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嫁》 第34章

作者:绕梁三日 标签: 古代言情

正午霍时英在交泰殿换了岗,里面皇上正在传午膳,里面杯盘磕碰,不闻人声,霍时英知道皇帝吃的很少,这一段时间皇帝的胃口似乎都不太好,午时三刻,里面的皇帝忽然开口问:“福康,现在什么时候了?”

片刻后福康小心翼翼的回:“回皇上,午时三刻了。”

皇城东门的菜市口午时三刻一过,人头落地了,霍时英抬头望天,天上像扣着一口巨大的锅,乌云遮日,细雨缠绵阴寒之气丝丝入骨。她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嘴里喷出一道白烟,天气完全冷下来了,冬天就要来了。

似乎过了很久,但也可能就是一会,老远的宫门外一个人匆匆而来,一身大红色的官袍,在雨中被淋了个濡湿,眉毛胡子上都挂着滴滴水珠,大理寺卿张屏来复命了,他在门口紧张的理了理衣襟,又撩起袖子擦了擦头脸才敢迈步走了进去。

里面传来他跪见行礼的声音,夹杂着一生轻微的筷子落桌的声音,皇上这顿午膳用的时间格外久,霍时英不想再听了,目光放到远处,蒙蒙的烟气笼罩着层层宫墙,叠叠层层的看不到尽头。

后来张屏走了,出来的时候一头一脸的冷汗,形色匆匆姿态狼狈,再后来,里面传出摆驾的呼声,片刻后皇帝走了出来。

摆驾到了太和宫,宫门前早有小宫女看见圣驾进去通报,不一会高嬷嬷冒雨出来,拦住圣驾,她屈膝行礼道:“太后说今天心里不舒服,请皇上先回吧。”

太和宫的正殿笼罩在细雨里,门前冷清,仿佛一层无形的隔阂,皇帝站在雨中,良久不语,高嬷嬷抬眼偷看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把头低了下去,片刻后皇帝慢慢解□上避雨的斗篷,递给福康,又挥了挥手,头顶上的华盖也撤了下去,然后他豁然撩起袍角在湿漉漉石板地上就那么跪了下去。

高嬷嬷大吃一惊,慌忙起身往后急退两步让了开去,霍时英跟着身后的侍卫哗啦啦的跟着跪倒一片,高嬷嬷惊魂未定的看着跪倒在地上皇帝,片刻后忽然回过神,什么也不敢说急匆匆的又转身往内殿走去,这时候皇帝开口道:“你们都退下吧。”

没有人敢动,富康艰难的撑着老腿爬起来朝着后面的十六个侍卫挥挥手,所有人才敢起身,一群人悉悉索索的往外走,这时皇帝又头也不回的说:“霍时英留下。”

霍时英脚下停滞,看着所有人埋着头小心翼翼的避了出去,她尴尴尬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往哪里站着才合适,最后没法又走回去准备在皇帝身后跪下,这时候皇上又开口道:“你去那边站着。”

霍时英看了看皇帝给指的地方不远不近的,就在皇帝跪着的左前方,两丈开外的地方,似乎就是就是某个圈子的外围,她不能参与其中但是却能亲眼看见。

皇上要让她看什么呐?霍时英站在那里望着看着那个跪着的人,他的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瞳孔泼墨一般的漆黑,雪白的裤腿沾上了尘埃,他其实也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人,他在孤独艰难的时候需要有个人能理解他,他希望或者需要她理解他。

但是霍时英心不想做那个人,也很排斥被迫参与到皇帝的家务事里面,她站在那里看向那个拥有普天之下至高权力的人的时候眼里是一种无动于衷的木然和冷漠。

十一月间的寒雨下的淅淅沥沥缠缠绵绵,衣服慢慢的就湿透了,冷风一吹真是寒澈入骨,太和宫大殿前洒扫和听差的宫人撤了个干干净净,没有人敢站在皇帝跪着的正前方,殿内没有任何动静,中庭里空旷而安静,皇帝长跪不起,在这个年代“枕席待罪”不仅可以出现在君臣父子之间,在母子之间也是可以的。

