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记 第67章

作者:石头与水 标签: 古代言情

好在裴如玉提前跟白木香说过孤独园里女孩子的情形,白木香心里有所准备,道,“叫她们出来,我看一看。”

严阿婆出去叫人,一时,跟着严阿婆进来两个女孩子,她们自外而入,有些逆光看不清相貌,却能看到一个女孩子走路的确一拐一拐的,却不需旁人搀扶,过门槛时也很俐落。另一个女孩子与她一起跟在严阿婆身后,俩人进屋就对着炕沿儿深深的福了一福。

“不用多礼。”光自窗而入,勾勒出两个女孩子的身形相貌。两人都是穿着一样的灰色粗布棉衣,都半垂着头不敢说话。严阿婆指着其中一个略矮些的说,“这个是阿圆。阿圆,你抬头给县尊太太看看。”

阿圆有一双大眼睛,鼻梁高挺,只是嘴角有些歪斜,与站立时半个肩子歪斜下去的感觉一样,看得出是因一条腿站不直的缘故,想她刚刚进门时的模样,并不影响走路,她一手也与另一只手不一样,要枯瘦一些。白木香翻看着上头女孩子们做活的记录,说,“我听说你做活很好,连这上头的账也是你帮着严阿婆一起记的。”

“我们每个人每天做多少活,都心里有数,每天报到阿婆这里,我帮阿婆算一算,数目是不是核得上。我挑棉桃挑的好,阿雀挑干货比我快。”阿圆起初声音有些颤抖,说到最后就很平稳了,她还给阿雀递了个眼色,阿雀半低着头,估计没看到。

阿雀抬头都不大敢,待严阿婆说着,阿雀抬起头,白木香看她大半张脸被褐色胎记覆盖,乍然一见,很有些害怕。白木香胆子大,倒是窈窈吓一跳,好在她在裴家大门大户的呆过好些年,只是目露惊容,并未惊叫出声。白木香说,“乍一见有些不惯,看熟了并没什么事。不用总低着头,我听严阿婆说了,你是个能干的丫头。”

白木香问,“我看你们也十二三岁的年纪,是怎么到孤独园来的?”

阿圆回答说,“我自小跟阿婆长大,阿婆到这里干活,我就一起来了。”

白木香看严阿婆一眼:呃,阿圆这还是个小关系户来着。

严阿婆很严肃的挺了挺板直的腰板,“老话说的好,举贤不避亲,这俩孩子的确是最好的。”

白木香看向阿雀,阿雀自白木香说不要总低头,她就战战兢兢的一直抬着脸,闻言很自卑的说,“我,我吃的多,饭量大,说了三个婆家,男人都在成亲前死了,萨满说我命不好。我阿爹给了我一袋干粮,让我自己过活。我到县里,想找活干,找不到,别人都怕我的长相。没吃的,我在县里乞讨,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白木香不可思议,“你才多大就给你找婆家?”

瘦瘦小小的阿雀不好意思的说,“十二了。”她为自己辩解一句,“其实男人死不怪我,一个四十多岁,两个五十多岁,在我们草原上,活的不算短了的。”

白木香:……

白木香带她们回县衙,让裴七叔给诊了诊身体,两人的确没什么问题。窈窈找出两身旧衣给她们换了,虽是旧衣也是细棉布的,比她们身上的要好,又给她们指了屋子安排住处,告诉她们去哪里拿炭烧炕,还有给她们两人提前准备出来的两套被褥。

李红梅叫阿雀的相貌吓了一跳,细端量阿雀一回说,“眉眼都不错,就是这胎记可惜了的。”至于阿圆,李红梅到底年纪大,见识广,说,“这必是小时候生病落下的,以前我在州府见过,也是个好端端的女孩子,高烧不褪,烧到最后抽疯吐白沫,后来就落下了残疾。”

白木香嗑着瓜子,“七叔也这样说。”

“怎么挑了这么两个丫头,一个残废一个丑。”

“看人哪能光看外表,她俩都是特能干的。她俩都不容易,现成买人往哪儿买去,倒是孤独园里现成一些,还不用花钱。”

想到能省钱,李红梅也就不说什么,继续缝起手里的针线。白木香拉过石青色的衣料子,说,“又给裴如玉做衣裳哪?你也给我做一件。”

“去去,什么都要有你。”李红梅悄悄告诉闺女,“这件是给七叔做的。我看他的衣裳都是鸦青绀青墨灰类的颜色,死沉沉的不鲜活,给他做件儿鲜活的,开春穿。”

“娘,你俩怎么样了?”

