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 第68章

作者:作者:15端木景晨 标签: 古代言情

薛东瑗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她哭了起来:“我不该妄想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萧五公子是个怎样的人。娘,女儿不想嫁人了,我好怕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对着孤灯彻夜难眠……”

还?都没有经历过孤孤单单,薛东蓉怎么说出个“还”字?

二夫人听着她哭,心里很难受,却注意到了她这句话。

她怔怔望着薛东蓉,问道:“蓉姐儿,你是不是……”她想说你是不是有些神志不清,可还是不忍心说出来。

薛东蓉却扑在二夫人怀里,哭得越来越伤心。她自己一个人忍了这么久,此刻才释放自己的情绪。

“娘,我该怎么办?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薛东蓉哭得哽咽。

二夫人却是又气又心疼,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感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胡闹,成了这门亲事啊?

二夫人很想骂她,可见她哭得伤心,又想起她们母女相依为命,这孩子自幼就没什么福气,终究不忍心责备出口,只是轻轻搂着她叹气。

酉初三刻,老夫人身边的宝巾陪着盛修颐过来寻桃慵馆东瑗,去锦禄阁用晚膳。

东瑗一进锦禄阁的门,便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不仅仅有五夫人和五老爷,还有东瑗的十二妹薛东琳,六弟薛华逸。五夫人笑容浅淡,有些勉强;五老爷倒是诚心欢迎东瑗夫妻。

薛东琳则浓妆艳抹,穿着五彩缂丝褙子,银红色遍地金百褶裙,头上戴着蝶穿花的金钿,金钿上垂了三排璎珞,直抵额头。她起身时,笑容明人,璎珞缀角的红色宝石映衬得她笑容白皙娇艳。

五夫人瞧着薛东琳的打扮,气得胃疼。

而东瑗和盛修颐都对她这般隆重的装扮很费解。

东瑗不由自主想到了女为悦己者容。

她细看薛东琳的表情,只见她目光闪烁,不与他们对视,抬眸时却只落在盛修颐身上。

东瑗有些尴尬。

不管继母和妹妹怎么不堪,都是她娘家人。她们丢人,东瑗也没脸,她不由讪讪看盛修颐的表情。

所喜他好似没有看懂般,笑容温和跟五老爷见礼。

东瑗就轻轻舒了口气。

宴席端上来,东瑗又惊愕了一下:十二个热菜,八个冷盘,其中有很难得的芙蓉蒸羊羔、南乳松鼠鱼、清炒鸳鸯鳝、糖溜桂花鸡舌羹、什锦驼峰,还有个佛跳墙。

不仅仅东瑗吃了一惊,连五老爷和五夫人也错愕半晌。

五老爷薛子明以为是五夫人安排的,就满意看了她一眼,直颔首。却见五夫人瞪着他,好似在责怪什么,五老爷又是一阵茫然。

薛东琳看出父母的疑惑,就盈盈笑道:“下午娘忙着,我就叫厨房添了菜……”

五老爷这才明白过来,笑道:“琳姐儿越来越懂事了。”

五夫人笑容就更加勉强。

东瑗吃在嘴里,百般滋味。

盛修颐依旧装作什么都不明白,恭敬陪着五老爷喝酒。

第093节败露

东瑗和盛修颐在锦禄阁陪着薛子明和杨氏吃了饭毕,薛子明又留盛修颐说话。

薛子明现任翰林院修撰,他有意卖弄他博闻广识,谈的话题不仅仅是科举的经史子集,诗词、曲赋、稗官野史,都有谈及。

盛修颐读书不以功名为己任,多而杂,学问并不在薛子明这个状元郎之下,两人从四书的立德、立言、立功谈到了时新的曲赋,又从曲赋谈到了风角象数之术。

盛修颐本无学派讲究,很对薛子明的脾气,两人滔滔不绝,直到戌正老侯爷的小厮来问九姑爷今夜歇在哪里,内院快要落钥了,东瑗才和盛修颐起身告辞。

盛修颐去了薛家外院的客房,东瑗带着蔷薇就去了桃慵馆。

六少爷薛华逸和十二小姐薛东琳也辞了五老爷和五夫人,各自回房。

五夫人本想留薛东琳说话,可今夜五老爷歇了这里,五夫人只得把满心的怒意压下。

由丫鬟陪同回香茹馆的十二小姐薛东琳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他学问真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大丫鬟锦秋猜测这个他,是说九姑爷,就笑着接口道:“十二小姐,您说九姑爷吗?”