暮色四合的时候缠绵悱恻的细雨忽然变成了一粒粒的雪粒子,太和宫中庭的地面上结了一层薄冰,霍时英呼出一口气看着白雾在空气里散开,实在觉得今天真不是个好天气。

福康陪着站了一下午,头发眉毛上都湿透了,他也是个能熬的,弓着背站在皇帝的身边,一站就是一下午,地方都没挪过。

终于在天将要黑透的时候大殿里传出动静,到了各宫掌灯的时候了,不一会大殿里面灯火一亮,晕黄的火光透过大殿照亮了半个中庭,殿中依然没有人出来,也不见传晚膳,霍时英听的见里面人声细小,脚步轻微所有人连喘气都是小心翼翼,其实里面的人也不好过。

福康终于有了动静,他先是犹犹豫豫的看了一会皇帝,最后一咬牙似乎下定决心一般,抬脚往内殿走了去,殿内没有人拦着他,他一路走到内殿的深处,霍时英也听不见他在里面的动静。

福康出来的很快,盏茶的功夫他就出来了,苦着一张脸,什么口讯也没带来,想必也是没招人待见。

福康出来没再往皇帝身边去站着,反倒凑到霍时英的身边,他两手抄在袖笼里,脸上冻得的青青白白,愁眉苦脸的往那一戳,看着霍时英半天没说话。

霍时英视而不见的望着脚尖,比耐力一般人比不过她,最后耐不住的是福康先开口:“都虞候!”

“啊?”霍时英像刚回过神来一般,迷惑的看着他。

“想想办法吧。”福康无奈的看着她:“身为臣子的怎忍心见君主如此为难?”他说着眼睛透过她的肩膀望向雍和宫的方向。

福康是个聪明人,他想让霍时英去搬皇后来,整个皇宫上上下下可能没有人不知道霍时英跟雍和宫的关系不一般,皇后一来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跟着自己的丈夫往那一跪,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太后可以跟自己的儿子赌气,但是不能拿儿媳妇的命开玩笑,但是这里都闹了一下午了,雍和宫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说不定那边也正等着她去欠这个人情,可是她为什么要去欠这个人情?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从头到尾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不是?

霍时英望着福康笑了笑道:“这是皇上的家务事又怎是我一个外臣能参合的,福总管不要为难在下了。”霍时英说的特别真诚。

“你……”福康一下子被噎的不轻。

不过最后霍时英也没冷漠到底,说完以后,她朝着福康动了动嘴唇,无声的吐出两个字,然后就的收回目光老僧入定一般的望着自己的脚尖。

福康又在霍时英面前站了片刻,最后一抬腿匆匆出了太和宫,听见福康走了,霍时英才抬起头看着他匆匆而去的方向,她刚才用唇形说了“睿王”两个字,她说的够明白的了,福康再不明白那他这个大内总管也白当了。

这回中庭里就彻底只剩下一跪一站的两个人,霍时英看向皇帝,他已经跪了一下午了,腰背还是挺的笔直,只是脸色更加的苍白,嘴唇都冻紫了,他可真是个倔强的人,只是他这样又是为了哪般呐?是为了身为帝王的责任感又或者是从小生长的环境决定了性格的偏执和执着,霍时英忍不住心里叹气,把眼睛转向了别处。

不大一会的功夫睿王来了,他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显然是匆忙赶来,肥硕的身体一脚跨进中庭,整个人僵了一下,然后磕磕绊绊跑过来,快到跟前被绊了一跤五体投地的趴在了皇帝的背后。

“哥。”睿王着急忙慌的爬起来,膝行着往前挪了两步,又喊:“皇兄。”

皇帝似乎被冻僵了,很慢的转过头,他有一个宽阔而坚毅的下巴,他看着睿王好一会才道:“你怎么来了?回去吧,这没你的事。”

