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第359章

作者:作者:郁之 标签: 古代言情

  由于傅铁衣之死,河北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大乱局之中。叶十一要同时应付河北的大乱和江南的反叛,一开始必定左支右绌,首尾不得兼顾,甚至不得不面临两线作战的窘境。毕竟,叶十一的兵力也不是没有穷尽的,而他本人更没有□术。据金陵的谋臣估计,这个时期应该会有三个月。这三个月,北方势必不能全力进攻江南。这三个月,也就是金陵反攻的唯一机会。如果不能趁这个三个月剿灭长江以南的宇文翰军,收回长江防线,那就大势去矣。

  “仅以战论,叶十一的确有不世出的天才。如果没有河北变乱这个契机给我们以先手的机会,我们也就不会有任何胜算了。所以,我们应该感谢傅铁衣的死。我也感谢他,因为他我才有这个机会为我的夫人报仇雪恨……”张襄说道。

  赵瑟心里觉得讽刺得厉害,正是因为傅铁衣的死,她才会愤然与那人决裂。结果,正是傅铁衣的死,带给了她唯一的转机。她想:阿傅啊阿傅,终究是你对我最好。就算是死,也惦记这救我一命。

  “至于作战,我是这样打算的……”张襄手指着地图,向帐中文武官员介绍作战方略。他的方略是先下后上,先取京口,复谋武昌。他道:“宇文翰虽然也算名将之一,但只凭他孤军一支,我还是有十成把握的。但关键在于使他真是孤军一支。叶十一援军暂时不必担心,现在的关键是要牵制住武昌罗文忠的水军,使之不能救援,而后才能各个击破。而牵制罗文忠水军,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联合巴蜀。听闻蜀王元元与陆子周死里逃生,已活着回到成都……”

  赵瑟开始走神。对抗叶十一,战术而外,唯有政略。而今金陵能够选择的战略,无外乎北联山东,西合巴蜀。北联山东,赵瑟自问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筹码,只有女儿的身世之谜。然而傅铁衣已死,想到傅铁衣的弟弟铁然,赵瑟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认为这个秘密不说破也罢。至于西合巴蜀,那么子周……赵瑟自己想来,认为倘若要陆子周和自已一起赴死,她虽然不好意思说有十分把握,八分总还是敢应承的,但说到联合……想到此处,赵瑟眼前金星乱晃,猛然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赵瑟此一番大事,先后三四日没合眼,如今大约真是筋疲力尽到了极限了,竟然一个倒栽葱磕到桌案,昏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深夜,万籁俱静,屋中只有张襄背着身子站在窗口。烛火突突闪着照耀了他的半边脸。

  赵瑟从衾被中坐起身来。张襄听到响动,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什么事?”赵瑟问。

  张襄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有些同情地说道:“赵瑟,你怀孕了。”

  赵瑟怔住了,然后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全是自嘲,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果然是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偏要来捣乱呐。

  “真不想要这个孩子。”她边笑,边咬着牙说。

  张襄登时就被震住了,骇然道:“难道你想堕胎?”

  “当然不是!”赵瑟止住了笑,用手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毫不以为意地反诘道:“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凡尘

  几乎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巴蜀,也有一个女人确知自己将要做母亲了。

  元元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是以端阳节那夜和陆子周说定了要回去,第二天就开始准备动身,不复贪恋桃花源中无甲子的安逸岁月。五月初九日,两人正式告别为期还不满三个月的短暂归隐,踏上回归尘世的不归路。

  他们从蛰伏的荆山深处出发,打算回成都去。这就意味着必须横穿大半个荆襄。这条路并不好走。瞿塘关以下,武昌以上,荆襄之地所有的城池土地都已经被北方攻占了。叶十一的军队开进来控制了所有的水陆要道,关防甚严。道路上有关卡,民户有保甲,时常还有大批的骑兵四处巡逻。一旦遇见可疑之人,立即便会捉拿甚至扑杀。

  元元和陆子周乔装改扮,昼伏夜出。大路不能走,城池更不敢进。也不能接近村路。两人只能捡偏僻无人烟的小路甚至是连路都没有的野地绕远而行,不但要忍饥挨饿,对付豺狼虎豹,更要时常躲避四处呼啸巡逻的大股骑兵。几乎每一日都在生死之间挣扎,其中艰难凶险之处,非言语笔墨所能形容。这历尽艰辛的一路,两人足足走了一个多月,直到七月初,才总算有惊无险地到在了瞿塘关外。

