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侯门美妾 第60章

作者:作者:醉酒微酣 标签: 古代言情

  ……怕了你了还不行么?!别翻旧账啊!

  “嘿嘿,”谢安平搓着手谄笑讨好,“那你替儿子取个名,爷都听你的。”

  美娘凝眉沉思须臾,忽然莞尔一笑:“都说贱名好养活,干脆叫狗蛋。”

  ……

  狗蛋……

  谢安平顿时咆哮:“爷的儿子怎么能叫狗蛋!传出去笑死人啊!”

  美娘眯起眼:“不是你说都听我的?嗯?”

  谢安平像只被霜打恹的茄子,一瞬间耷拉下眉梢眼角,诺诺道:“是听你的……但这名字也太难听了,换一个成不?”

  “那就大牛、水生,随便你挑一个。”美娘不耐烦吐出几个乡下名字,抱起睡着的儿子走向摇篮,看样子不打算再睬谢安平。

  谢安平尚且沉浸在“爷的一世英名都要被儿子大名毁掉”的悲痛当中,但见美娘宽衣解带上了床,登时两眼放光跟了上去。

  他张开双臂拥住她:“娇娇,起名字的事不急,咱们慢慢商量——”

  慢慢在床上商量。

  “谁说不急?”美娘摆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伸手推开他,“下个月大胡子要来吃儿子的周岁酒,如果让他知道了小家伙还没取名,你猜他会不会乐意代劳?”

  谢安平一想到霍青城那个土匪岳父就寒毛直竖,冷不禁背脊抖了抖。

  千万不能让儿子叫什么谢漕帮谢土匪谢大王啊!

  “所以,”美娘趁着他吓呆了把他推下床,噙笑道:“爷还是先把儿子的名字取好了再睡吧,图个安心嘛。”

  倏。幔帐拉下,美娘兀自歇了。

  谢安平唉声叹气去了书房,翻出古集找名字,咬着笔杆子愁眉不展。

  美娘一夜好梦。

  谢安平想不出好名字,美娘就不许他上床睡觉,这都快把小侯爷熬死了。反观美娘却一副“无人打扰睡饱吃好容光焕发”的模样,甚至还有闲暇写诗画画。

  黄莺穿着件桃红色的小袄子,端着盘盏进房,拍了拍身上的雪:“小姐的手冷不冷?来吃碗甜酒酿暖暖吧。”

  美娘搁笔往手心里呵了口气,捧起热乎乎的碗,连眉心也徐徐舒展开来。黄莺帮她收拾桌子上的字画,便问:“您还没想好给小少爷取什么名儿吗?”

  美娘小口吸着酒酿摇头:“还没定。”

  “哎,要是大少爷在就好了,他读那么多书,取个好名字还不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黄莺叹息一声,随即出去了。

  美娘突然没了胃口,放下碗推开窗户,望着外面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心想尤文扬如今到底身在何方?

  阔别四年,她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偌大的京城,只有谢安平跟她相依为命。他们的亲人,都在哪儿啊?

  虽然谢安平还是没能想出令美娘心满意足的名字,但美娘破例恩准他回房睡觉,喜得他手舞足蹈活蹦乱跳。

  好不容易才得到娘子大人招幸的谢安平不敢得意忘形,所以只是在房外蹦跶了一会儿便沉眉敛目地走进屋,端正坐下。目不斜视如正人君子。

  只有他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动得多么厉害,噗通噗通就快飞出嗓子眼儿了!

  小家伙被黄莺抱去隔壁挨着睡了,美娘卸了头面走过来,看见谢安平规规矩矩坐在那里,自然而然就抱住他胳膊:“问你个事儿。”

  谢安平眼角一跳:“说。”

  现在动手动脚会不会被娇娇挠死啊?毕竟无功不受禄,他连名字都还没想好呢!

  “你名字是谁取的?”

  谢安平没料到她是问这个,有些愕然:“唔……应该是爷爷取的。你问这个干嘛?”

  美娘歪头靠上他肩膀:“安平、安青,你们这辈儿是安字辈吧?那下一辈的字是什么?想来想去也懒得想,不如就按字辈给儿子随便取一个得了。”

  “那怎么行!”谢安平努努嘴,“取名是一辈子的大事,哪儿能敷衍了事,名字取得好运道就好,你看爷,安平平安,就是有化险为夷永保平安的本事。你再看王文渊,听着有点学识渊博的意思,却是自己挖了个大坑跳下去,万丈深渊永不翻身了。所以啊,取名不怕麻烦,必须精挑细选,大不了就先喊狗蛋儿呗,等开蒙了再说,还有好几年时间呢。”

  “呵!你还当真了!”美娘被他逗乐了,嗔笑着捶他一下,“我说你成心的吧?把自己往天上夸,逮着王文渊就使劲儿往脚底踩,他的名字是尤老爷取的,我的也是,你瞧不起王文渊也就是看不上我!”

