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嫁》 第29章

作者:绕梁三日 标签: 古代言情

  秦川也咧嘴笑,霍时英也问他:“要走了?”

  秦川点头:“是,要走啦。”

  霍时英抬着下巴朝那青釉小鹏车点点道:“你这是弄的什么?”

  秦川挠挠头,脸皮厚的人难得露出点羞涩来,但说起话来还是大大咧咧的:“还能干什么?娶媳妇呗。”

  霍时英摇头:“风尘中人不大好。”

  秦川不屑的指指身后:“你们这样的人家才在乎那个,我们乡下人,不在乎,只要能过日子生儿子就行。”

  霍时英还是忍不住嘱咐:“还是谨慎一些的好,这样的人往往经历的腌渍的事情多,怕是不能安心过日子的。”

  秦川讪讪的,只是说:“我晓得的。”

  霍时英也不好再劝,转开话题道:“你既不愿进去,我们出去吧,我请你喝酒给你践行。”

  霍时英话刚说完,不想秦川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出去多麻烦,我晌午之前就要走了,还要赶路,就这喝两口算是给我践行算啦。”

  霍时英看着那个脏兮兮的葫芦笑了出来:“也好,就听你的吧。”

  于是两人在这钟鼎之家的王府大门口,你一口我一口的就喝了起来。

  王府门前虽不是市井,但到底有人经过,而且在这附近出入的人,多少都是些富贵人家,马上就招来不少的侧目。 "

  他们身后的门内,周通早就被惊动了,出来在门内看了两眼,嘱咐旁人不可声张,自己匆匆往内院而去,不大一会霍时嘉就被人簇拥着到了大门口。

  霍时嘉也站在门里头看了他们一会,周通在一旁说:“世子爷您看是不是请那位军爷和郡主进来,这人来人往的始终是不好,回来传扬出去倒是败坏了郡主的名声。”

  霍时嘉没答话,又看了他们片刻道:“去地窖里拿两坛汾酒出来给他们送去,你再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出来,用包袱包好了拿来。”

  周通皱眉,霍时嘉扭头看着他道:“这人和时英的交情非同一般,不可用那俗世的眼光看轻贱了他,他们的情谊是生死至交,不是你我能懂的,你按我说的做,就随他们去吧。”

  周通躬身说:“是。”转头吩咐人去办事,霍时嘉又站在原地看了他们一会,最后也转身走了。

  这边霍时英和秦川喝道中途,身后忽然跑出两个男仆,一人怀里抱着一坛子酒,往他们身后一放,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两人一起看身后的酒坛,霍时英问他:“你喝吗?”

  秦川摇摇头:“不喝,当咱两是酒鬼呐?”

  霍时英笑:“不喝就算了。”

  两人喝干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秦川把葫芦倒过来,一滴酒都撒不出来了,他站起来拍拍平屁股道:“走啦,还要赶路呐,过了晌午再出城就找不到投宿的地方了。”

  霍时英逆着光抬头看秦川,不言也不动,秦川不耐烦的说:“咋么,舍不得啊?”

  “嗯。”霍时英点点头,然后她也站起来,对他道:“你先等等。”又转过头招来在一边站着的怀安:“你去找世子就说我要一些药材,最好是人参,鹿茸之类的大补之物,还有把我房里那个放钱的匣子拿来,你知道在什么地方。”

  秦川站站在那里看着霍时英吩咐,怀安领命而去,霍时英转过身来问他:“怎么?我的东西你也不要吗,那是我上次受伤皇上赏赐给我的。”

  秦川不说话,霍时英看着他那只空荡荡的袖子又道:“你的胳膊没了,以后到了阴雨天气定会疼痛,这种伤岁数越大越难捱,药材你备着将来用的着。”

  秦川终于扭过头去不看她,霍时英接着说:“回到家乡多买一些地,有什么事情就找当地的司卫所,我会让人打好招呼,以后稳稳当当的当个地主,身上千万不要留现银,我知道你这人是不安生的。”

  秦川终于笑了:“你放心吧,我家里还有个老娘呐,不敢乱来的。”霍时英也笑了起来。

  片刻后怀安跑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抬了几口箱子的仆人,那几个人把箱子抬上马车,怀安把一个匣子和一个包袱递给霍时英低声道:“里面有五百两是世子给的。”

  霍时英没说什么,接过来,走到秦川身边:“拿去,这些是我自己的赏银,你拿回去,多买一些地。”