睿王上上下下的看着皇帝,从他湿透了的头发,发紫的嘴唇一直看到他膝盖下结冰的地面,忽然一撑大腿站起来,闷声留了句:“你等着。”埋头就往大殿里冲了进去。

睿王瓮声瓮气的声音透过殿门传出来,看样子太后就在这一墙之隔的外殿中了,可能已经隔着窗户看了有一阵也说不定。

睿王进去以后,皇帝忽然侧过头看向霍时英,他的眼神依然明亮,瞳孔中两束清明的视线直直的看过来,霍时英是第一次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她面无表情,两个人的眼底都同样深沉如海。他希望她懂他,而霍时英也确实懂他,虽然她不想承认。

他们两个这种人,仿佛是天生的,骨子里都有让对方倾慕惊艳的东西,哪怕他们不是一对男女,也能成为至交知己。

忽然殿中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太后尖利的吼叫打破了这一刻的禁制:“你们都逼我,你们一个个都俯仰无愧于天地,不愧于祖宗,我呐?我是你们的娘可也是裴家出来的女儿,你们都逼我!凭什么逼我,说,凭什么?”

太后吼劈了嗓子,声嘶力竭,她没有哭,但表达出的情绪比嚎啕的哭声更加的悲伤。

睿王出来的时候很颓废,他站在殿门外耸肩驼背的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的走到皇帝的身边,什么也不说跟他的兄长并肩跪到了一处。

大殿里灯火通明,中庭里没有人来掌灯,幽幽暗暗的更加显得凄寒,殿内殿外被隔成两个世界,互相叫着劲,可这世界上哪里有做娘的叫板的过儿子的,谁将是最先妥协的不言而喻。

入夜以后越发的冷了起来,霍时英觉得自己的衣服头发都快结冰了,她知道这事了了以后跪着的两兄弟肯定是要病倒的,她以前爬冰卧雪的习惯了,觉得男人受点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觉得要是受一场罪,能让太后把这道坎迈过去其实是很值的。

福康一直没回来,霍时英知道他是去搬救兵了,果然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长公主来了,长公主来的神态要比睿王从容的多,宫装采寰把自己收拾的不说光彩照人,至少是整整齐齐的,长公主大步走进太和宫,身后还跟着瑞王妃,她一脸庄重严肃的走进来先在弟弟跪着的地方停了一停,冷漠的看了两人一眼,那眼神就像看着两个又爱又恨的孩子,最后一抬头直直的走进了大殿。

霍时英觉得长公主在处理家务事上要比睿王高明很多,至少她时机把握的很好,来早了太后的心里充满了愤怒,谁说什么都是没用的,等到夜深后就要霜降之时,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候,皇帝已经跪了四五个时辰了,是个正常人都要熬不住的时候,太后的心也快熬到临界点了,然后她来了,毕竟让儿子挨一下冻,做母亲的能接受的了,但要把儿子活活冻死那却是万万不能的。

长公主的到来终于把事态推向了最□,跟着长公主来的瑞王妃没跟着进去,而是悄莫吭声的跪在了自己丈夫的身后。

长公主进到大殿后里面没传出什么声音,殿内诡异的异常安静,又过了半刻钟的功夫终于皇后也来了,皇后娇娇弱弱的一个人,一身素衣,还不如瑞王妃穿的体面,脸上上了淡妆,嘴唇上点了艳红的胭脂,她带着几个宫人进来,眼睛先瞟向霍时英看了一眼,然后也是什么也不说垂肩低头的走到皇帝身后,款款跪了下去,现在庭中跪了四个人,该来的都来了,霍时英抬头望天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皇后跪下去不消片刻,高嬷嬷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宣太后懿旨:皇后入殿觐见!”

皇后被扶进了大殿,霍时英在外面听见里面皇后哭了,她说:“我就将命不久矣,承嗣已经够可怜的了,今天是冬至,皇上禁不住啊!”她哭得悲悲切切,霍时英知道至少她带着一半的隐忧在里面,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承嗣。

霍时英真实的觉得这里面最值得同情的是太后,她是最难过的可是她的亲人都在逼她。

霍时英一直没有听见太后和长公主说话,后来连皇后都没声了,远处传来更鼓声,已经是子时了,夜深后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霍时英的衣服冻得梆硬,睿王和瑞王妃跪的摇摇晃晃,忽然大殿的一扇窗户被骤然推开,长公主出现在窗前,她望着庭中冷冷清清的说:“下雪了!”