  谢安平捉住她的手揉啊揉:“怎么可能呀,尤美娘这三个字太厉害了,天生尤物美娇娘,一听就很漂亮的是不是?好名字!”

  美娘不吃他嘴上糊蜜这一套:“你弄错了,我好像应该姓霍……”

  “那更了不得了!”谢安平咂舌,“美得祸国殃民啊!爷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美娘瞪眼要打他:“你敢说我是祸水?!”

  谢安平耳朵都要被拧掉了也不怕,嬉皮笑脸抱住她,嘴巴凑过去亲吻:“爷心甘情愿让你祸害一辈子。”

  越是逢年过节,掌管着金吾卫的谢安平也就越忙,宫里大小筵席聚会颇多,京城来往的人口也络绎不绝,他作为一支皇家卫队的负责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两年朝堂局势看起来趋于稳定,晋国国力也蒸蒸日上,似乎有再创太平盛世的迹象。但身处漩涡中的谢安平却敏锐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皇上无嗣,江山不稳。

  虽然他自幼是皇上的伴读,俩人年纪都未到三十,说起来立储确实也不急于一时。但如今京城里不着调的小侯爷都有了儿子,皇上守着偌大后宫却没有子嗣,实在是说不过去。以往还有太后耳提面命要抱孙子,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式,但自从去年太后薨逝,便再也没人有胆子敢“提点”皇帝,更没有人敢往皇帝心窝子戳刀子。

  谢安平明白着呢,皇上那是心里有人,想等着那人回来。

  思及此处他很庆幸,庆幸自己不管是用抢的还是骗的,总算把老婆儿子都弄到手了。

  但想到未来,谢安平又有些迷惘,他的靠山是皇上,若是有一天皇上怎么样了……他该何去何从?他该怎么保护妻儿?

  身为酷吏的谢小侯,得罪过的人恐怕数都数不过来,树倒猢狲散,一旦他失势,后果不堪设想。但如果要他想功成身退……恐怕早就有人悬着刀子等在家门口了。

  既然退无可退,只好硬披着头皮继续往前冲了。

  在腊月初八正是大雪纷飞的时候,谢安平却又要带着金吾卫出京了。前几天北陲献上的新年贡品刚刚到京,一并送来的还有睿王的请安折子,皇上没有看折子,只是失神地盯着外头雪花,许久才说:“难为他那么小年纪了还在苦寒之地待得住,赏他些东西罢。”

  谢安平心念一动,主动请旨愿意亲自把赏赐送到北陲,皇上也允了。于是谢安平集齐人马不日动身,希望可以在年前赶个来回。

  美娘得悉闷闷不乐,但还是悉数备好了他出门要用的东西,把他最喜欢的狐狸皮裘亲自给他穿上:“路上照顾好自己,别受凉生病了,雪天路滑不好走,不用着急赶回来,安全最要紧。”

  谢安平亲昵蹭了蹭她脸颊,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这回爷是非去不可,因为……总之有备无患,以后咱们就能高枕无忧了。”他咬着她耳朵小声说:“明年你再给爷添个女儿,儿女双全凑成个好字,多好啊。”

  美娘害羞红了脸,抿笑道:“等你回来才生得了!”

  谢安平走了没多久,美娘正要让人阖上侯府大门,打算自己清清静静在府里待上十天半月,可是还没进屋行雁就跑来了。

  “夫人,外头来了个老道士,向咱们讨腊八粥。”

  行雁不说这话美娘还真忘了今儿是腊八,她道:“厨房没有煮吗?给他一碗就是了,再给些旧衣服吧,天冷别冻坏了人。”

  行雁领命就去打发人了,倒是香槐此刻问道:“夫人,以往二姑奶奶掌家的时候,每逢腊八都要在大门口搭棚子布粥,京城里有名望的大户都这样,今年厨房肯定也是备下了东西的,要不咱们还是照旧?”

  说来美娘真正掌家也没多久,从前是怀孕了没工夫管,现在生了儿子带孩子更是没有多余精力,幸亏处处有香槐帮衬。所以她一听就同意了:“行,以后遇上这种事儿你们照侯府的老规矩办便是了。”

  行雁领着人很快在侯府门口搭设草棚搭起锅灶,不一会儿七宝五味粥的香味就飘满了整条大街的上方,若是想吃谁都可以来讨一碗。听黄莺说外头很热闹,美娘便抱着孩子出门看看,看见很多人排着队挨个领取粥饭,多数是无家可归的乞儿,以及一些外出化缘的僧侣。

  “起名字了没?”

  耳边突然跳出陌生的声音,把美娘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位中年男人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挎着拂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怀里的小家伙。他穿了身半旧的黄褐道袍,很朴素也很干净,面容清瘦倒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美娘稍微后退,略略福身:“不知道长怎么称呼?”

  中年道士视线还放在孩子身上,淡淡道:“你叫我岳公道长便是,孩子多大了?”

