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难当 第41章

作者:空相僧人 标签: 古代言情

  两家本没交情,因的这事算得上是结下梁子,郑家娘子不分青红皂白耍的好一通威风,踩着沈家的脸装清高,明显来着不善,沈老太太回嘴也就没给对方留脸面,往难听的讲,屋子里气氛一时紧张,忽地下头说五姑娘回来了,贾氏眼前一亮,忙到:“快请进来”

  沈静萱一进屋就瞧见冷着张脸的郑侯爵夫妇,她微愣了愣神又压了下去,转瞬即逝,屋里的人竟一时没能注意,沈静萱笑道:“侯爵和侯爵夫人也在呢,真是热闹”佟氏还没胆子给王妃甩脸子,她脸色缓了缓,不咸不淡的应道:“王妃也来了”

  “侯爵夫人真爱说笑”沈静萱哪里会品不出两家中间夹着的□□味:“沈家是我娘家,回来不是常事,倒是侯爵夫人是稀客,不知这次前来是为的什么?”

  “能为的什么?”郑大娘子闻言眉头一挑,满嘴的惹人厌烦:“我郑家好好一门亲事叫你沈家搅黄了,我还不能上门来问问?”

  郑大娘子泼辣的名声在外,没理她都要比旁人闹的响三分,出了名的胡搅蛮缠,沈静萱当然不能毫无作为,否则她真猜不到人会说出多么难听不入耳的话,沈静萱笑了笑:“侯爵娘子言重了,上门倒是无妨,不过大娘子要问何事?”

  郑大娘子眼一横:“康王妃少装糊涂,我郑家本来好好一桩美事,官家亲赐的婚,上等的荣耀,如今被你沈家弄巧成拙,惹出这泼天大祸,康王妃不该给我郑家一个交代吗?”

  “你还想要交代?”贾氏方理顺的气又被激了起,她嘴角一挑,眉梢吊起,十足十的摆出了阴阳怪气:“你郑家哥儿敢做出这种事来还有什么脸面同公主结亲,如今不过是事往前些,公主真入你郑家的门再看清你们家四哥儿的嘴脸,那就是欺君罔上罪加一等”

  “你... ...混账”郑家大娘子气的柳眉倒竖,戴着玛瑙指环的手颤巍巍的指着人,显然是气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沈父和郑家侯爵脸彻底青黑,两相眼中都憋着火,沈静萱知晓再闹下去,两家往后就成了仇敌,真如此只会正中徐氏下怀,她还未出手,两家就先斗起来。

  她毕竟是小辈,不好出声,她微转身撞见祖母看着自己,愣了愣,沈老太太似明白孙女的难处,手里的茶盏落回桌上,茶托同杯盏重重一响,郑家大娘子和贾氏唬了一跳,沈老太太道:“事到如今你们还在推卸责任?怎的,你二人吵出个输赢这事便能过去不成?官家赐的婚,叫你们搅浑了,等着吧,这事不会有好果子”

  贾氏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母亲,那......如何是好”郑家大娘子也默然,直勾勾的盯着人看。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小孙女,微微放软了话:“萱丫头这个节骨眼上回来,想来是知道些什么,且说来与祖母听听”沈静萱点了点头,她避重就轻的将王爷同她说的捡重要的说,她没刻意隐瞒康王远调一事,毕竟京城就这么点大,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世人的耳朵,她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干脆把话说明白,也好叫他们知道,沈郑两家此次惹得是大祸,会掉脑袋的。

  郑侯爵夫妇此刻全然说不出话来,他们万想不到竟连康王殿下都被官家支出京城,为的就是断沈郑两家的后台,他们幡然醒悟,因官家一直久病床榻他们一直忘了,这数着日子过火的人才是大乾真正的掌权人,生杀予夺不过世其一念之间。

  沈老太太很是心疼五丫头,若不是沈家摊上这样的大事,孙女婿怎会被远调,他同萱丫头才成婚多久?还没过足月余,连半月后的元宵都没法一起过:“五丫头... ...”沈父愧疚的说不出话

  沈静萱却不愿提起,她岔开话道:“祖母,王爷出了这样的事原不是好事却让我想明白了些事,只是还是孙女的猜想,孙女想见见三姐姐,亲自问问”

  沈老太太对孙女无有不一,领人去了柴房。

第45章

沈家的柴房在东跨院最里头那间,门楣乌梢,青瓦白墙,犄角旮旯还缠着不少蛛网,屋顶有些破,梁木角上密密麻麻,都是蛀虫啃咬过的虫洞,京城的天儿地上寒气重,这儿没炭火没毯子的,顶好的人也受不住。