半个时辰以后大殿的大门终于开了,太后只身迈步出来,她穿着宽幅大袖的衣裳,苍白着一张脸,眼神冷漠而木然,她从殿中走到中庭,端着肩膀腰背笔直,高贵而冷漠,她站在皇帝跟前,睿王抬头小心翼翼的叫了她一声:“母后。”

太后没有看睿王,皇帝抬起头,方正而坚毅的面孔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软弱,眼中含着希翼,太后的身子晃了晃她深吸一口气说:“我嫁到你郑家三十余年,殚精竭虑护你们姐弟周全,熬了三十年才有今日之局面,虽我既嫁郑家人就为郑家妇。”太后深深的吸气,眼泪长流:“可我也是从裴家嫁出来的,我父,我母生我养我十六年,那也是你外祖和你舅舅你表兄弟,连你父活着的时候都不敢,你……怎么就敢?”太后咬着后牙床说,狠狠的一个耳光扇出去,声嘶力竭的大吼:“你怎么就敢在我还活着就这么干?你怎么就敢?你怎么敢?”太后一个耳光一个耳光的扇过去,用尽了力气,面孔扭曲,疯狂而悲伤,皇帝一把抱住她的大腿,面孔埋进她的衣服里大吼道:“母后!”爆发的带着哽咽气息的悲伤的大吼。

太后忽然就愣在那里,她披头散发,望着虚空处眼神空洞了片刻,然后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忽然身子一软,人软到下来,抱着皇帝脑袋骤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

霍时英站在两丈之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终于都结束了。

08

当日后来着实乱了一阵,太后抱着皇帝嚎啕大哭,哭过以后收了眼泪后又变回一个高贵的妇人,她擦干净泪水,还披头散发的就能昂首挺胸的下了一连串命令:“传御医去交泰殿,掌珠拿我的手谕带含蕴他们回家去,你们……伺候皇上回去,这就……都散了吧。”太后吩咐完转身回去,拒绝所有人的搀扶,一步一步走的僵硬而疲惫。

皇帝是被人抬上銮驾的,霍时英怀疑他全身的关节都已经被冻硬了,浑身瘫痪一样倚在座椅里,就那样他还是扭着脑袋一双眼睛幽幽的看着她,看的她如芒在背,但那时候她又觉得如果那时候他看的是空虚之地,怎么说都几分可怜,人在虚弱的时候眼睛能有个着力点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给自己的内心找了一个支撑点,虽然她作为这个支撑点不太乐意,但这和她乐不乐意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霍时英换岗回去以后狠狠灌了几碗姜汤,又泡了个热水澡,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轮到她沐休在家歇了三天,在家这几天她也淌起了清鼻水,嗓子也疼,府里养着的大夫给她开了几服药连着喝了三天才见大好。

等三天后她再回宫宫里却有了一些乱象,皇帝病倒了,而且病得很严重三天都没起床,太后却在那日以后的第二天去汤泉宫养病了,汤泉宫是皇家在城外的别院,因为有温泉所以得名汤泉宫,离着皇城有二百里远,太后走的干脆似乎也不管儿子的死活了,而皇后在那天以后也病倒了,整个御医院忙翻了天,宫里一下子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了。

霍时英在交泰殿换岗的时候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是长公主,长公主一身宫装大服,庄严肃穆的神色中带着一丝憔悴,她匆匆扫了霍时英一眼,大步而去,身后跟着一窜嬷嬷宫娥。

交泰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御医来了又去,气氛凝重而压抑,傍晚时长公主又匆匆折了回来,不知道到哪里去冲锋陷阵去了一般,妆容有几分散乱,这回她连看霍时英的时间都没有,福康从里面迎了出来一脸焦急,似乎皇上不大好,听里面窃窃私语,皇上高热不退,临近傍晚的时候已经米水不进了。

霍时英听见长公主屏退了所有人,然后才似乎找到地方坐下,长长的疲惫叹气,那时候她已经快换岗了,其实也不是多么关心。

冬日里白昼变短,天黑了换岗的人才来,外面无声的交接,交泰殿的殿门从里面被打开,长公主站在门内:“时英,你进来看看他吧。”

她就那么看着她说,霍时英即将走出去,立在那里的身形是个进退两难的姿态,她静默的看着她,最后道:“我已经换岗了。”

长公主两道英眉微微皱起,眉心拱起一个川字,她是一个惯于威严不善于求人的人,她一手抚上门框,疲态尽显:“他把你放在身边都好几个月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无动于衷的?”

