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宠 第145章

作者:鹿谣 标签: 古代言情

昭阳。昭阳。

是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她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记忆,也感受不到亡国之痛,只是觉得难以置信和震惊不解。

她一定丢失了一段极其重要的记忆。

在无人之地盘坐良久,等到内心的震惊冲淡些许,林桑青才起身掸干净衣裳,心事重重地去启明殿。

魏虞三天三夜没有离宫,一直守在萧白泽床边,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只在中间去过淑华宫一趟,为淑妃把脉问诊。只可惜,以他的能力根本帮不了淑妃,只能眼看着她耗尽生机。

跨过启明殿门前的门槛,林桑青问正好从内殿出来的魏虞,“魏先生,皇上的身子可好,能否让我同他见一面?”

魏虞拱手行礼,声音微弱低幽,似乎怕吵醒谁,“回娘娘,皇上的身子原本好了一些,可以见客了。然方才淑华宫来人禀告,说淑妃不幸离世,皇上闻此消息后心神难安,外臣为他煮了碗安神汤,皇上刚喝完安神汤睡下,现下只怕不能见您。”

唔,萧白泽刚睡下吗,看来她来的时候不赶巧。点点头表示了然,林桑青正要转身回繁光宫,白瑞突然从内殿冲出来,态度恭谨地唤住她,“宸妃娘娘请留步,皇上听到您的说话声了,他说想见您。”

林桑青讶然抬眸,“我说话的声音这么小他都能听见?”

白瑞在宫里多年,早混成了人精,说话很讨人喜欢,“娘娘在咱们皇上心里的地位不同,您的一举一动他都关注着呢。老奴站在帘子旁边都没听到您的声音,皇上看着快要睡着了,居然还能听到您的说话声。”

林桑青咧唇微笑,“公公惯会说好听的。”她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瞥魏虞一眼,后者仍维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不知在思索什么。

她朝魏虞微微一笑,越过悬挂书画的正厅,心情复杂地走到明黄色的床榻前。

萧白泽刚才应该是平躺着的,听到她的声音才起身坐着,是以后脑勺的头发有些凌乱。但,头发乱归乱,却丝毫不影响他谪仙一样的非凡气质,看着反而格外引人注目。

林桑青笑着向他走去,故意揶揄他道:“啧啧,让我看看,哪里来的睡美人这是?”

萧白泽的脸色很苍白,不过,上午看了淑妃灰白中透着诡异绯红的脸色之后,林桑青突然觉得,萧白泽这种苍白的脸色实在是太健康了。他以眸光迎接她走近,及腰的墨发堆积在腰肢旁边,像一团海藻,“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

恍若小孩子闹脾气似的,怅然不乐,却又有几分期待和欢喜。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只因他这一句话,坚硬的心陡然变得无比柔软,林桑青坐在床沿边,语调低沉柔和道:“我也这样以为。”青年纤长的睫毛微微打颤,她静静望着他,将满腔心事都吐出来,“但是我在床上躺了两日,没怎么吃东西,饿得头脑逐渐清醒。想到人生中第一份恋情不能就这样子无疾而终,想到不能什么解释都不听便仓促判处你秋后问斩,所以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人家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不想听,也不想见,阿泽,你懂了吗?”

箫白泽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下,“我很庆幸,上天如此开恩,将你送到我身边。”眼底的缱绻神情丝毫不加收敛,他将脸贴近她的手掌,缓慢而又清晰道:“青青,我以余生起誓,今生今世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若有违背,便让五雷轰顶好了。”

青年发誓的模样格外虔诚认真,瞧不出半分虚假,林桑青本打算听他把前因后果细细解释清楚的,临到当头,却突然觉得他解不解释都无所谓了。

气头过去,理智重新回归,她选择相信这个可能会与她共度余生的枕边人。

轻轻用指腹摩挲着箫白泽精致的下巴,一声叹息不由自主的从喉头溢出,她问箫白泽,“听说了吧,淑妃不在了,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你想好如何处理她的后事了吗?”

箫白泽不爱淑妃,但到底他们相识多年,说完全把淑妃当成陌生人是不可能的。苍白的嘴唇轻启,他的神情稍显怅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交由宁妃处理,她有经验。我已经吩咐宁妃,以贵妃的仪制下葬淑妃,并且,我想给淑妃一份丧荣,追封她为西宫贵妃。”

嫔妃死后追封是常有的事,除却获罪而死的嫔妃,其他妃嫔在死后都可以有一道追封。

林桑青了然点头,“可以的,淑妃是季相的女儿,哪怕追封她为皇贵妃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长长呼出一口压抑的气息,她抿抿嘴唇,试探着问箫白泽,“阿泽,我就是昭阳,对吗?”