  沈静萱拢了拢身上的狐氅,推门进去,里头很暗,屋子朝向并不如外头的林苑讲究,柴房是临时开出来的,见天也难有阳光能照进来,黑漆漆的,角落里缩着个人儿,披头闪发的,衣裳却是上等的绸子。

  “五姑娘,里头阴,您莫要留久了”主事的管家妈妈手里捏着门房的锁,恭敬的立在一旁

  沈静萱道了无妨,跨进屋子,叫人带上门。刺眼的光随着门合上,被遮挡在外头,原就狭隘的柴房静的能听得见角落鼠蚁簌簌的动静,躲在角落瑟缩的人,不轻不重的开口,没有半点人气儿。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沈静萱摇了摇头,缓缓蹲下身子,同人齐高道:“并非”

  人儿似没想到她的回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可这些日子她早已看透了阶下囚的处境,不会妄想对方能有什么好心思来见她,沈静媛笑了笑,布满泥泞的脸,半隐在阴暗里,猛地一瞧说不出的骇人,像是恶鬼在朝你笑。

  “不是来看笑话,我亲爱的五妹妹,那你是来做什么的?杀我吗?”

  沈静萱静静的盯着人,心头微微颤动,缩在角落的人儿那张脸上再没当初的趾高气昂,甚至连端庄秀美都被污浊吞噬干净了,好像正值时令的花儿,叫人折了去丢尽泥潭里,辨不出原来。

  她低低的道:“三姐姐”

  这一声轻唤,那人儿浑身晃了晃,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瞪的滚圆,她结声道:“你... ...唤我什么?”

  沈静萱低声重复了一遍,沈静媛突兀的笑了,脸上红一块黑一块,说不出的怪异,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事到如今,沈家都恨不能杀了我这不孝女,你竟还唤我姐姐,真是讽刺啊!”

  像是天底下的人都为她判上死囚的罪名,黑的看不见路的天,突然有人给了盏灯,照亮了前方的路,却将她的肮脏卑劣毫无保留的摆在自己面前,无所遁形的逃不开,这比任何咒骂拳脚都厉害,因为它插心窝的疼儿。

  穷途末路的人,任何话在她耳中都会被扭曲的不成样子,沈静萱没有刻意的去纠正三姐姐,她敢逃出沈府闯郑家,就足以表明自个儿的这三姐姐,主意很大,且自私自利到旁人都是用来摆弄的棋子。

  沈静萱特地前来,为的是就是想问问三姐姐,郑家四哥儿到底是谁引荐与她的,还有那天她为何会正好逃出沈家就撞上宫里宣旨的公公,沈家柴房进出只有前门,连扇窗都没有,门外上了锁守着两个婆子,她如何出得去?虽然她知道三姐姐不会告诉她,但她还是问了出来。

  沈静媛痴痴的坐在地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满身荣华的五妹妹,不答话,就直勾勾的看着,等人问完了,她咧开嘴角,不着调的道:“沈静萱,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我沈静媛之所以会落得今日,都是你逼得,不......不止是你,还是我那好父亲好大娘子,若他们愿为我寻个好人家我又怎会兵行险招?”

  沈静萱眉头一皱:“林秀才才富五车,父亲说来年春闱,皇榜之上定有他一席之地,到时候他做了举人老爷,姐姐何苦要愁没有好日子,姐姐是伯爵府的姑娘过去只会享福,如何不是一门好亲事?”

  “好亲事?我的好妹妹,你还真是生的一张巧嘴”沈静媛似听到什么笑话,乐不可支的浑身颤抖:“你和大姐姐一个嫁得伯爵府,一个更是了得嫁入王府,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同样都是庶出,凭什么你们能坐拥万贯家财,滔天权势,而我有什么?举人老爷?能顶什么用,你告诉我能顶什么用”

  “什么来日方长,我不信那一套,我只知道握在手里的才是我的,而我的好父亲,他看不到,他总爱说为我好,为我计深远,可同为姊妹你还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自私自利,眼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他自己,撑死了就再添上沈家的一席之地,我们?不过是能舍弃的棋子,大姐姐是命好,你也命好,而我没有好命,所以只能走亡命之路,赢了就是满身荣华”

  沈静萱问:“若输了呢?”

