怕还要叫我一声大嫂,可如今,什么都没了。”

这样浓烈的恨怨,含章只觉遍体生寒,无法承受,她头脑一片混沌,只得侧开视线,咬牙道:“大哥他的死……我难辞其咎。”

赵慎君声音陡然拔高,尖声道:“你说什么?!”她双手抓住含章的手臂,细细的指甲掐进臂肉里。

旁边宫女见了这里异状,交头接耳几句,便有领头女官过来问道:“公主可有什么吩咐?”

赵慎君面上厉色立刻收起,和婉一笑,头也未回便命道:“没什么,我和沈姐姐开玩笑呢,这会儿也练得累了,你带人去布置些茶点,我们两个想休息一会儿。”

那女官似是不信,她略观望一下才回身命小宫女去办茶点,自己照旧守在旁边,光明正大地阳奉阴违。

这一个小插曲打断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赵慎君一身戾气松懈下来,便再也回不到原状,整个人好像被抽掉了全身力气,绵软无力,她推开含章,自己紧走几步坐到场边圆石凳上,手紧紧抠住石桌面,怔怔出神。

含章慢慢走到她身后,立住不动。赵慎君听见她的一轻一重缓慢而来的脚步声,凄然一笑,低声道:“他每次来京里述职,都会跟我讲起自己二弟三弟,沈质,我熟悉你所有的事,从你九年前第一次杀人吓得躲在马棚里哭,一直到前年你为了给自己亲兵报仇,单枪匹马摸进草原杀了六十多狄兵,到了天亮才一身是血地回来。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耿直烈性的好男儿,可是,可是你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呢?他是那么爱护你,那么为你骄傲,把你当成自己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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