  秦川看着霍时英手里的东西,沉默片刻什么也没说,一把接了过去,转身就要走,霍时英一把拉住他,两人贴的极近,对他耳语:“里面有一半是我的,在你家旁边多买些地,给我好好的看着,等着我去找你。”

  秦川大惊,回过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霍时英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秦川忽然就咧开嘴大笑起来,包袱一卷,大笑着跳上马车,看着笑盈盈的霍时英,一抽马鞭,喝了一声,马蹄启动,他吼着:“媳妇儿,回家喽。”马车内一声娇嗔传出,闹腾着就扬鞭而去了。

  霍时英站在府门前,目送着他远去,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07

  七月初十,霍时英正式就职的日子到了,家里还大摆着宴席,她这边却也要正经入宫去听差了。   

  霍时英这次封侯入侍卫营,霍真一改先前回京后夹着尾巴做人的低调,大摆筵席,三天过后府里仍然宾客满座,意外的高调,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霍时英这几天被霍真带着见了不少人,真正如霍府这一辈的当家人一样,以女人姿,却以男人的装扮立于人前,他们自家不再掖着藏着,意思我家这一辈就是这么个人了,别人不管是什么心思,反正就是这样了。  

  初十这天,霍时英寅时而起,着麒麟服,足蹬白底黑帮皂靴,腰间挂宫禁腰牌,配三尺长刀,她高而且瘦,侍卫麒麟服饰阔袖束腰,下摆宽大,腰部纳大折,腰带宽阔,行走间有种行云流水般的风流之姿。  

  收拾洗漱完,撩帘从内室出来,却见霍真七早八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外间坐着了。   

  霍真没说什么,起身走过来,象征性的给霍时英理了理衣领,霍真长得好,中年以后身材都没有走形,高挺,修长的站在那里比霍时英稍微高了一点,脸上的神情不见几分喜色,倒是很惆怅,霍时英知道他很疼自己的,就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人这一辈子能让自己随心所欲的事情没几件,他也是多的不如意。   

  霍真收拾完,拍拍她的肩膀,让出一个身位来,霍时英知道他这是要送自己出门的意思,也不多言率先走了出去。  

  王府外院还是张灯结彩的,宴席还要摆两天,霍时嘉已经累趴下了,王妃听说也不行了,后院还是静悄悄的,父女两走到府门外,霍时英因是武官,所以可以骑马上朝,一匹西域悍马已经被家仆牵着等在门外,到了门外,霍时英站住脚步等了一会,没挪步,霍真扭头问她:“怎么”   

  霍时英望着前面问他:“爹,问你个事?”   

  霍时英抿了一下嘴角,想着她为了这个家可说是鞠躬尽瘁了,有些事还是问一下才好,于是道:“你能告诉我祖母为什么不喜欢我吗?”   

  霍真愣了一下,似乎被这个问题问的很是尴尬,又嘬着牙花子,又是挠头皮,最后道:“这事吧……。”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是一个子不言父过的时代,霍时英静静的看着他,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上,霍真道:“你知道你祖母的娘家不?你祖母是永昌侯家的郡主。你现在是不知道永昌侯了吧,那是因为老永昌侯只有你祖母这一个女儿,他一死宗人府就把爵位收回去了。”   

  霍真虚瞟着霍时英:“她其实也不是不喜欢你,她是跟你爷爷有间隙,但凡你爷爷喜欢的她都要对着干,她拧巴了一辈子都成习惯了。”  

  霍时英心里明白了,她祖母是从小活的太好了,爹妈为了她连个继承家业的继子都不曾过继,倒是给她找了一个好男人嫁了,看她现在的性子,想必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专横的,她爷爷常年驻守边关,夫妻关系估计也是不睦,但估计她祖母也是喜欢她爷爷的,所以总是喜欢拧着他爷爷的意思来,这一般是没有脑子又专横的人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而干的事,这事霍真明白,他一说霍时英也明白,但是却不能说的太透。

  霍时英点点头,没再为难他爹,不再问了,霍时英往台阶下走,霍真亲自接过马缰绳送她上马,霍时英站在马下,接过马鞭,状似不经意的又问:“那我二哥又为什么从小就喜欢我?”   

  霍时英一脚踏在马镫上,霍真站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腰把她往上一举,霍时英坐稳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霍真仰头和她对望着才道:“因为你替他干了他这辈子都想干却干不了的事情,他也不只是喜欢你,他还妒忌你,但他不会害你,只会一辈子看着你,明白不?”   