霍时英定定的站在原地,和她一起换岗下来的人都埋头走了,新换岗站在那里的都装聋作哑把自己当个背景,方寸之间仿佛就剩下她们两人这样对持着,长公主就那么看着她,霍时英却不能接她的话,她知道只要她一张口就等于一脚踏了进了某种暧昧的氛围里面去了。

她们站着互相看了对方很久,后来长公主忽然斜着身子整个人靠在了门框上,身上的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一样,她幽幽的说:“霍时英,你难道还要我求你吗?”

霍时英僵立着,长公主说完以后又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去了,留下一个大开的殿门,霍时英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么转身走了,她对女人总是多着一分同情和耐心,长公主说不求她但她的姿态已经是在求她了。

交泰殿的暖阁里空气流动着一股闷热的气息,长公主坐在一张太师椅里,正对着龙床,层层床幔被金钩挂起,皇帝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一个宫女在一旁伺候着。

霍时英慢慢的走过去,长公主扭头看了她一眼,没露出什么表情,仿佛已经算到她势必是要进来的,霍时英站在她的身后两人半天都没吭声,后来公主冷不丁的开口问:“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霍时英回答的很从容,惹得公主回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重的样子。

“我一会还有事。”公主撑着脑袋说:“外面现在乱的很,含蕴不一定撑得住,还好有王寿亭帮忙镇着。母后也是两手一撒什么都不管了,正是乱的的时候,什么都凑在一起了。”公主很头疼的样子,站起来又是要走的架势。

公主招人进来伺候她整理衣裳,套上斗篷,霍时英看着她,公主隔着两个伺候她的宫女对她说:“你帮我守着他,要是他醒了想办法让他吃点东西,他要是这么昏个十天八天的就要出大事了,我可不想应对那种局面。”

公主匆匆的说着,霍时英不禁好笑的问她:“我在这能帮什么忙?”

公主一顿,挥退伺候她的两个宫娥,走到霍时英身前,直直的望着她的眼睛问道:“时英,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这话问的霍时英有点尴尬,长公主也码定的不需要她的回答接着就道:“人活着有时候就是活一种精气神,相信我当初我成婚的时候,你大哥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以后要好好跟我过日子的时候,我心里就跟开了朵花一样,那种感觉除了他谁也给不了。”

长公主匆匆走了,霍时英想明白公主的意思是她就是那个能让皇帝心里开花的人,然后很颓废的坐进了她刚才坐的椅子里。

暖阁里灯火幽暗,霍时英窝在椅子里把自己的脸隐没在阴影里,皇帝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如果不是胸口在起伏着就跟个死人一样,宫女不时的把湿手巾敷在他的额头,发出一点点声音。

霍时英看见他的嘴唇上已经烧起了一层燎泡,他这种症状是内火加上外寒所致,以前在军营的时候霍时英没少处理这样的症状,只是手法粗暴了一些,皇宫里的御医不敢那么干,只好用药压着,慢慢调养过来。

霍时英坐在那里动都不动的维持了几个时辰,中间福康进来走形式的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可谁敢在皇帝的榻前吃东西,霍时英没吭声的摆摆手,福康又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夜深之时,霍时英被暖阁中的热气熏的昏昏欲睡,守在床前宫女头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就在这时一直挺尸一样的人忽然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霍时英后脊梁一紧,没有动。

他应该是没有清醒的,因为他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对着什么人露出这么温柔而又软弱的眼神,他看着霍时英的方向良久忽然露齿一笑说:“你来了。”

