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寥记 第32章

作者:僵尸嬷嬷 标签: 古代言情

  说完转身就走。宏煜一头雾水,不觉气得怔住。

  傍晚回到内宅,正换衣裳,新来的丫鬟胆怯,手打颤,摘不下那革带,他本就心里窝火,骂了句“蠢货”,推开丫鬟的手,自己三两下脱去品服,披了件绸衫往书房走。

  想这几日明着暗着给赵意儿台阶,哄着她,可她倒好,愈发端起架子,动辄犟嘴甩脸,当真被惯得无法无天起来。

  宏煜翻出玉钗,又把她写的信装在一处,立即叫人送往隔壁。

  意儿也刚换了衣裳,听闻他打发人来,知道是还东西,心里倒没怎么,只是见了那封信,不由得臊起来,心想他定是故意羞辱自己,难免又动一回怒。

  宋敏冷眼看着,也不言语,待到掌灯时分,吃过饭,她自己悄无声息地提灯出门,迎着清寒小风,经过苍台湿瓦,来到正院叩门。

  屋檐下,梁玦正倚着栏杆看小厮们点灯。

  “宋先生来了。”

  他闻声望去,看见幽暗里一抹人影款款行来,明瓦灯笼照着月白长衫,姿容温雅,行止斯文,乍乍地瞧着,仍是他动心的样子——清如玉壶冰。谁都不会明白,从前他对宋先生之倾慕,简直视为天人。

  以后再也不能了。

  梁玦回过神,心里憋闷,连带着无以言表的愤怒,见她一次便要发痛一次。

  “梁先生。”

  宋敏已来到跟前,声音薄薄的,像秋雨打在瓦上,他眉头深深拧起,避无可避,只能以疏离相对:“你找我何事?”

  “没事。”宋敏目光掠过他消瘦的脸,很淡地笑了笑:“我找宏大人。”

  “他在里面。”

  “嗯。”宋敏轻轻应着,低眉敛眸,转身进去。

  梁玦在廊下站了会儿,天愈发凉了,寒津津的,透着衣裳生冷。他回屋找出流霞酒,温上一壶,拎到庭中小酌。

  不多时,宋敏出来,似乎没有留意他坐在角落,自顾的打着灯笼,翩然消失在月洞门外。

  梁玦怔怔的,忽然听见宏煜大发雷霆,房内传来童旺的惨叫,口中忙不迭辩解:“实在不知赵大人那晚出门了,下那么大的雨,雷电又凶,小的以为她必定待在家中休息……若早知道,就是打断我的腿我也会爬去告诉她的!”

  “你以为?你还真会自作主张!”宏煜记起那夜瓢泼大雨,卿卿亭的破亭子又没个门窗遮挡,也不知赵意儿怎么过的,她一个人怕不怕……

  “好吃懒做的东西,我要你何用?!”他真想一脚把童旺踹死:“滚下去领二十板子,这几日别叫我看见你!”

  “……”

  宏煜从房里出来,梁玦失笑,怪声怪气地嘲讽:“发这么大火啊?赶着去哄赵县丞么?跟真的似的,你们二位露水鸳鸯就别在那儿演郎情妾意了行吗。”

  “管好你自己吧,”宏煜扬声骂道:“看你这副不人不鬼的德行,至于吗,不就那点儿破事,人家宋先生早恢复元气了,你倒没完没了,谁欠你不成?!”

  梁玦脸色阴沉,“啪嗒”扔下酒杯:“少说风凉话,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便如此轻巧,倘若赵意儿跟你爹有一腿,我看你嫌不嫌脏。”

  宏煜听完这话竟然没恼,只哼笑道:“我还真不怕告诉你,只要我心里喜欢,别说跟我爹好过,她就算是我爹生的,我也照要不误。”

  梁玦满脸厌色:“呵,那是自然,你对赵意儿不过禽兽本能,谈何人伦。”

  宏煜又嗤一声:“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我想跟她睡觉又没妨碍旁人……”话扯太远,他打住,摇摇头:“总之那不是宋先生的错,你犯不着怨怪人家。”

  梁玦冷笑:“难道是我的错吗?”