  到了瞿塘关,元元也没能松一口气。瞿塘关的守将不知怎得忽而换了巴蜀土著一派的素何平。元元不敢轻举妄动,悄悄潜入瞿塘。先是在守军大营中秘密暗勘察一番,然后看准了军中一员副将,尾随进了卧室,陡然出手,将他自床上绑了票,远远地拎去营外审讯。那副将乍一见元元,疑似见鬼,吓得是三魂出窍,两股站站。元元略作解释后,该副将明白过来自己不是活见鬼,立即扑倒在地,抱着元元的大腿激动得好一阵大哭。

  原来此副将乃是河北打家劫舍时代就跟着大姐大的忠心小喽啰。忠心小喽啰哭完一抹眼泪,开始告状。言道襄阳大姐大一失踪,下面猢狲就开始翻天。而今成都之内,土著与土匪两派,正斗得是如火如荼,眼见着就要斗翻灶台,大家散伙。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无甚稀奇。论起造反政变,再也没有比元元和陆子周更熟的了。两人合计都不必合计,便有了计较。他们没有惊动瞿塘关的素何平,当即上马,暗中离了瞿塘,然后一路风驰电掣奔往成都。

  元元此一番回成都,是抱着舍弃自己性命换取部下未来的打算回来的,所以行事之间不再有所顾忌,尽是大开大阖。她与陆子周到了成都郊外,先不急着进城,而是径趋先驻扎于成都城外红旗军的军营。红旗军本来就是元元自己手里的东西,自然手到擒来。而况此时,将军们大多都在城里恶斗,营中就只有一个王凤坐镇。元元一露面,红旗军当即俯首听命。

  元元三两下收拢了队伍,在中军大帐坐定,然后才传下命令,令成都城里争斗正酣的诸将百官及王后素何元彭等等诸般相关人等出城前来相见。元元死而复生,平安归来,是天大的喜事。而况两派正斗到不相上下之处,值此风雨飘摇之际,都巴不得能有她回来主持大局。于是当即罢战,携手前去营中拜见元元。

  元元又一番动作,费了三两日功夫,于是巴蜀便彻底重回掌握之中。这就已经到了七月中旬。直到这一天,元元一直紧绷着的心和身体总算才稍稍放松了一点。然而,稍一放松,元元立即就病倒了。

  这一病,就是来势汹汹,险恶至极。大抵她先前襄阳的伤筋动骨的重伤并没有完全好透,又挣扎着上路,支撑到现在,一起来了个总爆发。说来奇怪,陆子周这个年年吐血,岁岁吃药的人也是一般的经历,却还能支撑着没有病倒。按罗小乙的说法,便是平日里越健壮如牛,便越是病来如山倒。反倒是平日柔弱的哪一款,极有韧性。这就叫做强极易折。

  成都的郎中,并无一人医术强过陆子周的。既然元元病得如此之重而陆子周又无恙,那自然就有陆子周替元元诊脉开药。然而这一次,陆子周却是砸了自己的金子招牌。信心满满地开了方子,几副汤药灌下去,满以为就算果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也该见好了,不想竟是毫无反应,甚至日渐糟糕,到了连灌进去的药都会呕出来的地步。陆子周束手无策,正好承认自己无能。于是,成都四城贴出告示,重金延请名医。告示贴了三天,总算有名医揭榜,被卫士恭而敬之地送入府来。

  那揭榜的郎中倒有几分名医风采,掂着八字胡,一派从容地步到床前,要求看看病人。这要求十分之合理,应该得到满足。于是素何元彭指使小厮打起帐帘,元元这两天连晕带吐,脸色惨白,浑身虚脱无力,被扶着勉强半坐起来,伸出手来让那名医诊脉。

  名医先看看元元脸色,又摸了一下脉,再看了看舌苔,然后哼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哪有什么病?怀孕罢了。”

  陆子周大吃一惊,不禁道:“难道竟是喜脉?”

  素何元彭也受惊不小,失声叫道:“不可能!我才不相信!”

  名医眼珠子都该瞪出来,揪着胡子鄙夷道:“老朽行医四十载,难道连个喜脉都看不准不成?看脉象,可不已经四个月了?”

