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宠 第87章

作者:鹿谣 标签: 古代言情

咚。林桑青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长长长公主!她一直好奇的妙人儿居然是已死去多年的圣玄长公主!她记事比一般人晚上许多年,那时长公主已经死了,天下是呼延瞬的天下,人们都不再谈论前朝的事情,她只知道前朝的公主封号是圣玄,却不知她的闺名叫什么。

人非神仙,眼神再好也总会有视觉盲区,林桑青站起来观望四周的时候恰好漏掉了一个区域,而她私以为不是顺风耳的那位大神正站在那个区域里,他负手而立,身边是着一袭白衣的魏虞。

今儿个是萧白泽登基四年以来头一次在早朝上迟到,满朝文武官员等了他一个多时辰,魏虞知晓此事后特意从宫外赶来嘲笑他。

嘲笑完他之后,魏虞觉得肚子饿了,萧白泽也饿了,他们一合计,决定到林桑青这里吃家常豆腐。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箫白泽是这样向魏虞形容林桑青的手艺的:“比宫里的御厨好上千百倍,她做的家常豆腐色香味俱全,每一块豆腐都浸足了调料,奇怪的是,菜里面居然真的有家的味道。”

魏虞听得食指大动,巴不得等会儿吃上两盆,能带一盆回魏府最好了。

如今豆腐还没有吃着,却听到两位站没长相坐没坐相的人在天井中闲聊些有的没的,聊着聊着,她们竟然聊起了萧白泽明令禁止不许提起的话题。

魏虞着实替她们捏了一把汗。

负在身后的手丝毫未动,萧白泽安静听着宫墙那边传来的窃窃私语声,看样子并没有动怒。须臾,他抬手摘下身旁灌木上的一片叶子,若有所思道:“她是真的不记得所有的事情了。”

魏虞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他对箫白泽道:“记忆不可能无缘无故缺失,等会儿我给宸妃把把脉,看看是怎么回事。”

将叶片丢出去,箫白泽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宫墙那头,方御女开始讲述昔年旧事。

“当年关外叛军突然攻进皇宫,先皇来不及调兵遣将,他看透自己没有生还的可能,只能以死殉国,结束他仓皇而短暂的一生。但他不想让最宠爱的圣熙贵妃和圣玄长公主陪他一起死,所以他私底下做了安排,让身边最得力的人手偷偷送贵妃和公主出宫。”

“圣熙贵妃与先皇是真心相爱的,他们之间的爱情足以载进史册,贵妃宁愿与先皇死在一起,也不愿与他分开,她拒绝了生的机会,没有跟着皇上派去的人逃离皇宫,选择和先皇一起留下来。而昭阳打生下来就没和父母分离过,她更是不舍得和父母阴阳相隔,她也选择留在动乱的皇宫中,陪着她的父亲母亲。”

“如霜和昭阳是一起长大的,她们之间感情很深,我进宫较晚,但我惯会爬树涉水,如霜和昭阳从小就被养在深闺中,哪见识过这些事情,她们都觉得很新奇,愿意结交我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如霜和昭阳为人随和,没有架子,我们三个人相处得很好,有时候吃住都在一起。”

“叛军打进皇宫的那会儿,娘刚做了一盘子水信玄饼,她还磨了一盘黄豆粉,让我沾着水信玄饼吃。我刚拿起水信玄饼,还没来得及送进嘴巴里,如霜急匆匆过来找我,让我赶紧到绮月台去找昭阳,说先皇要以死殉国,圣熙贵妃和昭阳都要陪着他。她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拦下昭阳,偷偷把她带出宫,不能让她去死。”

“我……我当时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态那样紧急,我居然没有赶紧到绮月台去,而是快速吞完了那一盘水信玄饼,并且把黄豆粉也舔干净了,这才一路狂奔向绮月台。等我到了那里,先皇已经带着贵妃和昭阳跳下去了,绮月台边鲜血四溅,哭声一片,那滩鲜红的血成了我多年来的梦魇。”

触及心底最不堪最难过的回忆,方御女掩面痛哭,悲伤的不能自已,“后来我时常责怪自己,若当初我不贪嘴,在如霜刚说完那些话后就立即赶往绮月台,也许,也许昭阳不会死,她会和我们一样,长成漂亮的大姑娘。”有晶莹的泪花从指缝间渗出,方御女哑着嗓子,泣不成声道:“如霜在那之后便与我绝交了,她做得对……我这种罪孽深重的人再也不配同她做朋友……也……也不配同昭阳做朋友。”

本想问一问昭阳是什么人,没想到却触及了方御女的伤心事,林桑青自责的掐了自己一把,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手帕,温声细语地安慰她道:“阿玉你别难过了,快擦擦眼泪,昭阳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怪你的,她会感谢你,感谢你让她远离尘世的喧嚣,不用承受亡国的痛苦,可以到极乐世界去躲避这一切。”

