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别走 第29章

作者:谢知微 标签: 古代言情

  “你还有闲心喝酒?”

  屋中靛蓝衣衫男子长身而立,食指点了点瓷壁,淡然道:“诸事当如过眼云烟,一点小失误算不得什么,有什么好急的?”

  这话显然戳中了对面那人的痛处,他“当”的一声将手里的刀拍在桌子上,眸中渗着血丝:“你说得到轻巧,失误一次也就罢了,这次眼见得手却功亏一篑,还让我损失一名大将,这笔账咱们怎么算?”

  蓝衣男子听完他的话,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眼角颤了一下,随后他放下酒杯,淡淡一笑。

  “你笑什么?”那人心火极旺,怒道。

  蓝衣男子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那人没说话,冷哼了一声。

  蓝衣男子幽然道:“因为我有足够的耐心。”

  那人脸色微变。

  “老师起事之前,曾对我说了一个字,那便是‘忍’,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就能找到良机,蛰伏或是后退,不过是种手段,败又如何,还不是通向功成必经之路?”

  那人闻言不以为然,冷笑了一声:“若是能忍,他为何不忍?”

  蓝衣男子沉声道:“此话不假,不过与我等当下不同,那是因为时局缘故,萧承启竖子所逼,若不立即起事,后果更糟,何况老师的后招在于暗中布局,并不在明面上,皇帝纵使手眼通天,也无法将老师一脉连根去掉,就像他不敢动我是一样的。有我在此,便是在身后落下一枚棋子,老师虽不能在幕后坐镇,但所虑深远周详,未来焉知不能实现鸿愿。”

  那人嗤笑道:“筹码再多又有何用,你我布局建立在事成的基础上,眼下连个女子都抓不到,用你们中原的话,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有什么可说的?”

  蓝衣男子纵使一贯温和淡然,也被其冷嘲热讽激出了两分火气,然而他毕竟是个能忍的,暗自调整了一下情绪,道:“那女子身边暗卫极多,能将你手下扣住的,世间万人中也无一人,我怀疑皇帝为了护她,派出了卓海。”

  那人神情一冷,愤然道:“我早就猜到了,老匹夫怎么还不死?”

  蓝衣男子不屑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如此一来,岂非动不了那个女人了,”那人道,“难道要我差人去先除掉卓海?”

  “不必,”蓝衣男子道,“你不觉得这是件好事么?”

  “怎么?”

  蓝衣男子道:“其一,卓海若果真前来,意味着皇帝身边守卫力量弱化,我等有机可趁。其二,皇帝明明废后,却又将卓海派到皇后身边,这分明是藕断丝连的模样,作为筹码,这个女子分量更重,只要能得手,皇帝必然坐不住,而对于谢煊更是致命一击。反过来想,若将军没有派出旗下大将,又怎么能将卓海引出来?互为诱饵,何乐不为?”

  那人听到这番话,脸色并不好看,但他知道此人分析得不差,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虽然己方损失惨重,但也将对方从幕后逼了出来,说不好究竟是谁赢了。这般思量着,那人冷静了下来。

  “该怎么做?”他盘膝坐在榻上,瓮声瓮气地道。

  蓝衣男子道:“线报称皇后身边的暗卫已经停止北上,将军可知这是何意?”

  被称作将军的男子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皇后离宫,派出的暗卫分布在沿途各地,直通向边关沙城,用来保护女子安全,同时联络谢煊,现在情况大变,暗卫不再探查,这就意味着女子不再北上。想到此处他一怔,皱眉道:“她要回宫?”

  蓝衣男子一笑:“不错,将军智谋双全。”

  那人没搭理他的奉承,自顾自陷入沉思。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步步做,如何将人带走是后话,眼下最重要的唯有一点……”

  蓝衣男子喝了口酒,微微一笑,一字一字接了下去:“阻止她回宫,只要留在北方,咱们就有办法抓到这颗棋子,来布咱们的局。到时你我里应外合,再加上苏威苏仲离将军的庇护,这半壁江山还不是将军您的?”

