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宠 第44章

作者:鹿谣 标签: 古代言情

在这群看痴了的士兵中,只有温裕格格不入,他原料想会看到一位又端庄又美丽的成熟姐姐,谁知竟是个徒有美貌的年轻美人儿,端庄与她不搭噶。他有些失落,“哇,这就是林昭仪?”静静观赏片刻,他着实忍耐不下去,左顾右盼一番,他捅一捅之前那位仁兄,“昭仪娘娘跳的舞像尿急攒不住一样,跺来跺去的,一点儿也不好看。不行,我得去放放水,仁兄你往我这边站站,把空位补齐了。”

他拨开挡在面前的士兵,熟练地在人群间穿梭行走,转眼间便脱身而出,站在人群以外了。

“哪里来的愣头青,一连捅人家两下,忒没素质。”被他唤作“仁兄”的大胡子士兵嫌弃地拍拍衣裳,顿一顿,又不甘心地补充道:“还很没有品味,昭仪娘娘长得多好看,跳的舞也好看,真真跟仙子似的,他一点儿也不懂得欣赏。”

乐声陡然转高两个调,气氛立时推向**,柳昭仪伴着乐声在城楼顶上盘旋飞舞,及腰的秀发甩出曼妙的弧度,像从湖面一点而过的燕子翅膀。大胡子仁兄满足地“啊”一声,头颅固定成仰望的姿势,两只眼睛里都往外冒桃心。

与这厢的热闹截然相反,城楼后的如厕房安静如水,众人都在御前广场看柳昭仪跳舞,除了因肚子疼而提前退下来的林桑青外,这里似乎没有其他人。

在如厕房蹲了会儿,肚子终于不疼了,林桑青白着一张脸走出来,找了点清水浣手。想到方才箫白泽说的话,她有些不太开心,撇着嘴向梨奈念叨,“皇上是不是忒小心眼了?他说往日不计较我的小心思,呵,说的像真的似的,若不是他小心眼,记恨我把他错认成太监,当着众妃的面赏了一筐橘子给我,我怎会到如今还害怕闻到橘子味儿?”

梨奈摸了半天,从袖子里掏出张帕子给她擦手,掩唇偷笑道:“哈哈哈,奴婢之前一直奇怪皇上为何突然赏赐您一筐橘子,原来是为了报复您把他认作太监啊。”

另一间如厕房的门骤然推开,一位年轻公子吊儿郎当地走出来,见有水可以浣手,他不客气地同林桑青道:“这位姑娘请让一让,本公子也来洗个手。”

林桑青心不在焉地“唔”一声,并没有抬头看对方是谁,往旁边让了让,背过身子,一壁擦手一壁和梨奈道:“此番我突然闹肚子,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他心里肯定生气,估摸以后又要给我穿小鞋了。”

梨奈宽慰她,“不会的,您又不是故意为之,皇上他……”没等梨奈把话说完,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呼唤,“青……青?”迟疑不决,虽只说了短短两个字,语气却是颤抖着的,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林桑青迷惘回头,倏然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少年面孔,一如往昔,写满不羁。

心猛地“突突”跳动两下,眸子里的迷惘被清明代替。

第45章 青梅猪马

待看清楚她的容貌,少年怔怔立在那里,笃定而惊讶的重新唤道:“青青!”没等林桑青有所准备,他像只大黄狗一样扑上前来,眼眶里立刻蓄了两汪清泉,嗓音哽咽道:“我一直不信你死了……总觉得林大娘林大叔是在骗我!明明前一晚我见你还活蹦乱跳的,眼光又毒又挑剔,说我的衣裳不好看,说红配绿赛狗屁,怎么一夜过去你便服毒死了?我晓得的,你虽然过得辛苦,却从来没有动过寻死的念头,你和我说过的,要好好活下去,要亲眼看你娘死在你前头,你怎会服毒自杀呢!”

他揪过林桑青用来擦手的帕子,悲情满满地蹭了蹭鼻涕,重新打量她几眼,后知后觉道:“哎?你怎么会来宫里啊?难道……难道你……”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来宫里做宫女了!”

