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第60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说得倒也有理。只不过,若好男风是你李家家学渊源,李校尉又怎会有你这个儿子呢?莫非你不是李校尉亲生的?”长安问。

  李展道:“我自然是我爹亲生的。不管是不是好男风,祖宗传下来的这点香火总得继续传下去。待我到了弱冠之年,我爹势必也会为我娶进一门亲来,洞房之夜服点药,圆了房让妻子有了身子,我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长安心里骂道:靠!这年代的女子是有多悲催?在她原来那个社会,基佬骗婚是要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妻子发现丈夫出柜也可以离婚。而在这里,这些骗婚的死基佬不仅心安理得,而且以他们的地位和身份,以这个社会流行的礼教规矩,他们的妻子大约只能默默地守一辈子活寡。

  李展见长安沉默不语,以为他介意他娶妻生子之事,便凑上来道:“安公公,你放心。不管将来我娶谁,那都是家里的一个摆设而已。我这心里,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长安好想一脚踩他脸上去。

  “安公公,你要的三百两银子我带来了。我还多带了一百两,给你日常打点用。”李展见长安面色和缓,当即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磨磨蹭蹭地想来牵长安的手。

  长安从他手里一把夺过银票,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否则,杂家叫你人财两空!”

  “真的,绝对是真的!”李展信誓旦旦道。

  长安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展见他走远了,脸便沉了下来。

  他本来只打算给长安三百两银子的,那一百两是见他生气了临时拿出来哄他的。原本他昨夜想得好好的,一下拿出来三百两银子,就算长安是御前红人,这么一大笔钱怎么着也够资格搂搂小腰亲亲小嘴了吧?谁曾想,不知哪个王八蛋在他背后嚼他舌根坏他好事!他与宫里头的人没什么接触,应当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去长安面前编排他,那便只有明义殿里的人了。

  他忍了一口气,决定回去打听打听最近明义殿里都有哪些人在跟长安接触。

  长安一路出了含章宫,回想起方才一幕,笑得几乎要打跌。

  男人她太了解了。若不事先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找找茬,李展那厮一下拿出三百两银子来给她,能不趁机对她提点小要求占点小便宜?而她这么一生气,银子拿出来能平息她的怒火李展就阿弥陀佛了,哪还敢东想西想?

  只不过,没想到这败家玩意儿为了哄她高兴,连他爹是断袖这样的事情都告诉了她,这倒是意外收获。

  呵,堂堂大龑司隶校尉居然是个断袖,这件事怎么想都有可利用之处啊。

  长安眼珠转了几转,摸了摸怀中的银票,便向四合库走去。

第85章 喜新厌旧

  长安来到四合库,发现冬儿在,冯春却不在。

  冬儿见了她,曼声道:“你倒是个不怕死的,还敢来?”

  长安凑过去,嬉皮笑脸道:“看冬儿姐姐你这话说的,害群之马终究只是少数。杂家豁出这条命给四合库除了一害,认真说来,杂家对四合库还有功呢,为何不来?”

  “这么说,你这是请功来了?”冬儿道。

  “不敢,不敢。”长安贼眼珠子四下一溜,确定近处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道:“冬儿姐姐,烦请时掌柜帮我打听一下司隶校尉李儂。”

  冬儿眼神闪了闪,道:“买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方才没听清。”

  长安虽未回身,却听到门外传来浅浅的脚步声,她便大声道:“买草纸。在床上躺了那许久,杂家的便秘愈发严重,连带的痔疮也愈发严重,实在是用不得厕筹了。”

  “你小小年纪,竟然也生了痔疮?”身后那人进门道。

  长安转身,见是冯春,忙上前行礼道:“干娘好。哎呀,干娘您有所不知,奴才小时候家里困苦,常年吃糠咽菜的,半点油腥也无,这屙屎自然就困难。奴才六岁就得了这个病了。”

  冯春看她一眼,道:“也是可怜。”

  长安愁眉苦脸道:“可不是么,如今倒是有油吃了,可这个病根却也是落下了。唉,瞧我这张嘴,尽说这些有的没的,倒忘了正事了。干娘,借一步说话。”

  冯春跟着她走到一旁,长安从怀中摸出那张三百两的银票递给冯春,低声道:“干娘,干爹说大哥要成亲了,这就算我随的份子钱吧。”

  冯春接过那张不记名的银票,问:“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长安道:“干爹知道。”

  “那你为何不直接给你干爹?”

