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记 第47章

作者:石头与水 标签: 古代言情

每天县衙内宅热闹的都跟过节似的,也不能老吃羊肉,等闲白木香还拿出钱让人买鸡买鸭买大鱼,让小财指挥着厨下炖起来。

大家是干活宴饮两不误,这些个太太们都说,“县尊太太真正豪气!”待这些针线做完,也爱有事没事来白木香这里串门子闲聊天。

白木香也摸清了县城里的一些情况,基本上汉人北疆人各半,衙门里当差的也是即有汉人也有北疆人,如汤提检,这就是正经北疆大汉。白木香买棉花,找余太太,就是向汉人买,找汤太太,就是向北疆人买。平时没什么事,但也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晚上无事,白木香同裴如玉说起这事,裴如玉道,“衙门里的衙役也是北疆人汉人各半的,这也没什么,安安稳稳的就好。”

白木香写张单子递给裴如玉,“明天我想正式收些棉花,你叫衙役们大街小巷的吆喝一声。价钱都写上了,要是不愿意收钱的,用茶砖或是布匹换也成。”

裴如玉接了单子略扫一眼,说,“你不昨儿还说县衙里这俩木匠不大成么。”

“先让他俩做些简单的配件,大件做不来,就得往旁的地方寻好木匠了。眼下先收棉花,待织机得了,招些女眷,立刻就能开工。这里油坊也没一个,榨素油的机子也得做一台。”

裴如玉惊讶,“你连榨油的机子都懂?”

“简单的不得了,那机子说白了就是一架子一木楔,把油料用草包做成油饼,往里头一填,用人力去压,这一压,油就出来了。”白木香比划两下,丝毫不觉有何稀奇。裴如玉却是另眼相待,“你可真不得了,木香,这都是学问啊。”

“这算什么学问。你估计是没见过乡里的油坊,你见一回就能明白。”

“文成公主嫁入藏地,就是给藏地带去了唐朝的工艺、文化。你榨出素油,咱们县从此就知道素油怎么个榨法儿了。

白木香脸皮虽厚,也叫裴如玉夸的有些脸红,“我跟人家公主差远了。”

“以后北疆人人都能知道木香布,木香机。”裴如玉眼眸中闪烁着一些白木香看不懂的东西,她没来由的有些不好意思,有些不自在的摸摸脸颊,“这倒有可能。我收棉花的事你可记得,明天让衙役出去喊一喊,叫大家知道。”

“放心,一准儿不能忘。”裴如玉想了想,问白木香,“做生意你肯定比我强,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小九叔他们还没回来,到底木香布好不好销也不晓得,你收棉花的事是不是要等一等?”

“这不必等,新伊的事我是不清楚,可咱们一路过来,经过的几个大城,长安、沙州等地,最好的棉布无非就是江南那里的料子,比起我的布还差一头。就拿咱们县来说,主簿家倒是有织机,我去瞧过,只是寻常家用的小织机,我们村现在都不用这种老织机了。新伊这里的不可能有比长安城更好的棉布,何况,这里棉花便宜,人工也不贵,只要能织出比江南布更便宜更好的棉布,妥妥的压他们一头,还能愁销路?”

裴如玉心里一划拉,说,“那一县的棉花够么?”

“肯定不够。”白木香自己倒杯蜜水,喝两口道,“先收咱们县的,外县慢慢来。谁家没几个外县的亲戚朋友,待咱们县的收了,让他们去帮着宣传,不论谁拉来一个卖棉花的,我按棉花斤数好坏给些润手钱。不愁没人来。”

裴如玉一听就知里面的缘故,不禁一笑,“这里头都是学问哪。”

“我们老家那边儿现在都是织布的,以前谁也不服谁,收棉花时打做一团也是常有的事。”白木香对此驾轻就熟。

“那我就训练好衙役,管好县里治安也就是了。”

白木香一手托腮,望向裴如玉,烛光下,清澈的眼眸里水光潋滟,白木香笑时,眼底水光浮动,“反正县里的事就托给你了。”

裴如玉忽然有些不自在,似是不忍再直视白木香的眼眸,别开眼,虚弱的应了两声,“哦,哦。”

第44章 沉水香

自白木香开始收棉花, 整个县城都格外热闹起来。

相对于小麦或者稻谷、种菜自用,棉花大家种的并不多, 便是种来, 无非就是家中自用,往外卖的机会也有限。今年突然有县尊太太出大价钱收购棉花,而且,直接是拿茶砖、布匹、面粉、稻米来换, 也可直接银钱买卖,那些家中有棉花的都纷纷过来卖棉花, 或换些家常日用品, 或直接拿了钱回家。

而且, 县尊太太还说了,家里有亲戚朋友也有棉花的,也可以通知来卖棉花,带来一个卖棉花的人, 他们也能得银钱。

县尊太太可是个极讲信用极有本事的人, 棉花什么价也很公道,于是, 冬天本就闲来百姓开始外出找家里种有棉花的亲戚, 向亲戚说明自己县里县尊太太收棉花的事,价钱合理, 能换很多东西。再有脑筋灵活的, 哪怕没有亲戚朋友要卖棉花, 只要有亲戚朋友住在外县, 他们也带些礼物过去走动,看能不能拉来卖棉花的人。