  霍时英点点头,牵起缰绳,临走时,最后又丢下一句:“不管陈家打我什么注意,你什么都不能答应,知不知道,我能保住我们家,不管什么时候。”   

  霍时英格外的严肃,霍真却讥讽的露出一个笑容:“陈家?”说完一掌拍向马屁股,马儿吃疼嘶鸣一声奔出去,显然这是一个根本不需要跟霍时英讨论的问题,望着霍时英绝尘而去,他这才拍拍手回去了。  

  霍时英卯时入宫,先去侍卫营换了腰牌,辰时才被宣到御书房去谢恩。   

  今日的皇上依然是金冠龙袍加身,霍时英进来后三叩九拜谢主隆恩,他始终安坐御座上,眼里蒙上一层东西,脸上无动于衷,极致霍时英起身抬眼之时,他反到还低下了头,用眼皮遮住了视线。   

  霍时英站在当地,皇上不开口,一下子一室的寂静,霍时英心里明白不管皇帝曾经说的多么坦荡,但他们之间总有些躲躲藏藏的暧昧的东西,她知道,皇帝也知道,但是谁也不能捅破了。   

  最后皇上淡漠的指着一旁的矮榻道:“到那边去等一会,张子放来了给你们引见。”   

  霍时英老是的过去坐下,片刻之后有小太监端了一碗东西在她跟前放下,霍时英一看是一碗酒酿汤圆,霍时英抬眼看看远处的皇帝,皇上低着头看着御案上的文书,没人搭理她,她自己识趣的端起碗吃了起来,她早上起得早没吃早饭,权当是当早点吃了。   

  她这边吃完了,一放下碗,那边就有人进来通报:“侍卫统领张子放求见。”这边小太监收了碗出去,那边就有人打了帘子进来。   

  一般能在御前行走大多都不能有个太差劲的相貌,张子放是个高高大大个子,三十多岁,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略微有些厚,下巴处一片永远刮不干净似地青胡渣,有股忠厚像,走进来龙行虎步的,埋头就拜倒口呼万岁。  

  皇帝半边身子靠在扶手上,坐姿有几分懒散,让张子放起身后,他望着霍时英坐的方向懒洋洋的道:“你过来。”  

  霍时英走过去,皇帝又朝着她抬抬下巴对张子放道:“都虞候我就交给你,她常年驻守边关,怕是有些规矩还不明白,你提点着一些。”   

  皇帝这种口气就如长辈托付的语气一般,张子放微微一愣才弯腰到:“子放遵旨。”   

  这边霍时英蹭着张子放起身的功夫也赶紧弯腰一作揖:“有劳张统领了。”   

  张子放连说不敢,霍时英心里就有些忐忑,本来前天裕王府设宴的时候霍真已经已经给她在侍卫营打通关节了,张子放她也早就被引见过了,本来按理说是断不会吃亏的,但是不知道皇上今天这么来一下,张子放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后来皇上一点头道:“行了,人我交给你了,你领走吧。”赶他们走的意图明显,两人都不敢再留,谢恩出了御书房。   

  霍时英跟着张子放出了御书房,张子放领着她往西南方向而去,开始走着的时候张子放没有说话,过了几道宫门以后他才忽然吭声:“时英。”   

  他一出生,霍时英就放下一半的心,赶上前去与他并肩而行,张子放接着道:“我长你几岁,少不得要托大一些,你若看的起我,不妨叫我一声大哥。”  

  霍时英停步弯腰,没说什么花哨的直接叫了一声:“张大哥。”   

  张子放看着他似乎很满意,然后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哥,那有些事我就少不得要跟你言明了。” 

  霍时英依然弯腰道:“张大哥您请讲。”  

  张子放回身接着边往前走边说:“俗话虽然说,前人栽树蒙阴后人,但长辈就是再给我们铺了一条金光大道,也要我们自己去走不是?”   