  “干爹这不是在御前伺候呢吗,我怕被人瞧见。又怕这么多银子放在自己身上万一丢了,所以才来四合库找您啊。”长安狗腿道。

  冯春释然,手里拿了这么一大笔钱,看长安也有笑模样了,道:“你有心了,我会跟你干爹说的。看看到你大哥成亲之日能否去陛下跟前求个恩典,带你同去宫外吃喜酒去。”

  长安双眼冒光,道:“那就拜托干娘了。”

  两人说完了话,长安便要告辞了,临走又叮嘱冬儿:“冬儿姐姐,别忘了给我买草纸啊,多买点!”

  冬儿道:“你钱还没给。”

  长安死皮赖脸道:“我今日是恰好路过,没带钱。看在我这般英俊潇洒的份上,你先帮我垫一下呗。”

  冬儿失笑,骂道:“呸!一个子儿都不给你垫!”

  长信宫永寿殿,内殿厚锦重缎的帷幔早已撤去,换成了翠绿洒金的纱幔。窗下案上一只小巧玲珑的紫金色狻猊兽口炉缓缓喷著淡白色的雾气。

  慕容瑛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一本《地藏经》,她手里则拿着一张发了黄的纸笺。

  郭晴林站在一旁看了多时,见慕容瑛不开口,忍不住问道:“太后,这纸上写的是什么字啊?奴才怎么一个都看不懂?”

  “你若看得懂就怪了,这是梵文。”慕容瑛道。

  郭晴林忙奉承道:“到底是太后您见多识广。”

  “磨墨。”慕容瑛没什么心情与他玩笑,神情冷淡地吩咐道。

  郭晴林瞥了眼殿中那瓶开得艳烈繁盛的鲜花,低了眸挽起袖子开始磨墨。

  慕容瑛将纸上字句都抄了下来,然后将那张纸笺复又夹回《地藏经》中,将书递给郭晴林道:“让人还回去吧,叫寇蓉过来。”

  郭晴林答应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寇蓉进来行礼,慕容瑛将抄好的纸递给她道:“你速派人将这张纸送去天清寺请静如法师看一下,这上面的梵文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

  寇蓉出去后,慕容瑛看看阳光晃眼的窗外,如影随形的空虚又泛了上来。

  “把窗户关上。”她吩咐侍立一旁的燕笑。

  “太后,是否上床小憩片刻?”燕笑关上窗户后,过来小心翼翼地问。

  “也好。”慕容瑛站起身,由燕笑伺候着宽了外衣,上了凤榻。

  “你们都退下吧,去把吕英叫来。”躺下后,慕容瑛道。

  燕笑带着众宫女退出了寝殿关上门,派了一名宫女去唤吕英。

  郭晴林送完书回来,见宫女们都退出殿外,便知是怎么回事了。正要进去,燕笑拦住他道:“郭公公,您还是别进去了。”

  郭晴林愣了一下,恰吕英跟着宫女过来。他身份低,见了郭晴林燕笑之流自然要停下行礼。

  郭晴林看着面前玉貌绮年的吕英,忽然想起自己初到慕容瑛身边伺候时,仿佛也正是他这般年纪。一晃,竟已十几年过去了。除了这座宫殿的样式未变,这里的一切,包括人心,都与以前不同了。

  他面色平静地离开永寿殿。

  有人离开,自然有人进去。吕英,就是那个进去的人。

  他心里有些忐忑,只能不断地回想慕容泓让他值夜时对他说过的话。

  没有长安会说话?没关系,伺候太后不需要那么会说。

  脑子不够聪明?没关系,太后身边不缺聪明人。

  不会伺候女人?没关系,不会伺候更好,会伺候才有问题。

  怕?这宫中哪一处能让你不害怕?