  “快一岁了。”美娘直觉这个道长不是一般人,怎么看怎么像就快得道成仙的高人,跟街市上混饭吃的骗子根本不是一茬。

  中年道士捻着胡子:“额莹无瑕,一世荣华,目如鸾凤,贵居人上。是个有出息的小子。”他先夸了小家伙两句,接着话锋急转直下,“但眉骨棱高运途多舛,耳薄如纸命易夭折,这孩子长大怕是要经历一番磨难啊。”

  他三两句话把美娘唬得心惊肉跳:“不……不会的,你是不是看错了?!”

  中年道士淡然地望了美娘一眼:“人命天定。虽然凡人不可逆天,但可以改命,给孩子起个好名字能够挡灾消祸。”

  美娘算是明白了,这厮恐怕就是来讹钱的,先说一通好的让你高兴,再说一通坏的让你担心,最后他说有办法解决,她也只能拿钱消灾了事。

  美娘倒不是心痛那几个银子,就是觉得一大早被神棍找上门晦气,遂把脸一沉正要撵他走,却听这道士气定神闲地吩咐:“拿纸笔来,送你个名字。”

  等一会儿黄莺端来笔墨,中年道长挽起袖子,提笔蘸墨唰唰几笔下去,颇有点笔走龙蛇的非凡气势,一气呵成。

  他扔了笔,理了理袖袍:“去者余不及,来者吾不留。莫留下呵……”

  道士留下了两个字,什么也没要,只是吃了碗粥便潇洒远去了。美娘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纳闷喃喃自语:“不留,不留……谢不留?”

  虽然觉得古怪,但因为算命这种东西玄乎得很,美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还是“不留不留”的喊开了。多喊几次,倒也觉得十分顺口。

  除夕夜,谢安平真的没能赶回来,美娘早在意料之中却也不免失落。照旧摆上年夜饭准备了红包,她和黄莺香槐一齐守岁,却在临近子时的时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扰。

  “定是爷回来了,快去开门!”美娘喜滋滋地出门准备迎接谢安平。

  众人始料未及,来人居然是温澄海。

  他表情沉肃,开门见山:“金吾卫在北陲雪山遇袭,谢大人伤重掉下山崖,同行的睿王也不知所踪。皇上派我和罗将军过去处理,我先来跟你报个信,你……要有准备。”

79、

  准备什么?

  谢安平他……死了吗?

  除夕的烟花噼里啪啦,彰显了合家团圆的欢喜,美娘回想起去年此时她和谢安平怀揣着初为人父母的欣喜,期盼着天长地久的幸福未来,历历在目。

  “呵……”

  美娘发出一声辨不清情绪的笑叹,双腿明明软得快跌下去,可下一瞬又挺直了背脊。

  “多谢温大人特来相告,我知道了。”

  温澄海见美娘似乎没有特别哀恸,怔了怔安慰道:“节哀顺变。”

  哪知美娘摇了摇头,咬牙说出的话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坚定:“未见尸骨,我不信他死了。温大人此去请帮我做一件事,把他带回来……无论是生是死,带他回来。”

  随行的官兵催促了,温澄海神色复杂,默了默才说:“我尽量。美娘,保重。”

  送走了温澄海,美娘木然走回屋里,黄莺见她如行尸走肉般的神态,好言劝道:“姑娘别难过,目前都是温大人的一面之词,侯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您别急坏了身子,不然小少爷怎么办呢……”

  “我知道。”

  美娘抱起儿子,小家伙尚不知道父亲生死未卜,听见外面热闹的炮竹声笑咯咯,扑在美娘肩头挥手欢笑。美娘紧紧拥着他,心酸呢喃:“不留……也许从今往后就只剩我们娘俩了。”

  眼睛一闭,热泪滚下来。

  元宵节一过,紧接着就开春了,关于北陲之地的那场突袭也有了眉目。去年年底,与晋国相邻的胡越部族内生变故,老汗王去世,大王子与三王子争夺汗王之位,刚好晋皇与三王子有些过节,自然不想看敌人登上王位,于是公然支持大王子。此番谢安平前去北陲,一是给睿王送封赏,二是掩人耳目与胡越联系,暗中给予大王子支持。睿王亲自迎接了谢安平,一行人在回城的途中,遭到胡越三王子兵马的伏击,护送队伍被骑兵冲散,还好一支金吾卫的精兵掩护睿王和谢安平躲进雪山,却就此消失了踪迹。

  以上事情都出自姜参事之口。金吾卫在北陲遭遇了惨烈伏击,他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在边陲养伤几日就回了京城,美娘得讯急忙赶到卫府向他打探消息。

  姜参事的腿伤还没有痊愈,不能下床走路,只能在榻上欠了欠身:“属下见过夫人。”

  “你别起来,坐着就好。”美娘拉了根凳子坐下,焦急询问,“姜大人,你告诉我实话,侯爷还有可能活着吗?”

  姜参事神色一黯,没有正面回答:“我亲眼看见侯爷与睿王掉下了雪崖,我来不及救他们,隔得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