  霍时英应道:“那是。”   

  张子放回头看她一眼道:“你明白就好,一会的事,你要知道我也不是要为难你,你若会想就当知道我是在帮你。”

  霍时英低头又应了一声:“是。”张子放回头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霍时英紧跟着他一时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按说她也识人无数,这个张子放看起来不像是个奸猾之人,反倒有几分磊落之气,只是这人左一句有一句,没一句说道点子上,让她到糊涂了起来。  

  两人约莫走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处院门外,门上无匾额,两扇朱红色的大门从里打开,里面传出一阵呼喝之声,霍时英才知道原来是个练功场。  

  这是一个占地极为广阔的院子,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人满为患,全是身着侍卫服的小伙,院子中央有一个高台,应是平时用来比武的场地。   

  张子放带着霍时英走近院子,院里的小伙自动让开一条路,直到张子放撩袍往台子上一跳,再转身之际,霍时英终于心里隐隐明白,他要她干什么了。

张子放跳上高台,环顾一圈调侃道:“今儿个人挺齐啊。”

下面一阵哄笑后张子放一手叉着腰,大马金刀的道:“知道你们这帮崽子憋着坏呐,我就把话说明了吧,咱们这今儿个来新人了,是个女的。”他朝着霍时英抬抬下巴:“就那,人我已经领来了。”

四面八方聚拢来无数的目光,霍时英抬目粗略一扫,有鄙视的,有新奇的,有揣测的也有冷漠的,最多的还是看热闹的,不一而论,她站在人群之中,拱手向着四方微笑行礼:“各位兄台,霍时英这厢有礼。”

没有人理她,现如今她站的是被一整个集体排斥着的位置,高台上的张子放又出声道:“我知道你们这帮崽子都是怎么想的,自古没有女人进过侍卫营,这是老祖宗的规矩,我张子放也不敢妄下评断,可今个事情就到这了,总要有个解决的道道,我是个武人出身,不喜欢背后鬼鬼魅魅的那一套,有事今天当面解决了。”他一顿,环视着四周又道:“凡是能进侍卫营的多少都会些拳脚,我们做这一行,不管你身后身价几何说白了,都是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是你们的头,今天我就代表你们跟霍时英打一场,我若赢了,以后你们背地里使绊子,玩花活,我就当没看见,可我要是输了,那就说,她比你们大多数人都更有资格站在这里,你们那些整人的手段就都给老子收起来,若被我发现了,就都给老子滚出侍卫营,我说到做到,管你们爹是王侯还是公卿,老子照赶!”

张子放的声音雄浑而铿锵,面孔不怒自威,下面静了片刻,他转头朝着一边喊道:“拿我的乌金棍来。”就这么一下的功夫下面人群中传来问话:“头,要是你放水呐?”

张子放回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道:“你一会要是觉得我放水了,大可以自己上来试试。”

四下再无声响,张子放走到高台边上,弯腰从两人的肩膀上提起一根乌黑长棍,他站直了乌金棍往身边的一杵,“咚”的一声,石头砌的高台发出一声沉闷的闷响,张子放朝霍时英一摊手:“来!”

霍时英望着张子放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目光平和中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张子放这人并不像他外表那么憨厚而豪放,霍时英清楚得很,侍卫营这帮人能进来的都是些背景深厚的官宦之家,真有什么本事的也不在拳脚上,真正有本事的不在禁卫军也在五城兵马司里面,他这么做其实是给她一个明目张胆罩着她的理由罢了。

这种人上下不得罪,还做的一副傥荡,冠冕堂皇的样子,深懂厚黑学,想到这霍时英就笑了,慢慢从台阶走上高台,朝着张子放拱手弯腰:“时英无礼了。”

张子放大咧咧的往那里一站:“你选一样趁手的兵器吧。”

霍时英放眼望去,高台下面有两排兵器架,十八般兵器都有,霍时英扫了一圈,最后把自己腰间的佩刀解下来道:“我就用这个吧。”

霍时英不是拔刀而是连着刀鞘一起解了下来,她解释道:“我平日善用斩马刀,锋芒过利一些,张统领用的乌金棍也是钝器一类,我就连着刀鞘一起大家点到即止吧。”

霍时英此举有着轻慢的意思,下面嗡声一片,张子放却微笑着伸手道:“请。”

霍时英把刀柄上的绳子连着刀鞘和刀柄缠绕在一起,侧身而立,身长玉立抬手铿锵一声道:“请!”

张子放目光一凝,霍时英与之眼神相对,张子放微一点头,电光火石间右脚一抬一脚踢向脚边的棍稍,长棍横飞而起。

“喝!”一声暴喝,霍时英的头顶照下一片棍影,夹裹着风声罩顶而来。

霍时英站在原地不退不进,豁然一动长刀圈转,刀鞘迎上棍稍,就听“嗡”的一声金石嗡鸣之声,直刺人耳膜,闻着皆有一阵血气翻滚的恶心,紧接着就是一阵如打铁一般“叮当”之声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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