  ……

  没错,这是一条险途,却也是一条捷径。郭晴林不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才得到如今的地位么?既然别人可以,他也一定可以。

  羞耻?宫外笑贫不笑娼,宫内,更如是。

  穿过外殿来到内殿之时,他的心绪已经彻底平静下来。抬眸,见慕容瑛斜躺在榻上,朝他伸出一只手。他低了眸,脸上带着青稚的羞涩,步伐坚定地朝她走去。

  最近宫中太平,掖庭局也就跟着消停下来。掖庭丞崔如海正在院子一角的枇杷树下逗鸟,有小太监报说长安来了。

  崔如海迎至门前,笑着道:“今天是什么风把安公公给吹我这儿来了?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长安无精打采地摆摆手,道:“杂家是为了私事而来。”

  崔如海面色微变,笑容不改,道:“哦?莫非杂家还有什么本事能帮上安公公你的忙?”

  长安道:“自然。最近杂家痔疮犯了,疼得厉害。听人说你这里有种药叫什么‘寒食粉’,能止疼,杂家是特来求药的。”

  堂前值班的卫士闻言,纷纷向这边看来。

  崔如海面色有些不好看,拱手道:“安公公怕是弄错了。这寒食粉可是禁药,别说宫中,就是外头那都是禁止买卖的,杂家怎么可能会有呢?”

  长安斜眼看着他道:“崔公公,你要是这么说,可就不够意思了。虽说杂家资历浅,一向与你也没什么交情,但以你崔公公在宫里的人脉,总不至于到现在都不知杂家是刘公公的干儿子吧。你与他都是从长信宫出来的,这点薄面都不给?再说杂家又不是要你白送,杂家是带了钱来买的。”

  崔如海放下脸子道:“安公公,杂家自然知道你是刘公公的干儿子。可即便刘公公贵为中常侍身份不凡,你也不能这般仗着身后有靠山到处讹人啊。在宫中私卖禁药,这可是杀头的罪名,杂家万不敢当。”

  长安冷冷一笑,道:“崔公公,今天我可是给你脸了,既然你这般不识抬举,来日也别怨杂家办事不留情面!”

第86章 陛下讲故事

  是夜,长安在甘露殿值夜。

  慕容泓坐在窗下,一手执卷,一手搭在趴在他腿上的爱鱼背上,侧影安静而美好。

  长安坐在墙角的地铺上,离他远远的。默默观察他半晌,见他全副心思都在书上,她便悄悄背过身去,从怀中摸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

  李展说,一百两能买个头牌小倌儿回家伺候。啧,想想买个男版嘉容回去,逗一下脸红红,捏一下泪汪汪,还真是挺带劲的啊。

  虽然按道理来说就她上辈子接受的教育来看,她应该抵制人口买卖。然而……她还抵制封建等级制度呢,她自己还不是成了奴才?

  改变不了现实,就只有顺应现实,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说她没人性也好,说她渣也好,这社会拯救不了她,她自然也拯救不了这社会。

  只可惜,买不到像钟羡那样的,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如若不然,她定然给他椒房独宠……

  “长安。”慕容泓忽然开口唤她。

  长安忙把银票塞进怀中,回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过来。”慕容泓放下书卷,对她招招手。

  “陛下,奴才身上佩着药包呢。”这种时候,长安不是很想靠近他。

  “你不会先把它摘了?快过来,朕有话对你说。”慕容泓温和道。

  又是这种语气,又是“有话对她说”?长安眼珠子往殿内溜了一圈,发现那把乌黑锃亮的戒尺正插在插着孔雀尾羽的细颈瓷瓶里,离慕容泓至少三丈远。

  她松了口气,将草药包摘下放在枕边,弓着腰跑到慕容泓腿边跪坐下来,笑眯着眸子问:“陛下,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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