久别重逢的喜悦被温裕一句话搅和没了,若不是梨奈也在这里,若不是不能与他相认,林桑青真想给温裕一个热情的大耳刮子。

他的眼睛没毛病吧?为了今日的大典,她穿了一身锦衣华服,加之满头珠翠轻摇,更显雍容华贵,再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宫女啊!

收敛起心底对他的嫌弃,林桑青故作惊惶地拉着梨奈的手向后撤,抬手掩住半截下巴,举止慌乱道:“这是谁家的公子?你认错人了,本宫是皇妃,是当朝昭仪林氏,可不是你说的什么青青。”

温裕快走几步追上来,拉下她挡脸的手,将信将疑道:“你不是青青?”

她忙甩开他的手,佯装动怒道:“放肆!本宫的手也是你能碰的!谁知道你方才如厕的时候尿没尿到手上。”她不想看到温裕失落的样子,唯恐继续和他说下去会暴露身份,换上一副生气的表情,她拽着梨奈的手准备离开此处,“守门的侍卫是谁,怎能随意放任士兵进来,是不是不想干了?本宫这就回禀皇上,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梨奈该是被吓住了,任由林桑青前前后后拽着她,半个字都吐不出来,要搁往常,她早掐着腰训斥温裕无礼了。

刚要离开此地,温裕失神落魄的声音从后面缓缓传来,“我只有那么一个交心的朋友,她傻乎乎的,有时候像个女人,有时候比我这个爷们还爷们。我从小就顽皮,爬树摸鱼踩菜园子,什么讨人厌的事情都做过,周围人碍于我爹的官爵,虽然不敢像对待普通混混那样打骂我,却也不愿意搭理我,他们教自己家的孩子别同我玩耍,暗地里叫我是混世魔王。”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一改平日的桀骜不驯,瞧着可怜见儿的。他抽抽鼻子,带着哭腔道:“只有青青,她拿我当好兄弟一样看待,她说做混世魔王也好,当观音菩萨也好,只要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成,管他旁人怎么看。我以前没有良心的,是她带着我一起把良心找了回来。我是家中的独子,上头没有姐姐,自从她住到我家隔壁后,我便像多了个姐姐似的,不再是孤零零一人了。”

温裕停了几瞬,哽咽一声,哭腔很是明显,“她死了以后,我又成了孤零零一人,再没人告诉我穿的衣裳是好看还是难看了,那起子人只会一味恭迎奉承我,不会像青青一样提出中肯的建议。我……我失去了唯一志同道合的损友。”

少年郎的声线纯净爽朗,左不过因哭泣的缘故显得有些沙哑,林桑青忍不住驻足停留——温裕……哭了?

她多么想损他两句,说他是个爱哭包,是个死娘娘腔,可她不能。

她已不是从前的她了,从前的林桑青已死在鹤顶红之毒下,现在的林桑青,是户部侍郎的女儿,是当今圣上的嫔妃,魂魄虽还是她,然则躯壳却是别人的,身份也是别人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纵使今日与温裕相认,他日他们也无再见面的机会——皇上的妃子怎能随意面见别的男子?倒不如干脆不承认,让温裕认定她已死,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但,他也是她唯一志同道合的损友啊,青梅竹马的情分真真摆在那儿,假不得,她要如何断了温裕的念想?

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她眨眨眼睛,强撑住无动于衷的神情,转头朝温裕欣赏笑道:“哎,原是个重情重义的少年郎,本宫欣赏你对友人的一片真心,只是,本宫当真不认得公子,亦不是你说的那个叫‘青青’的知己。人死如灯灭,公子应当学会抒解内心的愁绪,别见着个相像的人就‘青青青青’的叫。”明珠耳铛砸在脖颈上微微发凉,她抬手摸一摸耳垂,欲走还停,还是不忍心地叮嘱他一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边疆苦寒,公子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回来,可要保重身体啊。”

“谁说我要去边疆?”擦擦眼泪,温裕不解道。

诶?林桑青挠头,他穿了士兵的衣裳,又出现在送别大典上,难道不是要随军去北地历练吗?