  此人说话滴水不漏,形容态度又极有说服力,眼见他处处在理,那位将军也懒得多想,道:“好,此事就听你的,日后事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蓝衣男子笑了笑,举杯道:“如此就多谢耶贺图将军了,咱们合作愉快。”

  “魏刺史,合作愉快。”

  *

  曲州外郊的院落里,已有春日的气息,墙根底下迎春花都开了,院子里还种着几棵桃树,只等东风送暖,桃花盛放,便是一年最好的时景。

  谢柔很喜欢这个院子,不太大却自然精致,她小时候就想过未来会住在怎样一个地方,当时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故而便想要一个这样的小院子,花鸟为伴,闲情逸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若是不愿出去,就在小院里品茗下棋,悠然自得,实在令人向往。

  她将这番心思告诉了萧承启,萧承启为此还吃了一顿闷醋,以为比起皇宫,她更喜欢这里的生活,心里有点发闷,亲了她好几下才罢休,谢柔也知道自己惹他心慌了,于是安抚了好久,只道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最好的,及时哄住了男子。

  暖风迎入怀,两人赏花亲昵,委实过了一阵逍遥自在的生活。

  这日萧承启拿了竹架和素纸过来,拉着她做风筝,谢柔对风鸢兴趣一般,但不愿扫了他的兴致,于是差人搬来竹凳,在花下和他一起做起来。

  他似乎很快活,裁纸粘贴一丝不苟,她也渐渐有了趣味。有时候她觉得他心里有个没长大的孩子,那个孩子在过去的岁月里,被强行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方,不敢露面,因为只要探出头来,就会被指责,图坦人会打他、百官会责难,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个不值钱的质子,是一国之君,唯独不该是个任性的孩子。

  可曾经失去的幸福,总要用其它快乐换回来,如果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都找不到,那她一定会为他创造。世人都说,男子要会宠爱女子,谢柔不以为然,她也想宠一宠他,想拥抱当年孤苦无依的孩子,和艰难攀爬的少年一起长大,然后陪伴他到老。

  哪怕他们已经白头,也可以互相爱护着走到尽头,这样的事,想一想就很温柔。

  她唇角翘起,不愿放下。

  半晌,萧承启做完手里的纸鸢,将最后一角抹平,拿起来给她看。

  谢柔眼睛弯作月牙,对他道:“夫君好厉害。”

  萧承启不由得笑了,她和以前一样会夸人,总能让他开怀。年少登基,他对政事有诸多不解,时常陷入焦虑,实在想不出解决办法的时候就跑去她的宫里讨一杯茶,或者拉着她下棋,思路经常是在相处中打开的,每当他兴奋的做完一件事,他都会告诉她。

  十几岁的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会笑着夸赞他,特地准备一桌好菜来为他庆祝。那时候政事都被右相攥在手里,哪里有什么大事需要他处理,不过都是鸡毛蒜皮的琐事,可她从来没有无视,付出了所有的耐心听他说话,那些不甘和愤怒,她都看在眼里,然后耐心的安慰,变着法地鼓励他。

  宫里的日子很苦,慢慢的,她就变成了他唯一的慰藉。直至现在,成了他戒不掉的瘾。

  谢柔接过他的纸鸢,在上面简单画了几笔,她没有刻意学过画,但看得多了也就会了,寥寥几笔勾勒出燕子的身形,涂上鲜艳的颜色。

  正要将朱红色的毛笔放下,院子里的风忽然吹了过来,迎春枝乱颤,也吹翻了手里的纸鸢,谢柔避得及时,一侧头就避开了,可惜翅膀尖还是蹭到了她的脸,留下一点朱红。

  她意识到脸上染了脏东西,便想叫云姑打水来清洗一下,刚开口就被萧承启拦住。

  朱红如痣点缀在雪色的肌肤上,就像雪地里开出的红梅,萧承启心头一动,拿了方才那支笔走过来。

  谢柔唤他一声,想问他要做什么。萧承启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凑近道:“依依,闭上眼睛。”

  她微愣,不过还是听了他的话,眼睫悄悄颤了颤,阖上双眸等待着。

  脸颊很快有湿润的触感传来,如花瓣落在肌肤上,冰凉而柔软。她大抵猜到了,微微抿唇,竟生出些紧张来。

  笔尖离开,萧承启的目光却定住了,眼尾之下,朱红匆匆汇聚在一处,勾勒出花开的形状,风光潋滟,霞光粉嫩,他的指尖像碰到了早春枝头第一朵花,小心呵护不忍采撷。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唯有最美的句子,方能形容眼前的人儿。

  辞赋中洛神很好,不过在他眼里,都比不上她。

第41章 突发状况

  谢柔嗔了他一眼,揽镜自照,只见花靥风情,更显得容颜娇艳欲滴。

  那朵花很适合她。

  萧承启弯身一勾,将她抱来怀里,还不许她去擦脸颊。

  “这花画在妾身脸上,怎还不许碰?”谢柔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微嗔道。

  萧承启一笑,道:“花是我画的,自然就是我的。”

  谢柔忍不住轻锤了他一下,这个男人好不讲道理,带着这妆面,万一被云姑和雀儿看到,肯定又要笑话她。

  萧承启抱住她,仿佛抱着一只竖起毛来的小猫,说完一句话还要捋顺毛,他将她的发丝绕在指尖,温柔地道:“画是我的,依依也是我的。”

  谢柔脸微红,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情话,莫不是传说中的无师自通?