后者的身子明显僵硬一瞬,黑漆漆的眼眸霎时沉底,似想把所有的复杂心绪一并藏起来。

无需过多言语,只凭他的这种表现,林桑青登时悟然,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敷衍笑笑,笑意未达眼底,只停留在肌肤表层,“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只是突然意识到这个事实。淑妃死的时候我在她身边,不知怎么的,当时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她站在杏花树下微笑的画面。阿泽,若我是个记忆齐全的普通人,脑海里怎么会有关于淑妃的画面呢?结合之前发生的事情,以及有些人没藏妥帖的线索,我开始意识到,我这个看上去最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居然是位大难不死的亡国公主。”

箫白泽沉默稍许,他晓得有些事是瞒不住的,只是不曾想,他的青青居然聪明到这般境地,能够在如此短的时日内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无论身为青青还是身为昭阳,他爱的这个女子,始终有着令人诧异的聪明才智。

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他据实告知,“青青,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但我并不想让你知道。”面带忧色地望着她,他微蹙那对浓淡相宜的弦月眉,“如今你脚踩的土地早已改朝换代,它不是你曾经身处的国家,我不想让你想起那些充斥血腥与阴谋的过往,不愿你背负着亡国之痛活下去。”

挪动身子,林桑青靠他更近,“阿泽,我要感谢你如此为我着想,但我不是昭阳多年,曾经经历的一切足够让我将心性磨炼强大,那些伤痛于我而言根本不痛不痒。”她用目光描绘他的面容,“至于亡国之痛,更是无法将我击败——你的国便是我的国,只要你还在,只要乾朝不亡,何来亡国之痛?”

不知哪句话触动到了箫白泽的内心,这个以决绝冷酷著称的帝王倏然红了眼眶,发颤的指尖轻抚她的头发,他低声道:“好个你的国便是我的国,青青,为了你这句话,我拼死也要守住守住乾朝的几万里河山。”

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林桑青厚着脸皮依偎到他怀中,轻嗅着弥漫在鼻息间的龙涎香气,她淡淡道:“淑妃的后事交由我处理吧,她还活着的时候我没能意识到自己便是昭阳,对她的态度实在说不上好,甚至有段时间,我还把她当仇家看待。现如今她死了,我才幡然醒悟,事已至此,我没什么能做的,大抵,只剩下为她操持丧事了。我不能迎她生,却可以送她死——阿泽,这当真残忍。”

箫白泽环臂拥抱她,为她驱散弥留心中的遗憾与悲怆,在她带有栀子花香的发间落下轻吻,拉长声音答应她,“——好。”

淑妃的丧仪定在七月十七,那天刚好入伏,天热得像是要滚下火球似的,热浪一阵一阵袭来,冲得人睁不开眼睛。

为她送行的人有很多,哭得几欲昏厥的也有许多,但林桑青冷眼旁观着,只觉得除了方御女之外,人人的眼泪都像是假的,都是盐水点上去的,除了苦涩微咸外,并不包含任何真情实感在里面。

季家人中便属季二小姐哭得最凶,眼泪把眼睫毛都打湿了,她声声呼唤淑妃的名字,悲凄地唤着“姐姐姐姐”,这幅姐妹情深依依不舍的画面令许多人心底颤动。

美人儿哭泣便如同梨花沾雨,怎么看怎么令人赏心悦目,就连深居简出的太后都看了她好几眼。

淑妃她爹倒没怎么哭,他是季家的当家人,又是乾朝声势最显赫的宰相,自是不能在公共场合放声哭泣,那样多掉面子。但是,当淑妃的棺椁即将送入陵寝中时,林桑青还是看到,那位最不可一世的宰相大人背过身去,趁人不备,偷偷抹去眼角沁出的眼泪。

说到底,那是他相依为命的女儿啊。

看到那一滴眼泪,林桑青舒然松了一口气。

棺椁抬入妃陵,等待百年后与皇帝合葬,淑妃短暂而又没什么特殊之处的人生彻底宣告结束,随着时间长河的流逝,终有一日,人们会彻底忘了她的存在。

丧仪结束返宫时,林桑青“恰好”与宁妃走在一起,她拿手帕擦拭着湿润的眼角,满是唏嘘感慨地同宁妃搭话,“宁妃姐姐,谁能想到,生命竟然这样子无常,好好的一个人,不过淋了场雨,竟然便病重辞世了。”拿手帕擦拭另外一只眼角,她垂眸道:“不过,淑妃那样坏,三番五次陷害我,对姐姐你也十分不友善,焉知她死的这样早不是报应。”

宁妃在丧仪上哭得很用心,此刻声音仍旧沙哑,“阿弥陀佛。”她念了句佛号,循循劝导林桑青,“妹妹,话不能这样说,淑妃妹妹是有许多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性子也急了些,但归根结底,她并没有伤人性命。如今她驾鹤西去,咱们活着的人便大方一些,忘却她曾犯下的过错吧,有时候宽恕他人也是一种美德。”

林桑青抽噎两声,心悦诚服道:“姐姐当真菩萨心肠,淑妃生前待您那样恶劣,您居然还能原谅她,妹妹今儿个受教了,往后妹妹也要向姐姐看齐。”

宁妃朝她挑唇微笑,气度端庄温和,当家主母的架子分毫不丢。

淑妃新丧,皇上为表哀思,下令全国上下服丧三日,三日内不许任何人行舞乐欢歌。

前朝局势因淑妃身亡得已安宁几日,季相痛失爱女,他向箫白泽告了几日假,闷在府中不出门。与季相亲近的大臣们忙着去安慰他,也没有空儿去搞什么拉帮结派的把戏了,朝野动荡不安的局势稍缓。

在这个举国皆殇的节骨眼儿上,平阳府尹金生水的夫人田悠然却做了件令天下人震惊的大事——她打破先例与纲常,给金大人扔了一纸休夫的文书,带着女儿和行囊回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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