  宏煜心下微叹,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放到他面前:“宋先生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还说让你宽心。”

  梁玦屏息不语。

  宏煜拍拍他的肩,自顾走了。

  ——

  意儿洗完澡,正靠在床上翻书,听见宏煜来,不知何故,只不想见他,于是缩进被中,翻身朝里,佯装已经睡下。

  他走进房内,径直来到榻前,歪腰打量,笑说:“这么早就歇了?灯还亮着呢。”

  意儿充耳不闻。

  宏煜坐在床沿,伸手推推她的背:“喂。”

  “……”意儿皱眉,心下烦闷,紧闭着眼,将锦被拉至肩头盖好。

  他一看又笑了,“不理人啊?”说着凑上前细细瞅她的侧脸:“你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走开。”

  宏煜转移视线,见那香几上放着送还的玉钗和书信,他想了想,取出信函,清清嗓子,低声念道:“意儿再拜煜郎左右:别后月余,相思萦怀,常念与君相伴时,朝欢暮乐,云雨巫峡,夜夜共枕席。而今只得空床睡,辗转反复,玉簟生寒。祈愿幽期入梦来,一宵恩爱也尽欢……”

  话音未落,意儿倏地坐起身,脸色因恼怒而烫红,扬手便要将信夺走,宏煜胳膊一抬,不让她得逞。

  意儿干瞪眼。

  宏煜嘴边笑得愈发深了,一动不动望进她眼中,口中继续道:“伏惟郎君珍重,努力加餐饭,勿以妾为念。归期静候。”

  意儿胸膛起伏,推开他逐渐靠近的脑袋,抢下信纸,揉成一团仍到墙角,接着蒙上铺盖,彻彻底底把自己藏起来。

  宏煜拉扯半晌也没能把她从锦被里捞出来,于是伏在上头,几乎抵着她的脑袋,笑道:“喂,你好歹留个缝,透透气,若我今夜不走,难道你要憋死在里头不成?”

  不见回应,他又说:“那晚我并非有意失约,因着三叔和芊若来了,我走不开,让童旺通知你,可谁知他偷懒,竟未转达,害你白等了一夜,方才我听宋先生说起才知道缘故,童旺已被我收拾过,料他今后不敢再犯。”

  意儿依旧没吭声,宏煜好容易掀开被角,露出她的脑袋,直问:“赵意儿,大半夜的,你为何待在那里枯坐瞎等?雨停了走便是,你几时变得这么蠢,竟学尾生抱柱?”

  她冷道:“看重信约在你眼里就是蠢么,换做别人我也会等的,这不过是君子操守而已,如你这般德行之人自然不屑一顾。”

  宏煜好像压根儿没把这个答案当回事,直接略过,又换了个话头:“我生辰那日吃多了酒,被他们送到姑娘床上,听说买的是初夜,那姑娘胆子小,没敢把我怎么着,不过睡了一觉,衣裳也没脱……”

  “跟我有什么关系?”意儿打断:“那是你的事。”

  宏煜道:“我三叔的话你也听,所谓酒后乱性者,实则意识清醒,真正喝得烂醉哪有力气干得动,就是脱光了在我怀里蹭,我也有心无力啊。”

  “那真是可惜了,好好一个姑娘脱光了在你怀里蹭,你居然干不动。”

  “……”

  宏煜默然瞪着她,轻笑两声:“早上起了是想干的,摸了两把又没劲,想想确实可惜。”

  意儿说:“后悔了,现在去也不迟。”

  “我要真去了,你还跟我好吗?”

  “我为何要跟你好?”

  宏煜笑:“你自己说的,不在乎我找别的女人泻火,既如此,怎么又不跟我好了?”

  意儿撇撇嘴:“根本不是这个因果,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自然不存在好不好。”

  宏煜盯了她一会儿:“真是牙尖嘴利。”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你如此巧言善辩,手上的活计倒不怎么样,我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香囊和绣功,亏你还是大家闺秀出身,怎么在家时没有正经学过女红吗?”