“跟着我爹来长长见识罢了,顺便看看宫里的娘娘跳舞。”温裕拿梨奈的手帕擤鼻涕,擤完后甩手将手帕一丢,十足纨绔道:“北地离家千里,又经常动荡不安,我可不去遭那个罪。”

林桑青:“……”

她便说嘛!温裕他爹能把儿子宠成混世魔王,任街坊邻居怎么抗议也不去管教他,怎么会舍得他去北地受苦呢。

突然不晓得该说什么,她沉着脸唤梨奈,“梨奈,我们回宫。”

混蛋温裕,没事跑来瞎凑什么热闹,害她白替他担心。

另一厢,高高的城楼上人影重重,乐师熟练的拨弄着琵琶和马头琴,豪迈的音乐从指尖流淌开,沁入在场所有人的心脾,声声催人奋进。

魏虞从宫外赶来给箫白泽煎药,由于大典还未结束,他便先侯在箫白泽身旁,陪他一起看柳昭仪跳舞。那道曼妙无比的身影在城楼上旋转跳跃,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魏虞掏出腰间别着的折扇,轻晃几下,偏首同箫白泽道:“萧兄好福气,能拥有柳昭仪这般多才多艺的美人儿。说来,这支舞不是该由林昭仪来跳的吗,怎么换成柳昭仪了?”

收回放在柳昭仪身上的视线,箫白泽垂下长长的眼睫毛,微蹙眉心,若有所思道:“她很奇怪。”

魏虞合拢折扇,“奇怪?”

垂眼扫视广场上排列整齐的士兵,箫白泽低声道:“可还记得前段日子我同你说,林昭仪做的家常豆腐很好吃,朕一连去她宫里吃了好几日的事。”

魏虞颔首,“记得,你当时还说,没料得看上去懒散又平淡的人居然能做出口味那样出众的菜肴,可见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十分有根据。”轻轻笑一声,眉眼皆舒展开,“不知阿泽你对平淡的定义是怎样的,林昭仪的容貌可以谓之出众,虽比不得柳昭仪俏丽,倒也赏心悦目,用平淡来形容实在是不大合理。”

箫白泽不以为然,他抚摸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眸光沉沉道:“能做出味道出众的菜肴的人,不可能只单独擅长做一道菜,朕吃腻了家常豆腐后,曾让林昭仪做些别的菜肴,她故意将别的菜肴做得很难吃,难吃到什么程度呢……”思忖一瞬,他告诉魏虞,“像大户人家门前泔水桶里的剩菜,又酸又臭,难以下咽。”

魏虞想了想,忍不住“噗”一声,“那可真的很难吃。”

“今天又是这样。”箫白泽拧眉道:“她已来了这里,先是借口恐高——不知是真是假,后又说肚子疼,拖延了许久,就是不上来跳舞。”他转头问魏虞,“阿虞,这世上真有不愿获得圣宠的女子吗?”

以折扇抵住下巴颏,魏虞迟疑道:“我……我说不定,万一林昭仪就是这样淡泊一切的女子呢?要不要我替你打听打听,林昭仪在闺中举止如何?”

“不需要。”乐曲接近尾声,这支为将士送行的舞即将结束,箫白泽负手望向远处的黛色城郭,声音若蚊虫哼鸣,“朕再观察一段时日,这个时候去打听林家的事情,有一些人会起疑心,打草惊蛇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赞同地点点头,魏虞举目看向城楼顶上热舞的柳昭仪,语气中有几分揶揄,“美人儿一舞,你又要重揽她入怀了,只是阿泽,你说,是林昭仪借故不愿跳舞,还是她的确有不能跳舞的原因?”

箫白泽沉默许久,语气飘忽不定,“谁知道,朕唯恐她是心机太深,这宫里,从来就没有淡泊一切的人。”视线重新定在柳昭仪身上,顿了顿,瞬目道:“譬如她。”

一舞定,万众呼。柳昭仪迎着日光向箫白泽走来,娇美的容颜上挂着讨好的笑,行至他面前咬了咬嘴唇,眼底浮现亮晶晶的泪光,突然泫然欲泣道:“皇上,这些日子臣妾好生反省了一番,发觉从前有许多做得不对的地方。没约束好宫人是臣妾的错,臣妾会吸取教训,日后管好自己宫里的人,决计不让他们再犯错。还请皇上不要再生臣妾的气了,臣妾,臣妾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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