薛东琳停住脚步,目光阴沉看着锦秋,沉声道:“我说盛昌侯府的世子爷”

锦秋微愣,继而惊愕。她年纪大了,已经有些见识。今日知道了九姑爷要在锦禄阁用膳,十二小姐就处处透着怪异,她早已暗中留心,却不敢断定。此刻再听薛东琳这番狠言,锦秋就明白了八九分。

她口中道是,心中却焦虑不安。应该早点告诉五夫人。

倘若十二小姐做出什么有违纲常之事,五夫人肯定第一个要打死锦秋的。

“以后再在我跟前说什么九姑爷,你就自赏二十个嘴巴,可明白了?我只认他是盛昌侯世子爷”薛东琳恶狠狠道。

锦秋忙道是。

主仆俩只顾说话,却不妨阴影处藏匿着一个身影。

她是老夫人屋里的绿浮,老夫人赏了十一小姐一个装着首饰的紫金小匣子,着她给十一小姐送去,她刚刚从桃慵馆出来。看到有人从远处走来,预备着上前请安的,走到树影处却听到是十二小姐的声音,是在骂她的大丫鬟锦秋。

倘若这个时候绿浮再走出去,只怕锦秋脸上下不来,她思量十二小姐没有瞧见她,索性敛声屏息站着不动。

然后又听到了薛东琳的后一句话。

绿浮依稀也明白了什么。

她默默记在心上,转身回了老夫人的荣德阁。

老夫人尚未歇息,再等绿浮去回话。

绿浮进了东次间,把桃慵馆的事回禀了老夫人:“……十一小姐看到匣子,让我回说谢老夫人的赏。奴婢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九姑奶奶进去……”

老夫人也有些吃惊:“是从五夫人的锦禄阁来的?”

“奴婢也是这样问的,九姑奶奶说是,说五爷和五夫人留着她和九姑爷说话,内院快要落钥了才散。”绿浮恭敬回禀道。

老夫人就微微笑了笑。她知道盛修颐很得薛子明的喜欢,总算替东瑗和薛子明父女间的冷漠打开了一个口子。

“老夫人……”绿浮见老夫人心情不错,看了眼屋里服侍的詹妈妈和宝巾,声音低了低。

老夫人看在眼里,对詹妈妈和宝巾道:“你们歇了去,派个小丫鬟和绿浮今晚当值吧。”

詹妈妈和宝巾道是。

屋里没了人,老夫人问她发生了何事,绿浮想了想,把薛东琳和锦秋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神色微落,思量片刻才道:“你去香茹馆瞧瞧。倘若十二小姐歇了,把不当值的贴身丫鬟或者她的乳娘给我叫来。”

浮绿道是。

半柱香的功夫,绿浮把薛东琳的乳娘齐妈妈带了来。

齐妈妈性格温敦,平日里也不敢管着薛东琳。比起旁的姑娘小姐,薛东琳是半点约束都没有的,一个院子的妈妈、丫鬟都怕她。

身为乳娘的齐妈妈也怕。

见老夫人找人问话,她就急匆匆来了。

“你把十二小姐下午做了些什么,一一说给我听。想清楚了再说,一个字都别错。”老夫人面目严峻,声音不怒而威。

齐妈妈膝盖微软,吓得噗通一声给老夫人磕头。

“……给五爷和五夫人请安,回来后,五夫人院里的杨妈妈也来了,十二小姐叫奴婢开了银钱匣子,用戥子称了三十两银子给杨妈妈,还说什么饭菜要精致。奴婢送杨妈妈出去,问了她何事,她说九姑爷留在锦禄阁吃饭,五夫人不愿意添菜,杨妈妈和几个丫鬟为难,正好十二小姐瞧见了,就说愿意添三十两,还亲自替杨妈妈拟了几个菜。杨妈妈夸十二小姐懂事,知晓替五房做脸。”齐妈妈丝毫不敢隐瞒,声音微颤仔细告诉老夫人,“奴婢再回到屋里时,十二小姐就和丫鬟们翻柜子配衣裳首饰,忙了一下午,旁的事倒也没有。”

薛老夫人的脸色就比刚刚还要冷了几分。

齐妈妈惴惴不安跪着,好半晌才听到老夫人的声音:“起来吧。以后要尽心服侍十二小姐。”

齐妈妈给老夫人磕头,浮绿才搀扶她起来。

浮绿送齐妈妈出荣德阁,齐妈妈就拉着她的袖子,顺势塞了个荷包给她,低声问:“好姑娘,您告诉我,十二小姐又惹了什么事?”