  意儿睁眼瞧见半个黑乎乎的香袋子垂在面前,边角已经烧焦,那“煜”字也只剩半个,扭扭歪歪,十分扎眼。

  她屏住呼吸,忽然觉得难堪,心里涌出强烈的委屈,偏偏宏煜还要咄咄逼人,像是嘲笑那般,一瞬不瞬观赏她的表情:“装什么呀,赵意儿。”

  她怒上心头,猛推开他的手:“你滚!”

  没想到一下打中他的胳膊,宏煜眉间紧蹙,忙捂住小臂,像是极为痛楚的模样。

  意儿面无表情瞥着,骂了句活该,他弓着背埋下去,额头压在床上,闷声喊疼。

  真是恶有恶报。

  意儿掀起铺盖,脚轻轻踢他:“起开。”

  接着下床去,找出两瓶金疮药,回到榻前:“手给我。”

  宏煜便将胳膊伸到她腿上放着,意儿一面低头解纱布,一面皱眉说:“你用的什么破药,这么几日竟还未痊愈。”

  宏煜没吱声。

  及至见到伤口,又道:“已经在结痂了。”

  他回:“可不是吗,被你这么一打,不知几时才好。”

  意儿暗自愧疚,闷不吭声给他敷药,接着拿干净的棉纱包扎起来,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刚摆弄完,还未收拾药瓶子,宏煜忽然凑近,吻住了她的唇。意儿一怔,欲往后躲,他已将她后脑勺按住,瞬间沉醉其中,动作极其温柔。

  意儿屏住呼吸,心被一下一下拨弄,重重撞击着胸口,好半晌才放松下来。

  宏煜退开,目光仍有些迷离,垂着眼眸望她,问:“你晚上吃的什么,嘴里甜丝丝的。”

  意儿双颊微烫,低头掩饰:“没什么。”

  他又说:“回来这么些日子,总算给好脸了,走这两个月,你就不想我,一见面就闹。”

  她皱眉:“谁闹?不是你先甩脸的吗?”

  宏煜赶忙打住,笑说:“是,我错了,原不该那样。”

  意儿努努嘴,见他如此警惕,又觉得好笑,略叹口气:“总这么吵架,我都不知道怎么平心静气地跟你说话了。”

  宏煜伸手摸她的脸:“我也快累死。”

  意儿闻言想了想,眼波流转,狡黠一笑:“不如我们日后比谁会讲好听话,输了岂不也高兴。”

  “嗯。”

  她立刻提议:“你脸皮厚,你先来。”

  “……”宏煜没好气地瞪住她:“可以,但在此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什么。”

  他凑过去,喃喃道:“你晚上究竟吃了什么,我还没有尝出来……”

  说着已将她揽入怀中,低头深吻。

第39章

  自打宏煜和赵意儿和好,每夜留宿香闺,不回自己屋子,留下梁玦一人,他在这内宅愈发难挨,于是每日一散衙,便骑马往南城东街的烟花巷里去。

  凝香阁依水而建,房子有些潮,楚娘推开小窗,叫住沿河行贩的船夫,将铜板放在篮子里,买了一包蜜饯,一包盐水花生,吊上来,窗子仍旧关好。

  “怎么吃这个?”梁玦闲躺在榻上,手里摆弄着一只白铜旱烟杆,懒怠道:“你饿了,我让他们送夜宵。”

  “不用,我就爱吃这个。”楚娘偎在他腿边笑问:“公子今儿还要听故事吗?我可没什么好说的,家底都向你兜尽了。”

  梁玦心不在焉,随口道:“你做了这么几年,也该存了不少体己,为何还要留在这里接客?”

  楚娘皱眉嗔道:“又来了,梁公子非要劝我从良才算吗?”

  “随便问问,好奇。”

  她一边剥花生,一边娇笑说:“我能有几个钱?妈妈抽走大头,平日里花费也不小,你看看我这屋子,摆的用的,哪样不讲究?若非如此,像你这般体面的客人也不会做我生意呀。留在青楼,有漂亮衣裳穿,每日打扮得伶伶俐俐,还有丫鬟服侍,岂不比外头那些市井婆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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