  这一下,震惊四座,纷纷转头去看元元。素和元彭轻轻哼了一声,撅着嘴将头扭向一边。

  陆子周皱着眉手指在元元脉上一搭,而后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果然,我竟没想到会是喜脉……”

  “怀孕么?”元元看了一眼陆子周,遂笑道:“很不错嘛……多谢大夫了。”然后便吩咐重谢名医。

  那名医大约很是愤慨众人方才对他医术的质疑,又或者鄙夷他们连怀孕都当做疑难杂症大张旗鼓,害得他杀鸡用牛刀,连诊金都没收,就气鼓鼓地跑了。

  不一刻,元元有孕的消息便在成都高层传开了。众人惊诧之余,蜂拥而至,纷纷提了礼物前来贺喜,捎带看热闹。元元本打算一回成都就谋划未来之事,然而不想先是病了一场,紧接着又赶上这么一桩事。于是,只好先按下不提,暂时等几日再说。

  因为找到了病因,对症下药之下,过了三五日,元元的身体就见大好,可以着手办一办心头久悬多日的大事。于是,就在病榻前召集诸将,开门见山说道:“叶十一收了江南之后,很快就会来攻我巴蜀,应该何去何从,我想听听诸位的看法。”

  诸将面面相觑,心里沉甸甸的,一时谁都没有言语。元元点点头,说道:“我自十六岁起事,于今二十余年。期间陷于绝境并非一次,然而并没有一次敢说放弃认输,于是才能每每绝处逢生。今日,我也不想说认输,然而世易时移,江山已然不是当年的江山,形势也不是当年的形势了。我可以重上战马,再做最后一搏,却不能再白白葬送诸位兄弟的性命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眼中含泪,纷纷言道:“大姐,咱们不认输。咱们还有剑阁,咱们还有瞿塘,必定能保住蜀中这一块地盘。”

  元元笑了笑,说道:“巴蜀虽然坚固,然而只是凭坚守险,也不是长久之计。不过,以剑阁瞿塘之险,换诸位兄弟后半生的富贵倒是可以的……”说到此处,抬眼打量,见众人神色都是为之一松,不禁暗中叹息,心道果然大势去矣。元元抬了抬手,刚要说话,突然门外一阵骚乱,卫士送进一封十万火急的报告。于是,元元停下话头,先去看那密报。

  不想这一封密报不看则矣,一看竟然把元元看得呆住了。半晌才有些失魂落魄地将密报递给一旁的陆子周。陆子周眼光迅速在纸上一扫,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时,元元的魂魄已然归了位,昂然起身道:“诸位,事情有变,我们改日再议。”

  众人心中疑惑,然而见元元与陆子周,一个大姐,一个智囊,两大主心骨都是神气古怪,于是只好暂且按捺下心中疑惑,退出去议论纷纷。

  元元和陆子周一站一坐在房里大眼瞪小眼,等人都走完了,元元忽然一笑道:“看来我真是小看赵瑟了,想不到啊,她竟能做出如此豪气的事?”

  陆子周看了元元一眼,说道:“她的豪气是早就有的……不过……这不是豪气是冲动!”他紧锁眉头,似有无限烦闷,摇头说道:“不应该啊!”

  元元心道:你这是对人家的生死上了心了!然而她还是决定不与陆子周一般见识,遂笑着说道:“这事闹的,真不好意思。本来还打算投降来着,现在仿佛叨赵夫人的光有了转机了。”

  陆子周若有所思道:“未必就是转机。赵瑟行事,从来小事糊涂,大事聪明,沉得住气得很。能叫她不顾一切愤而一击,必定不简单。你要再等等,元元。我们要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然要等!”元元说道。

  之后的几天,惊涛骇浪一般的消息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世人的眼,晴天霹雳一个接着一个。傅铁衣死于暗杀,河北叛乱,叶十一以二十万精兵亲自征伐。历阳之盟彻底破裂,南北战乱复起,张襄宇文翰血战京口,僵持不下……似乎所有的灾难与不幸都在这三两天之内一股脑的爆发了。

  “是欧阳怜光!”陆子周在将所有的事件排列组合一番之后,非常笃定地说道:“她终于还是出手了。”

  “哦,叶十一的那个谋臣么?你的意思是说整件事实际是叶十一的阴谋……”

  “正相反,”陆子周打断了元元道:“正是因为欧阳自己不满意历阳之盟,为了逼迫叶十一和赵瑟决裂,所以才特意作出来的局。”

  元元震惊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陆子周摇了摇头道:“这个很复杂,我没办法向你解释清楚。但结果你已经看到了,南北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转寰余地,如果赵瑟胜不了叶十一,叶十一就非杀她不可了。所以……”

  元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子周,陪我出去走走。”

  “好。”陆子周站起身,扶着元元的手臂走出去。“但你要小心一些。”他说。

  出了房门,便是一片莲池,有庑廊木桥蜿延其间。池里的莲花已经残了大半,余下墨绿的莲叶铺满池水。沿着曲曲折折的庑廊绕过莲池,他们转进一小处竹林。元元叹了一口气道:“竹林虽好,但既然回来了,也没得好后悔。子周,你看,这一番天翻地覆,我们还有机会么?”