抽抽搭搭许久,方御女才恢复平静,两只眼睛哭得红彤彤的,像一只小兔子。

接过手帕擦拭眼泪,她抽抽鼻子,突然想到什么,偏头问林桑青,“青青可懂什么是爱吗?昭阳很是向往这种东西,不过她到死都没得到爱,我常常想,如果爱是一样具体的东西多好,这样我就能烧给她了。”

“爱?”摸摸光滑的下巴,林桑青轻笑出声,“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需要爱呢,能活着就很辛苦了,情啊爱啊这些附属品不要也罢。”

“你不爱皇上?”方御女有些惊讶,“我以为这宫里只有我不爱他呢,我进宫为妃实属无奈之举,青青你是豪门贵女,既然不爱皇上,你作甚放弃大好的未来,选择到这深宫里来做没有自由的妃嫔呢?”

慵懒靠在椅背上,林桑青抬手环胸,“噗,我才不傻,皇上岂是普通人能爱的,我之所以入宫,也是实属无奈之举,说了你也不明白的。”抬头望着白云漂浮的天空,她叹息一声,语气沉重道:“大概,大概我此生都不会爱上他吧,这是心态使然,他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爱上帝王的下场都很惨,她不愿意重复前人之路,去做一只扑火的飞蛾。

但,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她突然觉得脸上烧得慌。

甭管后续如何,她先把话扔了出去,说了自个儿不会爱上箫白泽,但,但箫白泽的**委实不错,床上功夫也不错,作为一个独身二十年、未曾尝过鱼水之欢的人来说,一旦打开的那扇少儿不宜的大门,箫白泽再主动一些,她便不晓得如何拒绝他了。

就像昨夜,他们彼此都很清醒,她明明可以推开他的,但不晓得为何,她仍像中了春毒一般,半推半就着就从了他。

托着下巴,林桑青陷入深深的自我唾弃中——完了,她该不会是个淫荡的女子吧?

耳边倏然传来轻微的“咔嚓咔嚓”声,好像有人在用力握拳,这种“咔嚓咔嚓”声正是握拳时骨节发出的声响。

视觉盲区内,魏虞瞥一眼用力握拳的箫白泽,谨慎打量他几眼,试探着问道:“生气了?”

箫白泽没有回答。

那就是生气了。

轻笑一声,魏虞垂手端然而立,语气犀利地问箫白泽,“你不是很恨她吗?为何她说出不爱你的话之后,你会生气呢?阿泽,”他收敛笑意,格外语重心长道:“人难得能认清自己的内心,你找她这么多年,难道只是因为恨她吗?我想不是,你心中应当隐隐清楚找她的真正原因,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天边突然飘来一片云朵,盖住了光芒四射的太阳,眼前骤然变得昏暗,恰像箫白泽的心情。

他知道林桑青不爱他,她向来聪明,总是会为自己考虑周全,连爱情也精打细算。然知道是一回事,听她亲口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有股无名的怒火不由分说涌进心头,他偏执地想,凭什么他爱了她十年,找了她七年,横跨过生与死的距离,独守三千个寂寥的日日夜夜,她却始终不爱他?

他连她对他做过的所有残忍的事情都能容忍,她为何始终不爱他?

是了,他早已正视过自己的内心,他知道的,十年前初见的那一眼,他便已沦陷。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大人,一个是低入尘埃的街头乞儿,分明不该有交集,却偏偏有了交集。

周围本是安静的,突然传来这几声骨头的“咔嚓咔嚓”声很奇怪。

心头浮上一丝狐疑,林桑青正要起身过去查看,枫栎突然从外头进来,脚步轻快,嗓音也轻快,“娘娘,咱们宫里吃饭的那张桌子不是掉漆了吗,内廷司派了木匠来给桌子重新上漆,人现在已经过来了。等会儿给桌子上漆的时候肯定会有怪味,您看,您要不要去方御女的宫里避一会?”

啊?给桌子上漆的人已经来了吗?

林桑青向枫栎身后张望,果然看到一个壮实的汉子,个头比萧白泽还高,皮肤比林小姐的大哥还要黝黑,左不过天光灰暗,看不到他的容貌如何。

不过是个修桌子的木匠罢了,要知道他容貌如何做什么,林桑青从容起身,拉着方御女的手向外走,“好的。走吧阿玉,别在这儿干坐着了,咱们去你宫里吃桂花糖蒸栗粉糕。”

情绪已经变得缓和,方御女随着她起身向外走,柔软的苏绣衣裳随着行动轻轻摇曳,路过那个壮汉身边时,不知看到了什么,像触电一般,方御女倏然不动弹了。

修桌子的木匠继续跟着枫栎往前走,没有回头,显然他对宫里的规矩很了解,知道外来的人不能直视宫妃。

林桑青停下脚步,不解地问方御女,“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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