  “输了”沈静媛痴痴的笑:“输了啊,那我就叫沈家陪葬,我没有好下场,沈家又为何还能好好的,这不行,不行的”她这是在赌,用整个沈家为她自己,此刻沈静萱觉得眼前人前所未有的陌生,以往她只以为三姐姐自私自利,现在看来她全然是个疯子。

  她起身离开,她明白就算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这人已经疯魔,她眼中早没了家族兴衰,姊妹和睦,她有的只是无穷去尽的算计,难怪她敢在宣旨公公面前戳穿她与郑家公子的丑事,哪怕会被斩首她也敢倾注一切的赌一场,因为她知道父亲扣押她,所有能走的路都封死了,与其等事后自己草草被嫁出去,她还不如一搏,拿整个沈家作陪。

  外头的风很大,沈静萱顺着台阶一步一步的往下走,身后的房里传出近乎癫狂的笑声,在落寞的院子里久久回荡,管家婆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听如此渗人的笑声,她上好锁快步跟上。

  沈静萱去了祖母院子里,沈老太太见孙女脸色不对便问可问出什么来了,沈静萱摇了摇头,一五一十的将三姐姐的偏执疯狂告诉了祖母,沈老太太听后,重重一摔茶盏,冷哼道:“卫氏教出来的好闺女”

  沈静萱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如今脑海一片混沌,她想她得回去,回王府去,沈家上空笼罩着气氛压得她胸口发闷,连亲情都能算计的人,已然超出魔鬼两个字。她得回王府,如今王爷不在,府里还得靠她撑起来。

  沈老太太点头应允:“孙女婿不在府中,王府是得要有掌事的人,五丫头你也别太自责,沈家这回是生死的劫难,是老天爷的考验,我们无能为力只能坐以待毙,或许这才是最好的一条路”

  沈静萱回了王府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脑海中不断回旋着祖母方才的话,心口堵得慌,却做不到人来宣泄,她想了想往书房去了,让海棠磨墨,她提笔落字,素白的信纸上显出一排排娟秀的字迹。

  待字迹风干,装进信封里,牛黄纸皮的信封上提上夫君亲鉴四个大字,封上火漆递了出去:“海棠,你差人送去驿站,连夜送去与王爷”

  海棠接过信匆匆朝外送去。

  屋子空了下来,沈静萱靠近椅子肚子,微合上眼,她在信中并未禀明京城的事,问的全是夫君安好诸如此类的话,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封信,但直到她落下笔才明白,这些字将他胸口积压的郁气散出来了,好似寻到一道口子,或许这就是夫妻,同甘共苦互诉衷肠。

  京城这几日倒春寒,白日里风大时屋子都不敢出去,沈静萱骨子犯懒没心思出去,以往王府门客络绎不绝,但自从王爷远调塞外的消息在京中传开,王府大门前可谓是门口罗雀,倒是唐老太太同李氏来过几次,为的宽慰外孙媳妇,顺带敲打敲打府里头的下人

  唐老太太道“莫要因王爷不在府中就轻挑行事,待大娘子要同王爷一样尽心,谁若敢阳奉阴违,我老婆子决不轻饶。”

  沈静萱心下感念唐老太太疼爱,王府如今的处境她比谁都明白,这个节骨眼上调王爷离京,京中官员的花花肠子沈静萱哪能不明白,就是她自个儿也不乏有念头--王爷此生于储位无缘。

  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本所有人都在局中,谁也不知谁会胜出,官员们还懂得维系面上的功夫,客套客套,对于势大的几位皇子则是多几分敬重,康王这次远调,不宜与昭告天下,康王在储位之争中出局了,那些官员混迹庙堂数十载,猴精儿似的,那还会上赶着来讨不痛快,别因出局的人而得罪有可能继承储位的皇子。

  只是有些到底是人老成精,他们总觉得康王不会这么简单,毕竟他一张嘴并是太宰首辅都脑门隐隐作痛,这些人远远的观望,不捧不踩,将圆滑二字学的深邃。

  沈静萱自打那日给王爷写了信,便日日都会写,只是除了送出去的第一封,余下的她全收拾起来,压在箱底。行军路途遥远,总是让驿站送信不便捷是一点,她有时奋笔疾书会将京中所发生之事写进去,有些字眼不好公诸于众,这路途山远,谁知道会不会被有心人截下来,传到官家耳中于王爷不利。