浮绿脸上含着笑,不着痕迹把荷包递了回去,笑道:“妈妈多想了,老夫人关心十二小姐,才叫妈妈来问。夜色深了,您快回去吧。”

齐妈妈见浮绿嘴巴紧,越发觉得心里不安。肯定是不好的事,否则这么晚了,内院四处落钥,老夫人不会把她叫过来问话。

老夫人一直不太喜欢五夫人,五夫人嫡亲的小姐少爷,老夫人都不太亲热。把齐妈妈叫过来问十二小姐下午做了什么,还是头一遭。

齐妈妈想去锦禄阁跟五夫人说一声,怎奈夜深了,通往五夫人那边的角门都关了。

她只是忐忑回了香茹馆。

锦秋服侍薛东琳睡下,出来时正好看到齐妈妈从外面进来,就笑着问她:“妈妈做什么去了?”

齐妈妈脸色不好,忙拉了锦秋去她的屋子,压低声音问她:“你陪着十二小姐去锦禄阁吃饭的,发生了什么不曾?”

锦秋迷惘摇头道:“没有发生什么啊,您老怎么一惊一乍的?吃饭的时候,就是五爷挺喜欢九姑爷的……”

提到九姑爷,她微微顿了顿,想起薛东琳告诫她不准说九姑爷,要说盛家世子爷。可当着齐妈面,锦秋倘若说盛家世子爷,怕又是一番周折解释。

见她语气一顿,齐妈妈就急切问:“后来呢?五爷挺喜欢九姑爷,十二小姐不快了吗?她又做了什么?”

身为十二小姐的乳娘,齐妈妈很清楚薛东琳的脾气。只有在老夫人跟前,十二小姐才会收敛些。在五爷和五夫人屋里,她若是有什么不快,可是不会遮掩的。

得罪了九姑爷?所以老夫人深夜兴师问罪?

齐妈妈额头有细汗。

“没有,没有”锦秋回神,笑着安慰齐妈妈,然后声音更低了,“小姐没有为难九姑爷。她还说九姑爷好才学呢……妈妈,你刚刚去了哪里?怎的回来就直问十二小姐?”

齐妈妈只得把老夫人问她的话,告诉了锦秋,道:“……我在府里快二十年,可从未见过老夫人当着下人这样冷脸说话,我心都快吓破了。”然后又疑惑道,“十二小姐没有惹事,老夫人到底找我问那些话做什么……嗳,锦秋,你怎么了?”

齐妈妈回眸,却见锦秋神色比她的还有难看。

“妈妈,妈妈”锦秋紧紧攥着齐妈手,声音发抖道,“老夫人知道了吗?”

齐妈妈被锦秋又吓了一跳,颤声问:“知……知道什么?锦秋,你还有什么事瞒着妈妈?”

“九姑爷的事。”锦秋急得快要哭了。

老夫人都找齐妈妈问话了,一定是知晓的。等明日忙完了十一小姐进宫的事,肯定要找五夫人说了。

锦秋怕是难在府里立足。小姐有什么不光彩的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身边服侍的大丫鬟。

她可是好不容易在熬成了小姐身边贴身服侍的二等丫鬟的。

“九姑爷什么事?”锦秋急成这样,齐妈妈刚刚安定点的心又七上八下的乱了起来,“你快别哭,告诉妈妈,咱们想想法儿。要是有事,你跑不了,妈妈也跑不了。”

锦秋只得哭着把十二小姐的心思都告诉了齐妈妈。

齐妈妈听了,终于明白老夫人为何那么盛怒。她无力跌坐在炕上,喃喃道:“咱们是逃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