县尊太太现在每天就是坐在县衙门口支起油毡大帐里,里头煮着热腾腾的砖红色的奶茶或者香喷喷的奶酒,支起暖烘烘的炭盆,有人来卖棉花,县尊太太亲自收,以至县尊太太半生不熟的北疆话在短时间内便叽哩咕噜熟练的不得了。

不论谁来,都能有一碗奶茶或是奶酒喝,这是县尊太太的待客之道。

旁边儿另一个大帐里传来的则是浓郁的饭菜香,那是县衙的大师傅刘牛的帐子,县尊太太给他涨了工钱,让他在外头支起锅灶,一锅里是用县尊太太指点过的新法子炖的焖羊肉,一锅里煮的是羊骨清汤,凡来县里卖棉花的,卖过棉花后都能领个餐牌,过来免费吃顿饭。要是路远,还能领个住宿牌,在县衙里免费住一宿。

刘牛现在一人都忙不过来,把自己儿子也带了来,入了衙役班,跟在自己这里做些打杂的事。

一向冬天有些冷清的月湾县突然间就多了外乡人来来往往,虽不至客似云来,但月湾县收棉花的事随着北疆冬天的朔风吹遍了附近的县镇。县尊太太价钱公道,豪爽好客的名声也远远的传扬开来,竟比县尊大人还要响亮几分。

县尊大人现在正扩招县衙的衙役队伍,这对夫妻颇有异曲同工之处,县尊大人也涨了衙役的工钱。衙役的工钱是极少的,每年不过七八两银子,在关内,寻常做衙役的,其实指望的不是这几两微薄俸禄。衙役自有额外来钱的地界儿,譬如县里商户,会打点他们一二。再譬如若有事派他们去,会有规费贿赂。或者,娼妓户和宰牲户都会给他们孝敬。

所以,倘在关内富裕地界儿,衙役们的生活是很不错的。但说的是关内,还得是富贵地界儿。如在月湾县,县衙都穷的丁当响,县里也无甚商户,更没有娼妓户、宰牲户,至于差使下派,月湾色是汉人与北疆人混居的县城,便是县衙里两个巡检都要按照一个汉人一个北疆人的配置,谁打点谁呀!如果一个汉人衙役要北疆人打点,闹不好就得干起来!

北疆人性子悍烈,脾气直,但绝对不傻,汉人那一套九曲回肠的规矩,在他们这儿有点施展不开。

故,月湾县的衙役也比较清苦。但由于月湾县整体贫困,衙役每年有固定收入,也算香饽饽的差使。何况,裴县尊一来,已经给他们发过一回茶砖,一回布料,他们还能免费在县衙吃一日三餐。这回衙役扩招,不少人都来报名。

裴县尊却不是什么人都要,先有年龄规定,十六岁以上三十岁以下,身子骨强健,在乡间没有恶名,才会被录取。

现在的衙役也不能像以往那样松散了,裴县尊给他们排了班,另则,每天都要练裴县尊教的军体拳,据说这是帝都皇帝老爷禁卫军才有练的上等武功。

因为裴县尊是状元郎出身,这个消息已经从余主簿以及裴县尊的丈母娘红梅太太那里得到了印证,汉人一般都知道状元是个啥,北疆人就不大明白了。余主簿解释为,极有学问的人。红梅太太的解释是,天上文曲星下凡。

反正,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所以,裴县尊让学的功夫,大家都老老实实的练。也有刺头,迟到的,早退的,不按规矩巡逻的,裴县尊不定期检查,查到谁,直接把人开回家吃自己,凭谁来说情都没用。

这样整饬一段时间,整个衙役班都有了一股精气神儿。

白木香还得宽慰汤太太、赵太太两句,刺头一般都是仗着有些关系就找削的那种,汤、赵两家都有亲戚被裴如玉扫出衙役班,白木香说,“年轻人得个教训不是坏事,早摔这一跤,以后学了乖,能走的更远。”

汤太太用不算纯熟的汉话说,“就是没能帮上大人的忙,还扯了后腿,我很不好意思来见您。”

赵太太也说,“家里失了管教,这混账孩子,他爹捶了他两遭,还是见他就骂!”

“年轻人哪里有不犯错的。”白木香倒了三杯奶茶,递给俩人一人一杯,自己端了一杯喝,“也别总是打骂,孩子明白道理也就是了。”

汤太太赵太太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他们的儿女与白木香年纪相仿,听着白木香这老气横秋的口气,还真有些不惯。不过,白木香收棉花,与人签定第二年收棉花的契约,两人都有心打听。就听赵太太问,“您被褥不是都做好了,怎么还收棉花?”

汤太太也说,“是还要再做被褥么?”

“不是做被褥,是以后织布使。”

“这些棉花,得织多少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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