  “有,”陆子周道。元元闻言,眼中霎时间闪耀出喜悦。然而,陆子周却又道:“三成胜算。”元元眼中的喜悦便滞住了,一怔道:“只有三成么?便是我与赵瑟联手,也只有三成胜算么?”

  陆子周缓缓道:“大局已定,非轻易所能逆转。姑且不论与金陵的联手是否顺利,就算是一切顺利。毫无芥蒂,我反复思量,唯一的机会也只在于叶十一陷于河北战事,无力□南顾的情况,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出现的。欧阳,我太了解她了。如果没有把握控制河北的局面,她根本就不会出手。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月,河北战事必然平定。这个时间,并不够收复荆襄。”

  “我倒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平定河北。”元元道。

  “很简单,”陆子周道,“如果我是欧阳,我会建议叶十一废掉皇帝,加封傅铁衣余部……”

  元元看着陆子周,半晌苦笑道:“果然……那么,七成机会是趁叶十一如今最艰难的时候向他投诚了?”

  陆子周迟疑片刻,才道:“也是也不是。”

  “这话怎么说?”

  “你如今与叶十一联手,他自然是求之不得。正式承认你蜀王的地位也好,属下的荣华富贵也罢,甚至于巴蜀地方,无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你。但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一旦天下底定,叶十一是不是会守信到底,这就要看运气了。能有三成活命的机会,就算他不失英雄本色了。”

  元元略作沉吟,忽然笑了:“你这话倒也公道。换作是我,我也作不到。我本来也没打算自己能活……那么,怎么又说是七成机会呢?”

  陆子周低头不做声响,过了很久,他长吐出一口气,轻声说道:“孩子……”

  元元抓着陆子周手臂的手忽然一紧,然后道:“子周啊,如果在以前,我真的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拼死一战。我是宁死也不会将自己的命运放在别人手里去的,反正都是同样要冒险。现在,现在也是一样要冒险……子周,欧阳怜光能做到的事,你也是同样可以做到的吧?”元元偏过头去看着陆子周。

  平东

  叶十一出兵河北的时候,卢傅两军正在真定对峙,打着毫无希望的消耗战。

  河北一地的中枢是常山、真定至河间一线,根据甲申年漳水之战对河北势力的划分,这条轴线之前一直是由叶十一的军队直接控制,轴线以北,大体就是卢文瑶的势力范围,轴线以南,大体就是傅铁衣的势力范围。七月十七日滹沱河巨变,由于欧阳怜光以河北最高军政长官的身份命令韩德功和赫连胜在第一时间将真定至河间一线的兵力撤到常山,空出战场给杀红了眼的卢傅两军,使得卢傅之战刚一开打,就陷入了异常惨烈的中枢之争。

  傅军凭借背靠邯郸的雄厚支撑,抢先拿下了真定。卢文瑶也毫不示弱,一举夺得河间。之后,卢文瑶抓住傅军群龙无首的弱点,发挥自己身为名将的优势,以河间为基地,悍然向真定发动进攻。傅军也正同仇敌忾要进攻卢文瑶呢,于是立即以邯郸为倚靠发动反击。两军一拍即合,然后不约而同地陷入了绝境。几次大战,经过一番复杂的互相消耗,僵持不下之后,双方惊讶的发现,在他们的努力之下,两军的主力都被成功得拖进了真定、邯郸、河间之间的三角地带,彼此牵制着动弹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叶十一来了。

  叶十一挥兵东进的速度极快。即使是从叶十一以快攻而著称的辉煌战史看,这一次讨伐河北叛乱的进军速度也堪称登峰造极。洛阳正式誓师出兵是在七月二十五日,二七日,大军就攻取邺城深入河北腹地。三十日,前锋骑兵绕过傅军重兵把守的邯郸,直趋真定与河间一线。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无论是卢文瑶的军队还是傅铁衣的残部,均是抵挡不住,望风而逃。由于此时卢文瑶军与傅铁衣残军正在真定僵持,谁也不敢分出力量救援。于是,八月一日,叶十一亲自统帅的中军便进抵真定东北百里的中山,扎下大营。