“等着瞧好吧。”

李红梅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白木香抓一把山芋干放到炭盆的铁丝网上烤,烤出一层子山芋甜香。

第64章 智慧

初八衙门开工后, 裴如玉叫着余主簿就开始商量修城墙的事。

修城墙自是好事,余主簿担心的是县里银粮不够, “去岁有一笔县尊太太那里的商税入账, 填补了衙役班另外赏赐的月钱, 还有衙门里伙食、衣物、平常等琐碎开锁, 孤独园那里的账, 算下来衙门依旧是入不敷出, 修城墙征徭役便是,倘是县里出钱, 实难支撑啊,大人。何况, 咱们再供应伙食,每天粮食上千斤, 这一笔钱也无出处。”

“我那里还有一些钱, 可以顶一段时日。再有不足,我向太太借贷一些。先撑过一段时日,再有县里士绅, 不知他们可愿捐一段城墙,我先请太太捐十丈。”

余主簿哭笑不得, “大人您这有用钱的事先叫太太出钱, 小心太太生气。”

“咱们这并不是修筑城墙,说到底, 是修补。别的我还不担心, 城南有一段是坍塌了的, 这一段勿必先补好。老余,咱们县一日较一日的热闹人多,大家伙儿日子好了,咱就要操心县里安危的事。北疆地广人稀,沙漠里悍匪出没不是稀奇事,先把城墙修好,以后大家伙睡觉也踏实。”

“不如征徭役。”

“一则征徭役没有开春正春忙的时候征,二则徭役征上来,百姓们磨洋工,咱们这里管严了落个凶暴名声,管松了谁认真干活。倒不如募工,给些钱粮,按工入账,咱们监管严些,有些刁民不愿意干就换老实的来看,也不缺他们那一两个。”

余主簿看县尊大人心意已定,他无甚背景,才会在月湾县做官,思量自县尊大人到任后,县里的确是越发热闹,何况,县尊大人状元出身,比自己有见识有才学是一定的。余主簿便和裴县尊具体前几天起修城墙的事宜,先贴出告示。

以往县衙的告示无非就是征粮征丁,现在则是五花八门,县衙的告示用大红纸贴正中,每天早中晚有人念三遍,这是因时下大部分人不识字的缘故,倘不念出来,许多人便是见着告示也不知上头写的什么。

其他的告示有诸如县里收粮食,县尊太太的织坊招女工,收棉花的事,也有裴大夫收药材的事,再有县里哪家大户要买什么东西,也会贴到上面,还有人想出售什么,一样会贴上去。红红绿绿、热热闹闹的告示们,挤了一堆。

由此县里还衍生出了一个职业,念告示的人。

县衙的告示有衙役一天三顿出来念,旁的告示可没人主动念,就有县里一户落魄秀才,说是秀才,这人不是秀才,他死了的爹曾是月湾县唯一的秀才。这人文不成武不就,平生只会花钱不会挣钱,爹一死家就落败了,现在家里全靠媳妇撑着。

如今倒是有个新差使,这人识字,就每天到衙门口告示牌那里一蹲,有人过来打听告示是什么,他就给人挨齐挨板的念一遍,别人也不让他白念,总要给点东西的。他这差使与衙门念告示的还不冲突,衙门念告示的就是余主簿的一个儿子,现在他身边做文书,每天念告示是兼职,这人是全天侯的都在。

从以前的无所事事,到现在每天起码能拎回二斤羊肉一把干果回去,媳妇都不骂他是个没用的男人了。

最火爆的还是县尊太太招织工的活儿,县里的女孩子都很踊跃报名,去岁头一回招人,其实来的人不多,但也招够了,那时大家想的是,冬天没事,让女孩子去干活挣几个钱也好,便是挣不来钱,一天三顿包伙食,也给家里省饭。结果,没想到,手巧学的快的女孩子,一月挣的委实比家里壮劳力都多,织纺里吃的也实诚,虽然肉多干粮少,可听说每顿都有浓茶吃,冬天给升火灶,屋里暖和,不受一点儿罪。过年时除了当月工钱,还额外一人发了一丈二的细布,每人一块茶砖,说是过年给的东西。

我的个老天爷,比衙门里当差的衙役发的也不少。

自此,大方豪气的县尊太太轰动了整个县城,这回招工,外县消息灵通的也有过来的。还有去岁县尊太太雇的三个木匠,在家过完年就早早的过来上工了,县尊太太还要继续造纺车,他们带着徒弟,其实多是子侄一起来的,因为今年的事情更多,新的纺车得开始造了。

这又是一批不小的活计。

故,十五尚未过,小小县城便重新热闹起来。

还有县里募工修城墙的事,非但发钱管饭,还能抵徭役,大家伙儿但凡知道没有不打听的。

刘牛带着家里两个儿子一个女婿早早的在衙门前支起大帐做吃食,这是白木香跟他说的,算是三家合伙,县里外来人渐多,刘牛这里白木香跟他商量的,他要忙不过来,只管顾县衙的饭食就好。白木香另找人,刘牛哪里能忙不过来,家里有的是人。

如此,白木香算一份,县衙算一份,刘牛这里算一份。刘牛和他的长子都是县衙的衙役,本身拿着县里的月钱,如今对外经营,不用他出本钱,到时赚多少大家分红利。

白木香现在倒不拿这个食摊子当回事了,她今年收棉花扩大经营的事都忙不过来,用刘牛主要是另有考量,想卖菜谱方子。

白木香说,“你自己的手艺,是你自己的,放心,没人打这个主意。你们大人和我商量着,咱们县开春就多有来往于关内的行商经过,往年总有些吃食住宿的生意,可咱们县的百姓,我瞧着也就是会做些煮羊肉烧羊肉的饭菜,这样怎么能留得住人呢。”

刘牛说,“可太太,要是咱们把手艺教给旁人,岂不是叫旁人抢了咱们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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