幽幽暗暗的房间里忽然响起的人声惊醒了宫女,她惊吓的看着皇帝又心虚的回头看了看霍时英,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霍时英坐在那里,整张脸隐没在床幔的阴影里,他说:“你不高兴了?”霍时英不动,他向着她的方向伸出手臂,似乎想要触摸她,他急促的喘息,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我每次看见你……你总是不高兴的……我经常在想,你真心为一个人伤心或者是喜悦是什么样子的。”他艰难的说的断断续续,望着她的眼神却是执着。

“出去!”霍时英从嘴里阴冷的吐出两个字,惊慌的宫女提着裙摆慌乱乱的退了出去。

宫女跑了出去,霍时英再看向躺在那里的人,不知道他是不是清醒了,他的手臂垂了下去,又轻微的说:“我们这样的人早就不会真心的笑,也不会认真的落泪了。”他长叹一声,力气用尽一般闭上了眼睛。

床上的人彻底的安静了,仿佛刚才他睁眼说话没有发生过一般,霍时英长久的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床上的人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胸口一起一落间气息微弱,她隐没在暗影里任由思绪漫无边际的飘散,后来不知过去了多久,她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站在床头看了床上的人良久,最后轻叹一声,转身出去拉开暖阁的门,问守在外面的福康:“能弄些冰来吗?”

没多大的功夫铜盆里装满了碎冰被端了进来,霍时英站在床头让小太监往盆里注满凉水,要来一块大方巾,伸手准备放下床幔,福康终于忍不住上来问了一句:“都虞候您这是……”

霍时英不紧不慢的挽着袖子,对福康道:“你们再这么任他烧下去,再有两天就是人醒过来脑子也坏掉了,你想要个脑子有问题的皇帝吗?”

福康认真的看了霍时英良久,霍时英一手端着铜盆闲闲的站着由着他看,其实她倒是巴不得福康能阻止她,顺便把她轰出去,但福康似乎左思右想的衡量够了,就默不吭声的退到了一边还顺便挥手把屋子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霍时英端着铜盆走动床前,看了福康一眼还是伸手放下了层层的床幔,幔帐笼罩下,床内的光线更加的昏暗,气息的闷热了几分,霍时英放下铜盆,站在那里又凝神看了床上的人一会,然后豁然弯腰一把掀开锦被,三下五除二把床上的人扒了个精光。

霍时英今天干的事够被砍十次头,或者够一百个理由让这个男人把她娶了也或者被浸猪笼,她在心里把自己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却管不住自己的手,粗暴的把男人扒的赤条条用裹着冰块的湿毛巾沿着他的奇经八脉全身上下的狠搓,她一点都没可惜自己的力气,在男人的身上拖出一条条的红痕,擦完前面一盆冰水全部化开,又叫人换来一盆,再次毫不客气的把人翻了一面,把人摆成一个大字型,一点都不惜力气的又是一顿狠搓,直到趴在那里的人浑身都红透了,有的地方皮肤油皮都被蹭破了,泛出一点点的血点子。

霍时英出了一身大汗,直起腰长出一口气,又把人翻了过来,然后她就对上了一对晶亮的眼睛,皇帝醒了,霍时英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

他冷冷清清的看着她,霍时英的眼神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眼睛里,她和他对视片刻,挪开目光,又继续顺着他的颈窝腋下一路擦下去,他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赤条条的躺在她面前,一丛火从霍时英的心里一直烧到全身,手来到他肚脐以下忽然走不动了,她停顿了一下,豁然直起身,背过身去把手巾往盆里一扔,溅起一阵水花,挑帘大步走了出去。

厚重的床幔外面除了站着福康长公主也站在那里,她脸上混合着一种惊讶和傻掉了表情,霍时英走到她跟一边慢慢的放下衣袖一边冷淡的道:“皇上醒了,一会多给他喝些水,要是下午或者晚上再烧起来还照着这法子给他擦洗就行了。”

“哦。”长公主张着嘴应了一声,眼睛已经往床上看去,霍时英看了她一眼道:“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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