  两人又嬉闹了一阵,萧承启才把她放下。她弗一站稳,就见雀儿从屋子里拐出来,她一边往两人这里来,眼角还直往周围瞅,像是在找什么。

  “怎么了?”谢柔问。

  雀儿一福,似乎有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谢柔脸上的花色,只兀自耷拉着眉眼对她支吾道:“小姐,都怪奴婢不好,没盯紧阿雪,让她跑没了踪影。”

  谢柔讶然,阿雪很乖巧,也通人性,素日活动范围不会超过这座宅邸。

  雀儿心知谢柔很喜爱这只猫,故而心里焦急,拿不定主意之下,只好实话实说:“奴婢每日都在午时给阿雪喂食,阿雪也知道的,但今日奴婢放下食盒就没看到它的影子,又等了半个多时辰依然不见它。”

  “不过小姐放心,奴婢已经托人去找了。”

  谢柔没太在意,点了点头道:“猫是很有灵性的,自然无人能看得住它,你不必为难。此处又都是自己人,不大可能被人偷走,许是它一时贪玩溜出去了,我们耐心等着就是。”

  雀儿口中称是。

  众人想着,毕竟阿雪是家养的,等饿了就会回来,再不济城中那么多暗卫总有能看到它的。果然到了掌灯时分,阿雪被暗卫抱了回来。

  雀儿接过白猫,将它举到眼前细致查看了一番,确定它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长舒了一口气。

  谢柔摸了摸阿雪的猫,好奇的问那名暗卫:“你在何处找到它的?”

  暗卫欲言又止,想了片刻,才道:“东郊外十里。”

  谢柔又诧异了一回,他们一行人都在西郊,而阿雪竟穿越了整个顺城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这是为何?

  暗卫犹豫了一下,道:“阿雪是被人引去东郊的,属下跟着阿雪见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这个回答委实出乎意料,谢柔不禁顺着话问了下去。

  暗卫道:“谭清远谭大人。”

  谢柔满眼尽是不可思议,谭清远是兖州刺史,按照脚程应当快要接近兖州边界了,怎会出现在顺城?

  *

  萧承启见到谭清远的时候,眼神很复杂。暗卫将找到谭清远的过程详细禀报,他听完更觉意外。

  “属下追踪到山庙,发现阿雪正蹲在一人身旁,那人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看样子是晕了过去。属下走近才看清他的脸,因为是谭清远大人,所以属下不敢托大,为了以防万一,便立刻找了大夫帮他看诊。大夫言,谭大人外伤明显,肺腑受了冲撞,伤得不轻。”

  “属下难以判断谭大人受伤过程,只能等他醒来再问。”

  萧承启皱了皱眉,沉声道:“山庙之中和周围有何可疑之处?”

  暗卫递来一片破损的树叶道:“谭大人身边散落着一些树叶,这本没什么特别的,但是阿雪似乎对这叶子很感兴趣,这片就是它一直叼在嘴里的。”

  萧承启瞥了一眼,冷哼了一声,此人看起来有些书生气,脑筋有时也不灵活,这次倒是聪明,会用叶子吸引阿雪过去,这线索布置得隐蔽,常人发现不了,害他的人自然也注意不到。

  可问题也随之而来,盯上他的是什么人,且只是打晕处理而没有直接将他杀了,此事不合常理。

  “派人守好此处,等他醒过来再报予我。”

  “是。”暗卫道。

  萧承启对谭清远无甚好感,没打算在此多停留,吩咐了几句就回了西郊宅院,刚转过垂花门就看到了谢柔的身影。

  谢柔沐浴完,披散着头发,在院子里等他,脸颊被水汽熏染过,透出娇媚的柔色。

  见他回来,她眸光温软,道:“听说夫君去了东郊。”

  萧承启知道暗卫已经把谭清远的事情告诉她了,心头有点不快,但并没有表现出来,随意应了一声,便牵了她的手进了屋子。

  谢柔想了想,终止不住心头的几分好奇,问道:“谭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萧承启脚步微停,却是一挑眉,道:“怎么,依依很关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