  中山的位置,与常山相呼应,在真定的东北,河间的西北,正好居高临下俯瞰卢傅两军纠缠不休的真定-河间-邯郸的三角地带。叶十一以其二十万兵力的极大优势,无论对僵持中哪一只军队来讲,都构成极大的威胁。叶十一手下的将军们兴奋不已,认为攻击的命令很快就会下达。他们认为这是符合主上一贯的作战风格的,也许只需要骑兵一次冲锋,就能取得极大胜利。但是这一次,叶十一没有立即发动攻击。

  “如果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反倒是联合起来抵抗就不好了。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得不小心加以提防。”江中流在第一次会议上当众谏言道。

  叶十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然后派遣使者向卢傅两军发出正式命令,要求两军立即停战,并要求卢文瑶和目前掌握傅军的主帅傅铁然立即放下手中的军队前往大营等候召见并就河北动乱之事给予解释。同样的命令也给了目前正在常山与韩德功和赫连胜呆在一起的欧阳怜光。

  卢、傅两方面对于这道命令采取了几乎相同的暧昧的态度。既不接受,也不抗议,石沉大海似的不做任何回应,权当没有这回事——当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无论卢文瑶还是傅氏余部,他们都需要时间去考量利弊,判断形势,然后才能决定投降亦或是反抗。叶十一也并没有指望自己一道命令就能让酿成河北动乱的两大军阀束手就擒,心甘情愿地羊入虎口。那样的话,他也就没必要亲自带兵来河北了。只不过该走的形式必须要走罢了——在谋士们的示范之下,他已经理解到形式的重要性了。

  乙酉年八月初二日,遵照命令,欧阳抵达中山大营,并且立即就请求谒见主上。费人思量的是,叶十一虽然火急火燎地召来了欧阳连光,却拒绝见了欧阳怜光的谒见。大约是出于痛恨欧阳连光,却恪于形势不能拿她怎么样的矛盾心理,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便索性闹起了小孩儿脾气,赌气不见。

  叶十一始终没有见欧阳怜光,直到八月初七日,巴蜀使节抵达中山大营的那一天。

  黄昏时分,江中流奉叶十一的命,亲自去欧阳怜光的帐篷叫他。一掀帐帘,没等开口,欧阳连光就转过头来对她说道:“看来主上终于消气了。”

  江中流一边打量着欧阳怜光身上已经换好了的官服,一面啧啧有声道:“你还真是神机妙算呐。被软禁在帐篷里也能知道巴蜀的使者到了么?不过对你来说似乎也并不算难猜,毕竟元元和陆子周平安回到成都事你是知道的。主上希望尽快平定河北,先前派出去与傅氏暗中接触的几批人似乎都不大令主上满意……”

  欧阳连光道:“你你为什么没有去?”

  江中流摊手道:“我怕死,不敢去。”

  元元不禁露出一个笑容,这让她看起来暖和多了。“怕死是美德,继续保持。”她说着站起来。

  “巴蜀的使节现在正在主上的大帐。“江中流侧身让开门口。

  “恩。”欧阳怜光踏过帐篷,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

  江中流露出稀奇的神色,说道:“难道你一点儿也不关心巴蜀的使者是什么人么?”

  “不会有什么区别?”欧阳连光道,“反正不管是谁总不会是陆子周。”

  江中流急了,扯着欧阳怜光的胳膊道:“你凭什么断定不是他?我告诉你,你错了,欧阳。对巴蜀而言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个机会,陆子周怎么可能不亲自来?”

  欧阳怜光看了江中流一眼,没有说话。她和江中流并肩向前走,等到一队巡逻的卫士走过,她才开口说话。

  “陆子周是绝不会来自取其辱的。”元元道,“身入虎穴,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确是了不起的很,是顶级谋士才有的风采。但是,这种事,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真正的谋士是绝不会做的。”

  “他的确没来。”江中流怏怏道,像霜打了的小白菜,“我就不明白了!你,陆子周,你们怎么都这么轻视这件事。对巴蜀来说,这难道不是一次机会?陆子周难道不想加以利用吗?”

  “他会利用的。不过,就算他利用了,大概你也不可能看得出来。”元元瞥了一眼江中流,说道。

  这句话无疑极大地打击了江中流的自尊,让他顿时有找不到北之感,疑惑道:“我就有这么差?”

  “这是一个眼界问题。”欧阳怜光无情地说道,“做局、破局,谋士最终极的手段只有这两个。这是我欧阳怜光以自己生命为代价做出来局,不是谁随便便就能破掉的。既然是我先做成了这个局,那么陆子周他想要破解,就只能做一个更大局,把我这个局容纳进来……唔,严格说起来完全不能算是破解。其实并一定要针锋相对,我们可以平分胜利的,就像合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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