  兜兜转转,半月光景过去,官家于六公主婚约一事也有了定论,郑沈两家削了爵位,收回了丹书铁券,没收了半数的家产,沈家比郑家要有几分赢面,毕竟沈老太爷在朝为官,且官任三品,官家虽说削了沈家的爵位,到底还未斩草除根,彻底清算,只将沈家三姑娘同郑家四子下了大狱,卫姨娘也因子不教的被父亲发卖给了人牙子,顺了贾氏的心。

  沈静萱额外还从外听了些许传言,“昌王广肆结交文臣武将,徐老太爷在京中动作不断,徐家军这几日兵马变动有些大”,如此大的动作官家也没管,宫里太医传出消息--官家已在病榻之上,行动难以支持了,众人皆传,京城的天要变了,沈静萱心下没底,她一人在京不甚安稳就闭门谢客。

  本以为能偏安一隅,熟料除夕夜,宫里来了传旨的太监,是张生脸,太监道:“官家命奴才来请王妃入宫过佳节,如今康王殿下不在,王妃倒不如去宫里一聚,同宫里的娘娘们也嫩多谢话说,解解闷”

  沈静萱不大愿意,一则她对官家远调王爷一事心中尚存芥蒂,不大想面见官家,二则这太监说要同宫里娘娘聚聚,沈静萱想到徐氏的手段,总觉得不会有好事。

  小太监似看出了她的意思,笑道:“官家口谕,还望王妃不要叫奴才为难”沈静萱只好应允。

  小太监大喜:“谢谢王妃体恤”

  宫里的路沈静萱记不大清,有个大体的了解,同上次一样她走的并非是正门,而是一角的偏门,外头黄甲环刀的禁卫军站在门前搜查进出宫人,小太监熟能生巧朝守门禁军说了轿子里的人,递了些吃茶钱,禁军收了草草几句就放人入宫,都是当值,吃的是死的粮响,偶尔得些油水也没人会计较。

  只是轿子才走了不足十步,迎面就有一顶四人尖顶儿红轿颠颠的往跟前来,为首的一太监穿着麒麟图案补子,帷帽顶上镶着颗红玛瑙,小太监见着人,忙作揖行礼:“奴才见过大公公”

  来人正是天禧帝贴身总管李长宁,他淡淡了回了声:“起来吧”朝身后轿走去,停在一旁道:“王妃,官家怕王妃在宫里迷了路,特叫奴才来迎,还请王妃同奴才走一遭”

  沈静萱在轿子里愣了愣,这可同那小太监说的对不上号,猫腻儿瞧得见,她整了整钗环,掀开帘子,轿夫忙压轿,她问:“父皇倒是有心,竟派李公公亲自前来?可是怕这小内侍不识得路不成?”

  李长宁暗下扫了一旁的小太监,浑浊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他拘着笑同人道:“正是,如今殿下在外,王妃一人不常来宫里,官家也怕耽误了时辰让王妃好一阵转悠”李长宁做了个请,朝那小内侍道:“起开”

  小内侍是奉旨办事,眼看人要被劫走,一急,口不择言道:“大公公不可,这... ...”后头的话他又吞了回去,因的李长宁两条眉一挑,乜斜的瞧了他一眼,似在问有何不可。

  李长宁是皇宫内的内侍长,常年伺候官家,深得官家青睐,说句难听的,宫里的小内侍又不怕徐氏的却没有敢不怕李长宁的,这尊大佛不仅得宠,手段还顶厉害,宫里得罪过他的内侍坟头上的草怕是已长了三尺高。

  小内侍见过他处置人的样子,同现在一模一样,像是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瞧人。

  “王妃,这边请”沈静萱上了尖顶儿红轿,李长宁一吆嗓子,轿夫颠着起步走。

  宫道弯弯绕绕走了半个时辰,这次去的不是正阳殿而是勤政殿,文武百官朝会的大殿,沈静萱下了轿撵望了望恢宏壮阔的大殿还有些不确信。

  李长宁笑着说:“王妃请,官家在上头等您呢!”

  沈静萱弄不清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上去,这宫道一路过来她理出了些头绪,首先前头那小内侍定是说了谎,若他是奉官家的口谕,缘何会在内宫门撞上李长宁,且事没一点儿应对的想法,从他敢出言反驳李长宁就能看出来,李长宁定是官家的人,这毋庸置疑,--所以小内侍身后的主子绝对另有其人,且九成是徐氏。

  沈静萱唯一弄不清楚,徐氏为何要假传旨意?而李长宁明显有备而来,官家定然知晓徐氏在后头操纵,所以才会来劫人。

第4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